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
二十年前一个漆黑的雨夜,已怀孕十一个月的庞母王氏终于感到肚子里的胎儿拼命的踢自己,羊水很快就破了。庞鹏的父亲庞宣焦急的找来已在府上奉养了一个多月的接生嬷嬷。这位接生婆是全镇最有名的接生圣手,经她的双手带到人间的孩子连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了,可偏偏这一夜无论她施什么手段,怎么劝王氏使劲,这婴儿就是不出来。这可急坏了等在门外的庞宣,任他是称雄一方的天下豪杰,也只能失魂落魄的一直在院子里踱步。雨越下越大,一滴滴冰凉的雨水像是全都砸在了他的心头,把他的心压得沉沉的。
接生婆费了近两个时辰的功夫,孩子还是不出生。此时,产房里的气氛不必说,庞宣已经分不清湿透衣衫的到底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汗水了。接生婆见竭尽所能还是不能奏效,便冲到大雨中对庞宣喊道:“夫人流了太多的血,在这样下去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孩子和夫人都会没命的。现在只有用刀子划开夫人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了。”
天上的霹雳接连响个不停,像是在对庞家的苦难幸灾乐祸。孩子自然重要,这些年庞宣整日卷在江湖的纷争里,很少能顾及到家里,虽然名声与威望日渐提高,但终是自觉对家中有愧。如今已近不惑才喜得贵子,如果孩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要几代单传的庞家绝后?妻子也是不能出事的啊!这些年若不是有她支持这个家,庞家早就散了,就算他庞宣本事再大也只能是个浪迹天涯的流浪汉,谈何立足于江湖?况且且糟糠之妻不可弃,王氏跟他受了多少苦,担了多少忧,他心中有数,又怎么能为了家族的香火,剖开妻的肚子?
虽然身在江湖的他,并不是第一次面对艰难的抉择,但这次似乎真的让他乱了方寸。肝肠寸断的抉择时刻,他突然想到,难道是自己杀人太多,惹起天怒?于是暗自盘算了下,自二十年前踏足江湖起,周围便伴着血雨腥风,可死在自己手里的都是无恶不作的奸恶之辈,难道惩恶锄奸也错了?
他错愕的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天空,天空一片暗红,像是已经凝结了多时的一摊血水。风雨交集中,他觉然作出决定,一个健步冲到天井中央,郑重的跪下指天为誓:“皇天可鉴,我庞宣虽身处江湖是非之地,但从未滥杀无辜,也从未陷害过一个好人。虽不能自诩是大义凛然的英雄,但也是个无愧于天地的汉子。今天老天爷若保我妻儿平安,我庞宣愿折寿十年,且从今以后日行一善。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也许神明真的听见了他的誓言,刚宣完誓,天空中就甩下一个霹雳,直接劈中了天井西南的一株大树。大树在雨中瞬间燃起,火焰猛地窜起一丈多高,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就像是猛然被惊醒的火龙在肆意的宣泄着自己的怒气。庞宣却纹丝不动的跪在离着火的大树不到一丈的地方,不但不怕心中反而觉得有了一丝欣慰。这一定是上天对自己的誓言有了回应,自己句句肺腑,没有一丝虚假,老天是不会让自己五雷轰顶。
大雨很快就将火势浇灭了,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焦黑的丫子形树干。四周也只剩下雨点打在屋檐和地面上的淅淅沥沥的声响,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刚刚大树起火前的样子。突然天空中的乌云像是被什么打痛似的逃开,漏出一道缝隙,紧接着一柱金黄的月光从中透出来,直射在庞府的产房上面。很快,产房中传出两下震天的哭声,那哭声当真惊世骇俗,竟把那棵烧焦树干上的炭灰震落了一地。两声惊世骇俗的哭声后,孩子的声音才变得与普通婴儿无异。
此时的庞宣早已泪流满面,他感激的朝老天爷磕了三十个响头,也不管额头上的血水就直奔产房。接生婆这时也从产房出来,一边擦汗一边高兴的说:“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给您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哪!”
