第一卷 云深不知归处 第一百一十七章 血不流干 死不休战(壹)
初冬十七日的晌午刚过,霧若城外那凝聚不散的大雾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便突然散去,笼罩在城外的那片迷雾消失的如此突兀,不单单惹的城头的民壮们一阵骚乱,就是训练有素的御北军们都是心底一慌。
那浓雾不但隔绝了凶狠嗜血的蛮族,同样也遮蔽掉了前几日那惨烈厮杀的惨状,可如今在那冬日的映照之下,几日前蛮族的悍不畏死,霧若城上健陀罗人的拼死相抗,这一切又赤裸裸的浮上了人们的心头。
不论是戴着旗本军衔的高官,还是最为普通奋击,在这一刻都是紧绷着心弦,似乎连大口的喘气都有些忌惮了。
呜呜慎人的蛮族号角徐徐的传来,不需要有人高声呼喝,但凡是能拿的起武器的男子,都不由自主的攥紧了长枪,人们一列列一排排的站在霧若城的城头,望着那犹如泰山压顶般的蛮族军阵。
平武门上今日注定要血映长空。
站在城头的魏侯高看着那忘不到头的蛮族大军,脸上却分外平静。
他的脸上无悲无喜,鹰眉之下的那对虎目中好似无尽的深渊一般,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不需要魏侯高多言,等在一旁的副将早早的高声急呼,“准备迎敌”。
这句话好似划破了雾若城内那死一般的宁静,藏在城墙内侧的民壮们在御北军将士的指挥下,急切的推动着城头的机扣。
一架架子母弩,一座座投石车,还有那名为破煞的铁炮,在那机巧的控制下,缓缓的升起到了城头。
装满了金汁的金坛被民壮们整齐的码放在了箭垛下,这个时候雾若城内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次定然是不死不休的最后一战了。
城头的健陀罗人在做着最后的准备,为了那不多的活下去的机会。
反观蛮族这边,往日里呼喊着“巴萨卡”口号的异域蛮夷这次却格外的沉稳。
冲车在前,弓手在后,周遭还有许多提着怪异盾牌的盾手,再往后是与城齐高的箭楼,箭楼周围则是手持长刀的蛮族士兵,阵型最后则是一片戟林。
“终于肯拿出来了?”魏侯高轻声低语着,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些持戟的军士身上。
从一开始跟眼前的这支蛮族军队交手之后,他便觉得这支蛮族大军跟以往的蛮族军队有着本质的区别。
那铁甲强兵,那游射的弓手,还有那远坡上骑马的将领,这一切都跟以前的蛮族军队有着极大的不同。
蛮族还有什么变化?这才是这位御北军旗主所担心的,当看到那持戟士卒之后,他心底的那份隐忧却消散了几分。
戟,中州各国早已舍弃了制式装备,它虽是具备了矛与戈的优点,可是能克制这类武器的方法也早就被中州各国所掌握。
更何况长戟在面对重骑兵时那微弱的破甲能力,注定了这类武器早早便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可如今蛮族居然配备了这类早已过时的兵器,魏侯高心中突然对守住这雾若城有了几分信心。
“传令下去,鬼斧营抽调出一半的将士,让他们换上钩箱,我倒要看看蛮族怎么拿着长戟攻进雾若城”魏侯高头也不回的说道。
很快,得令的鬼斧营士兵便有半数收起了手中的巨斧,换上了那形状怪异的钩箱。
一颗火球呜呼呼的越过了平武门的城头,落在了城内一处民居的屋檐上,即便此刻冬日高悬,那火光依旧夺目。
大战终于拉开了帷幕。
蛮族战士体格强健,远超中州各族,那笨重的冲车在蛮族士兵的推动下,居然飞速的向着城门撞来。
城外的陷马坑和拒马桩根本阻拦不住冲车那庞大的身躯,大战初始,就有一辆冲车撞上了平武门的城门。
红松木制成的城门在冲车强大的冲力之下,发出了一阵呜呀呀的声响,连那城门上外包的铁叶子都凹陷进去了一大块。
冲车不断的冲撞着平武城门,跟随在冲车左右的蛮族弓手则猫着腰小心翼翼的向城头射去一支支冷箭。
蛮族天生为战而生,即便此前从未在蛮族军阵中出现过弓手的身影,可这支蛮族大军的弓手却好似历经百战的射手。