庞宣此刻已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他跪倒到床前,轻轻的握着妻子的手,泪水头一次越过坚强的心,痛痛快快的宣泄出来。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哭泣,若不是亲眼见到谁也不会相信铁骨铮铮的无敌将庞宣还有落泪的时候。接生婆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的说道:“老身替人接生接了一辈子,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怪事。夫人怀孕的时候身子轻的跟平常人似的,而且这一怀就是十一个月。最奇特的是出生时的那哭声就像是炸开的天雷,我看这孩子日后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老爷还是要好好想想,给小少爷起个金贵的名字吧。”
庞宣渐渐恢复了平静,但他觉得自己像是大病了一场,整个身子都被掏空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让管家赏了接生婆一百两银子,便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了产房。接生婆终于完成了任务,觉得如释重负,不仅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还得了这百俩银子,心中的喜悦自不必说。更值得庆祝的是这次接生创造了她职业生涯中的两个第一:第一次接生超过两个时辰而母子平安的;第一次因接生而得了这么多银子。她乐呵呵的走出于府,准备回家就说说这可说是她事业巅峰的壮举。
庞宣本该回到卧室就休息的,但他刚刚经历了这样的大喜大悲,又怎能轻易睡得着?辗转反侧间,他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该给儿子起什么名字。他想到儿子出生时的种种异相,心知将来此子必定不是池中之物。一定要给他起个响亮的名字!不如就叫光,儿子不是伴着月光降生的吗?可光这个字用在名字里太大众化了,有些媚俗。要不叫雷,儿子的哭声比天雷还要响!还是不好,雷这个字太霸道。庞家是武林世家但也是书香门第,祖上的规矩是文武并重,不能给儿子起个莽夫的名字。想着想着,困意来袭,他便乖乖就范了。
恍惚间他看见自己正身处云端,白云就像是坚硬的石块,轻易就穿透了自己的身体,但风却迎面扑来,让他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确实是在自在翱翔。得意间,他往下看了一眼,现下面就是荷塘镇,甚至依稀看得见自己的家。正当他想要往自己家飞去的时候,极目处突然闯进来一只金翅大鹏。那神鸟浑身泛着刺眼的金色光华,令人不敢直视。庞宣只是隐约看见一团硕大的金光在庞家上空盘旋了三遭,便一振翅,消失在了天边的云海里。
庞宣一下子从梦中醒了过来,他起身点灯,拿出笔墨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鹏子。一定是金鹏送子,就叫他鹏了!
第二天早晨,庞家大宴宾客,筵席一直摆了三天。省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赶过来祝贺,庞宣也趁此机会金盆洗手,退出了江湖,将心思都铺到家庭上面。他决心把自己这些年欠家里的都补偿回来,那种对珍爱的事物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一时间感到很幸福。
日子就在忙碌与喜悦中不经意的溜走,转眼间,庞鹏三岁了。庞宣觉得教该他写字了,于是他放下了府中所有的琐事和自己平时的嗜好,一心一意的培养儿子。好在庞鹏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并没有让他失望。教给他的唐诗读三遍就能背过,教给他的字只要看一眼就不会忘记,这让庞宣感到很骄傲,也觉得为了儿子退出江湖是非常值得的。俗话说,三岁看老,这孩子日后肯定能继承家训,成为一代英杰。不过再聪明的孩子也是孩子,他们总是喜欢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有的问题庞宣还勉强能够回答,但有的问题别说是回答了,连想都没想到过。每当这时,他就会对儿子说,长大了你就知道了。大概每一位父亲都喜欢对自己的孩子说这句话,所以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盼着早日长大,长大了就可以知道许许多多现在不知道的事情,长大了就能做许多孩子不能做的事。
有一天,年幼的庞鹏不知从哪里挖来了一株小树苗,种在了天井里。父亲见了就问他,为什么要种下一棵榆树。年幼的儿子稚嫩的笑着,眼中的碧波在父亲心中慢慢荡开:“等我高过这棵小树的时候,就代表我长大了。那时我再也不必烦着父亲问这问那了,可以自己明白许许多多不知道的事情,做许多做不了的事。”
父亲笑了笑,看着他清澈的像被大雨刚刚刷过的天空似的眼睛说:“爸爸宁愿你永远也不长大,一辈子这样烦着爸爸。”
小庞鹏听了高兴的拍着手,蹦蹦跳跳的跑向妈妈那里,对王氏说:“妈妈,爸爸是个笨蛋。他居然喜欢有人烦他,哈哈,我有个笨爸爸。”
王氏听了,对丈夫笑了笑说:“全天下只有咱们的儿子敢说你是个笨蛋,我看你这个爸爸是笨到家了。”
庞宣听了只是笑,那种时刻温润着母子的笑意渐渐成了他最常见的表情。不过从此以后,他必定每天早起来浇灌儿子亲手种下的榆树。他一直对自己的誓言铭记于心,人生七十古来稀,就算他本来能够活到七十,毒誓后也只能享受六十年的阳寿了,他要给儿子留下点什么代替他守护儿子,而这棵榆树再适合不过了。
日子就在这样的欢笑和小庞鹏的朗朗读书声中一点点的流逝,庞鹏快到四岁的时候已经认识两千多字,而且四岁的他从未因学习被父亲训过。庞宣教儿子也不是不严格,只是儿子天资聪明,根本不用人逼自己就会了。
眼看就是小庞鹏四岁的生日了,庞府上下忙得不亦乐乎,大家都知道这对庞府是比过年还要喜庆的日子。庞宣夫妇更是高兴的不得了,虽然还有两天就到寿宴的日子,但他们还是放下手里的活,带儿子去市郊踏青去了。
正值草长莺飞的三月,天地间蓄养了一冬的生机全都颤巍巍的冒出头来,带着几分羞涩也带着几分期许。抬眼望去,一片淡淡的绿意像是从四面紧紧的围过来,伴着青草和泥土的芳香,而机灵的鸟雀早已得知了春天的消息,它们毫不吝惜的四处叽叽喳喳传递着这美妙的信号。如此一幅美丽的初春景色让一家人玩得很尽兴,儿子更是不等回到家就累得睡在了父亲怀里。夫妻高高兴兴的往家里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看见一个老乞丐正在和下人们吵闹。庞宣把睡熟的儿子交给妻子,然后走到下人面前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下人见老爷回来了,便不再推搡老乞丐,告诉他,这老乞丐胡搅蛮缠,非要见老爷不可,他们说了老爷不在他还是纠缠,于是才想把他赶走。庞宣看了一眼老乞丐,他与其他的乞丐没有什么区别,浑身破破烂烂,上下脏兮兮,还有股刺鼻的味道。庞宣没对他说什么,而是接着对下人们说:“我曾誓要日行一善,你们怎么可以轰老人家走?快去取些吃的和银两来。”
一个下人忙从别人身后上前一步说:“老爷看,这是一吊铜钱,还有吃的。可这老儿就是不要,非要亲自见见老爷。这小少爷的生日马上就要了,若让这老乞丐进去,岂不是太晦气?”
庞宣听了下人的话后说:“不管怎么样,以后对老人要客气点。既然老人家执意要见庞某,那就把他请到园中的听雨亭,我去安顿好妻儿就去见他。”
下人们见老爷已经话了,无奈的放老乞丐进了于府。老乞丐也不含糊,对这庞府旁边的一个巷子口喊了声,过来,孩子。一个小脑袋应声从墙后伸了出来,这孩子大约四五岁,也是破破烂烂的一身,只是长了一对黑漆漆的大眼睛,在那里不停的转着,惹人怜爱。小孩子既羞又怕还有些好奇的看着老人,只是歪着头往那边看,不肯迈步过来。老乞丐见他如此腼腆,就说:“孩子过来,这里有好吃的。”
那孩子面色青,看上去饿得不轻,像是两三天没吃过东西了,一听有吃的就咽了口吐沫,低着头一溜烟的跑过来。不过毕竟还是太小,老乞丐虽然牵着他的手,但他还是既羞又怕,两个圆圆的脸蛋刚刚还有些不健康的青色而现在却通红火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了高烧。就这样,一老一小被家丁领到了听雨亭。庞宣已经到了,他看了看小孩子,没问什么便打走下人,然后毕恭毕敬的问道:“老人家执意要见在下,不知有何赐教?”
老人呵呵的笑笑,小声的让孩子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才说:“小老儿只是觉得和庞老爷有缘,所以才想助你庞家。”
庞宣见他举止得体,不像是疯癫的说混话,于是疑惑的问:“老人家此话从何说起?还请明示。”
老人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转个身望着天空说:“凡人皆有天命。每一条性命,不论男女贵贱都有一颗命星守护。庞少爷的命星衰微,正处在将坠不坠的境地,就是说他一生坎坷,将有大难。”
庞宣一听,脸色立刻就阴了下来。他本是不信天命的人,但想起儿子降生时种种的怪事,又不得不耐心的听老汉把话说完:“老人家,星相之说,似乎也不是尽皆灵验。何况犬子少不经事,整日有父母伴其左右,何来大难之说?”