平武门上但凡有敢露头的身影,立马便会有一支铁矢呼啸而至,很快城头的御北军便被蛮族的弓手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要不是藏在箭垛后的子母神弩还在不停的向着蛮族军阵中倾泄着箭囊中的忘归箭,只怕战争的天平便会在大战初始便倒向了蛮族。
“轰轰轰”一阵密集而又摄人心魄的炮声响彻在这片大地之上,雾若城上的破煞铁炮终于咆哮而出。
每当一颗玄天雷落在蛮族军阵中,便会有一朵血肉而做的红花四散而开,只是一轮齐射,蛮族的大军与冲到雾若城下的先锋中间,便被撕开了一道布满残肢断臂的缝隙。
守城的御北军这时赶忙将早就备好的金坛砸下,一坛坛装满金汁的瓦罐敲打在了冲车那庞大的身躯上。
包满铁皮的蛮族冲车上此刻已然洒满了那易燃的金汁,一支火把落下,只是一丝火星掉落在了那黑色的粘液之上,冲天的大火便呼啸而起。
其中还伴着蛮族士兵凄惨至极的尖叫,即便是最铁石心肠的人在听到那叫声后也会经不住心头一软。
只不过满城的御北军和健陀罗人都没有收起手里的长弓,箭矢依旧在无情的落下。
破煞还在响个不停,玄天雷在蛮族的军阵肆意的收割着这些异族人的生命,可惜,蛮族大军如同幻海一般,望不到头。
一个方阵的蛮族士兵全部倒下之后,便会有另一个方阵的蛮族士兵接踵而至,战鼓在急切的敲打,号角在呜呜的吹响,蛮族在这样的强弓重炮之下居然没有半点后撤。
城头的御北军射手中有不少已拉断了手中的弓弦,连那子母神弩都有十数架损坏到了机扣,可蛮族依旧不退。
雾若城下已成了阿鼻地狱,断肢,残躯,还有满口污血想要爬起的蛮族战士,即便已损伤了尽万人,蛮族的攻势依旧没有半点停歇。
四道成人身体粗细的钩锁挂在了那兀自燃烧不停的冲车身上,蛮族战士喊着整齐的口号,只一下便将平武门下的冲车残骸拉了出来。
道路一旦被清理了出来,蛮族军阵中便有一辆冲车再一次向着城门驶来。
雾若城北的那扇松木大门还能经受的起几次那样的撞击?
“轰掉它,轰掉它”意识到情况不妙的御北军将领们在高声的呼喊,在这之前便已有不少炮手将破煞对准了那庞大的冲车。
火线已经点燃,玄天雷也早已装填完毕,只不过,在付出了这么多人命之后,中州的神明似乎都站在了蛮族这边,轰隆一声,一朵火云在平武门上绽放而开。
伴着火云的腾起,十数道人影四散而飞,当中还有一口漆黑如墨的炮身溅射而出。
一直都镇定自若的魏侯高猛的向那处火光望去,在那里,先前还倾泄着火舌的破煞已然没了踪影,此刻那里只剩下了一处漆黑的大洞还数不清的碎屑石砖。
站在那里的炮手连尸身都没留下,一直急射不断的破煞铁炮终于承受不住这般强度的大战,在这一刻炸了膛。
即便是百炼之法锻造的破煞,也无法无休无止的发射那玄天雷。
望着那触目惊心的大坑,剩下的十九口破煞周围的幸炮手们都不由的停了下来,谁知道下一炮会不会也炸膛。
有熟知锻造工艺的士卒将一桶清水倒在了破煞上,一阵水雾顿时腾起,那名士卒连忙向身边的将官回道:“将军,不能在开炮了,要不然这炮身还会炸的”
这句话像是某种信号一般,蛮族在这时高喊了一声巴萨卡,那之前的铁甲士卒,便踩着整齐的脚步,提着那渗人的长刀,怪叫着向着城头冲来。
“咚、咚、咚”没有破煞的阻拦,蛮族的冲车又一次撞上了平武门的城门,松木大门上外包的铁叶在一次次撞击下脱落而下,露出了那一抹红木,那艳红的大门上已然遍布了裂缝。
高耸的云梯,黑色的石柱,这些蛮族用来登城的器械又一次落在雾若城的城头上。
没了破煞那恐怖的炮火,御北军的强弓劲弩再也无法挡住蛮族的脚步。
提着长刀的蛮族战士又一次冲上了城头,平武门上的伽蓝旗,还能不能屹立在雾若城的城头?
没有人知道答案,也不会有人会在这时有时间发出这样的疑问,还活着的健陀罗人正不顾一切的想将蛮族赶下城去。
而登上了城头的蛮族,则是搏命一般的想在城头站住脚跟。
一边是退无可退的御北军,一边是已死为荣的蛮族,长刀对上了利剑,铁甲碰上了巨斧,惨烈厮杀声在这一刻响彻了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