“庞老爷一世英杰,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小老儿的玄学之论。不过,你还是听我把话说完吧。庞少爷命星本是西天最亮的太辰星,这太辰本有颗伴星名曰卫辰,二星相生相携,相伴生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卫辰近日却黯淡了,所以危及了太辰。两星日渐黯淡,皆因命星所对之人分离所致。小老儿不才,略通星相之说,略费周折找到了卫辰,现在交给庞府。日后此子定能助太辰度过一劫!”
庞宣将信将疑的看了看这个单薄的可怜孩子,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能耐能帮儿子逃过一劫,于是认真的说:“老人家不必故弄玄虚,若想让我收下这个孩子直说便是,我庞府一个孩子还是容得下的。可不要说些不着边际的妄言,过几天就是犬子的生辰了,最忌这种晦气话。若老人家收回前言,我就收下这孩子,不然还请老人家带着孩子自便吧。”
老乞丐见他如此固执,便叹口气说:“庞少爷是四年前的七月十九日子时出生,出生时电闪雷鸣,有金光照在产房,而且头两声啼哭响若惊雷。庞老爷还为母子安危下毒誓,甘愿自折十年阳寿。小老儿可有说错?”
庞宣一听这老乞丐说的分毫不差,好像当初就在现场一样,怎能不吃惊?他赶忙赔礼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轻慢了先生。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到底小儿会有何劫难,还请先生明言。”
“天机不可泄露,小老儿正是为太辰化去此劫而来!我刚刚已经说过,只有此子能助太辰。你把这孩子领去好好教养,待他七岁之后,便传他此书。”老汉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本已经泛黄的书,书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无影秘传。庞宣一看书的名字,一下睁大了眼睛,他小心的接过书,对老人简直就是惊若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原来百年前,江湖有一专司暗杀的邪派,叫做无影门。门人精于暗杀之术,更是将各种刺杀的武功练到极致,创出一套无影神功。此功一出,立时弄得江湖上一片血雨腥风,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无影门被一场天火所烧。不仅烧死了数名暗杀高手,连掌门也伤成了残废。无影门从此一蹶不振,门人们更是为了争夺门主之为和本门的绝世秘籍而自相残杀。江湖上的正义之士,乘机铲除了该邪派,但那本镇派的秘籍却从此消失无踪。百年来一直有人不辞辛劳的遍寻此书,没想到却让庞宣轻易的得到了这本奇书。
老人见他心生诧异,便笑笑说:“万事皆有机缘,此书与你我有缘罢了。你不必担心,无影门虽是邪派,但这无影神功却不是乱人心智的邪派武功,到时只管放心教给卫辰便是。”
庞宣郑重的接过书,对老乞丐说:“先生大德,在下无以为报,请受庞某一拜!”说着便要跪下,只是双膝还没着地,便被老乞丐一把拖住。他运掌一推,连让庞宣退了三步。庞宣诧异的看着老人,没想到他的武功也如此厉害。老笑着捋捋胡须:“老汉还有话没说完,等老汉把话说完了,你再拜也不迟。”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青花瓷瓶,对庞宣说:“这瓶中装的是九转镇心丹,可惜只剩三粒了。你拿着它可保太辰度过三关,再往后的事,就靠他们兄弟自己了。”
老乞丐又转过身对孩子说:“忠儿,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你要听老爷的话,就当少爷的书童吧。”
“不可,既然犬子性命全赖此子,我怎能委屈了他。我看你就当我的义子吧。”
老乞丐听了笑着说:“如此甚好,忠儿,还不给义父磕头。”
那孩子听了,马上跪下给庞宣磕了三个响头,庞宣赶紧叫人来带孩子梳洗吃饭去了。老乞丐见事情已办的差不多了,便说:“庞老爷,小老儿该做的都已做完,以后就看太辰自己的造化了。还有一件事你要切记。”
“先生请讲!”
“太辰天资聪颖,但习武须在卫辰一年之后方可,若他习武过早则有性命之忧,切记切记!”
说完,老乞丐两个起落便飞出了庞府。庞宣虽有千恩万谢,但老乞丐已然悄然而去,他只能望着老人离去的方向,诚心诚意的拜了三拜。
从此以后,庞府就多了一个小少爷,这让王氏高兴得不得了,她笑着对丈夫说:“我本来想给你生上三五个孩子的,可生鹏儿的时候生了这么多事,你为了我就不敢要孩子了。鹏儿聪明伶俐,却有些孤傲,很少能和同龄的孩子玩到一起,我有时还真担心他的性格。现在好了,白捡了一个乖巧、聪明的孩子,而且两个孩子一见如故。真不知道你祖上积了什么殷德。以后鹏儿多了个伴,我这当娘的也放心了。”
庞宣见她如此高兴,便开玩笑说:“我开始还怕你误会,以为我不知在哪里寻花问柳得来的野孩子。那高人神龙见不见尾,我连个人证都没有,要是你真的闹起来,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现在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呵呵,相公哪里话,我又不是那小心眼的人。这忠儿也真可怜,小小年纪就流浪街头,你看他的小身骨,咱们鹏儿都能把他装下去了。以后啊,可得好好待他。相公你看,我做了件小袄不知忠儿合不合身。”
庞宣仔细看了看妻子手中漂亮的小袄,笑笑说:“夫人真是辛苦了,你对忠儿这么好,就不怕咱们鹏儿吃醋?”
王氏一边叠袄一边笑着说:“有其母必有其子,我的鹏儿才不会那么小气呢!”说着便高高兴兴的走向了二子玩耍的花园。二子正玩得开心,他们把小竹枝握在手里当剑耍,偶尔两人还对打一阵,或是来场不远不近的追逐。王氏笑着把二子的快乐都收进眼里,而后把小庞忠叫过来:“忠儿,你过来。娘给你做了件棉袄,快来试试。”
两个孩子听了都放下手里的竹枝,高高兴兴的朝母亲跑过去。小庞忠更是兴奋的小脸通红,他小心翼翼的把袄裹在自己淡薄的身子上,王氏的细心呵护立刻化成丝丝的暖意直透到孩子的心里。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棉袄,他兴奋的不停的转着圈看,笑声像枝头欢快的小鸟把春意吵得更浓了。庞鹏则在一旁睁着铜铃大的眼睛对妈妈说:“忠弟穿上新衣服真好看。这些日子天冷了,我本想把自己的棉袄给他穿,可他穿上太肥大了,还好娘给忠弟又做了一件。”
庞鹏拳拳的赤子之心惹得王氏更高兴了,她摸着儿子的头问:“鹏儿不怪妈妈偏心吗?”
“鹏儿是哥哥,他是弟弟。哥哥照顾弟弟是应该的,有这么好的妈妈照顾我们,我怎么会生那种气呢?”
王氏像小庞忠一样心中泛起一阵暖意,母子三人由是一起高兴的玩耍。庞宣这时也赶到了花园,他吃惊的看见妻子像是年轻了许多岁一样,也加入到母子玩闹的行列中。两夫妻像大孩子一样带着孩子在美丽的暮春中的花园中嬉闹,一直到快吃午饭了才散了。临走,庞宣布置好二子下午在书房练字的任务,然后跟着王氏回到了大厅。直到两人坐在大厅的椅子上,还是笑个不停,都觉得刚才开心极了。庞宣一边品茗,一边笑着对王氏说:“我祖上真是积了大德,有子如此,夫复何求?今天高兴,咱们一家四口好好吃顿饭,娘子要多陪我喝几杯啊!”
王氏一听莞尔道:“瞧你孩子似的,怪不得儿子说他有个笨爸爸,我看不只是笨还有些痴呢!”两人就这样有说有笑的度过了一个美丽的下午。二子就在这样轻松美好的环境下,飞快的度过了自己快乐的童年时光。
在庞氏夫妇的慈爱而严谨的管教下,他们转眼都七岁了。庞宣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也记得老乞丐曾交代的事情,于是他把二子叫到书房,郑重的说:“我庞家既是武林世家也是书香门第,从太祖开始就是一脉单传,不过文武并重虽好,却不能很好的兼顾,所谓术业有专攻。这一代庞某喜得二子,所以决定让你们每人专修一样,或是修文或是习武,公平起见,我看就抓阄决定吧。此事全凭天意,所以无论习文习武都不能有所怨悔。鹏儿你是大哥,你来抓吧。”他知道庞鹏自小就很谦让,不会自己上来抓的,果然庞鹏向前走了两步对父亲说:“父亲还是让弟弟抓吧,反正谁抓都一样。”庞忠还是那样的腼腆,也习惯了听从哥哥的安排,在得到父亲的肯后,他伸出仍旧骨瘦如柴的小手,颤巍巍的抓了一张字条。人的体型有时候像人的姓名一样,一生不会改变,庞忠就是一个例子,虽然他来到庞府后一直与庞鹏同吃同住,但庞鹏依旧有足够的资本把他装下去。他本性就腼腆,现在这种决定命运的时刻更是紧张的手一直抖。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庞宣早就知道他会抓到武字,因为两张字条上都写的武字,庞鹏是注定习文了。
庞宣这时撇了眼略露失望之色的庞鹏,他毕竟还是孩子,满脸的不快都写到了脸上。谁小时候没有过那种江湖跃马,仗剑天涯的美梦呢?况且庞鹏天资聪明,三年的学习已让他把那些什么唐诗宋词、奇文佳句背了个滚瓜烂熟,他实在看不出习文有什么意思。知子莫若父,庞宣何尝不想儿子继承庞家的家学,只是江湖险恶,他实在不愿看儿子再走自己的老路,于是安慰儿子说:“明天起忠儿就去后花园习武,鹏儿就到书房来学下围棋。鹏儿不必失望,等你长大些,我自然会教你武功的。只是忠儿天生体弱,看来上天有意要历练历练他。”
庞鹏很快平复了自己失望的心情,瞪着清澈的大眼睛问父亲:“什么时候才算是长大了呢?”
庞宣一时语塞,正想找几句话敷衍他,他却抢着说:“不如鹏儿和爹作个君子之约,若鹏儿的围棋一年内能赢得了父亲,那鹏儿就不再习文和弟弟一起习武。”
庞宣接着说:“若鹏儿不能,那就答应为父一辈子都要与文墨为伴。”两人说完后,庞鹏逼着父亲跟他钩了小拇指。二子临走前,庞宣吩咐道:“鹏儿不可缠着忠儿让他教你武功,忠儿也不能偷偷的把学的教给哥哥。若是被我现你们不守约,可别怪为父的无情。
二子听了相互吐了吐舌头说:“孩儿知道了。“说完就一溜烟的跑到了平日里玩耍的地方。庞忠见四下无人,便高兴的对哥哥说:“哥,爸爸好像上你的当了。”
他在别人面前腼腆,但在哥哥这里却什么都敢说。庞鹏贼溜溜的眼睛一转,小心的说:“你怎么知道爹上当了?”
其实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从见弟弟的第一天起,他就现这小子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什么也别想瞒得了他。于是,他只好老实说:“我是知道自己一定能赢过父亲,才故意跟他打赌的,你也觉得我一定能赢?”
庞忠高兴的拍着手说:“我当然知道了!一年后就能和哥哥一起习武了,等咱们学成了就自立门派,叫庞门吧。那时我是门派的第一高手,哥哥就是掌门。咱们兄弟一起行侠仗义,把那些坏蛋都打跑,你说好不好?”
这时,王氏路过花园,她见两个孩子都在就走过来,刚好听见了庞忠的豪言壮语,就笑着对二子说:“大白天的不去温习功课,却在这里做起春秋大梦来了!你们两个鬼灵精啊!”
二子见母亲来了都急匆匆的跑过去,庞忠还气喘吁吁的就抢着说:“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好好好,我们忠儿不是做梦。你们别玩了,快去吃饭吧!”
王氏这才领着两个孩子走开了,只留下一直在远处叹息的庞宣。他自然悲伤,自己的孩子不能继承自己的家学。美丽而稚嫩的心灵却注定要面临一劫,而作为父亲的他却不知道劫难从何而来,何时会来?眼前美好的一切,难道真的如此易碎吗?他找不到答案,只好像以前千百次一样,暗自对自己说,还是好好把握现在吧。
第二天开始,儿子开始分开学习。两人都是天生伶俐的孩子,又很用功,进步都很快。不到一年,庞鹏就赢了父亲。庞宣只好履行承诺,开始教儿子武功。庞鹏天赋奇高,教给的招式不必看第二遍就能学会,这让庞宣在高兴之余不免有些担心。他记得老乞丐的话:鹏儿一定要比忠儿晚一年学武。难道鹏儿的劫难与武功有关?他为此耿耿于怀,不肯把庞家最高深的两门武功传授给庞鹏。
转眼又是三年的寒暑,经过父亲细心的指导和自己刻苦的努力,庞忠已经开始修炼《无影秘传》了,可庞鹏却还是一直在练一些肤浅的皮毛功夫。为了稳住他,庞宣把各门各派的入门功夫都教给了他,可他还是感到不满。他知道家传武功里有风鸣掌和霹雳降魔神通两门绝学。于是,他表面装作对自己的所学很满意,但暗地里却费尽心机搜寻的这两种神功的秘籍。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用了约一年的时间找到了庞家书房里的密室,又在密室上锁的箱子现了三本秘籍。三本秘籍规规矩矩的罗叠在一起,像是很久没有人碰过的样子。庞鹏不敢在密室逗留太久,就顺手将三本中最上面的藏到了怀里,然后迅速的恢复了一切,才匆匆退了出来。
从此以后,他日夜偷偷苦练偷来的那本霹雳降魔神通。直到三年后,庞宣现自己已经没办法把无影秘传中的东西转述给庞忠了。他只好打算将无影秘传,交给他让他自己修炼。可当他打开密室中藏秘籍的箱子是,一下子懵了:霹雳服魔神通不见了。难道…….他来不及多想,一下子冲到庞鹏练武的地方。这时的他又气又怕,他的心像是有万只蚂蚁在噬咬,见到庞鹏马上问:“鹏儿,你是不是修炼了霹雳降魔神通?”
庞鹏知道纸里包不住火,便直接承认了。庞宣最害怕的事情瞬间成为了现实,这打击犹如在他心坎上突然狠狠打了一拳。他无力的一下跌坐在地上,喃喃的说:“完了,完了…….”
庞鹏没想到一向镇定的父亲会如此的失态,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还是阅历丰富的庞宣最先回过神来,他猛的站起来激动的一把抓住儿子的双肩问:“练到第几层了?”
庞鹏也感到害怕了,小心翼翼的回答:“第二层了。”
庞宣唱出了口气,说:“你马上坐下来,为父要为你逼毒。”
庞鹏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不敢多问什么,更不敢违逆父亲,乖乖的坐了下来。庞宣也跟着坐下说:“快把上衣脱了。”
庞鹏照样照办,刚刚了上身,便感觉父亲源源的内力已经由背后传入他的丹田,继而流遍全身。开始时,他还觉得畅快无比,可越来越感到闷热。热感渐渐加剧,最后周身竟像炭火一样变得赤红,自己也仿佛掉到了炉火里。经过两个时辰的煎熬,他体内的热毒终于被逼了出来。此时,父子二人都像死过了一回,疲惫的躺在了地上。
庞宣无力的躺在地上,终于明白老乞丐所谓的劫难指什么了,心中虽然难过但往日的不安却少了几分。第二天庞宣早早的将府里的下人叫到一起,每个给了二十两银子,打法走了。偌大的庞府就此只剩下一家四口。王氏被一家之主的决定搞的晕头转向,一再追问他到底为什么遣散了下人。庞宣布置好一切,才疲惫的讲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霹雳降魔神通虽然威力无比,但修炼的人体内会慢慢聚集热毒,热毒平时不会被察觉,等累积到一定阶段变回释放出来。一般在每月的月圆之夜,阴气最盛的时候就会牵引出修炼的热毒。热毒一旦作,修炼就会失去理智,杀死一切自己见到的活物。庞府祖上为习此功,已经有十几个人丧命,所以百年来它一直是家学中的禁学。
庞鹏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便跪下说:“那鹏儿再不敢修炼这邪门武功了,以后也不再学什么功夫了。”
庞宣轻叹口气,脑中回忆起老乞丐的话来,心中没有一丝怪罪儿子的意思。一切皆是天命,不由人力。自己煞费苦心,却反而令儿子铸成大错!他此刻只感到无奈,但事已至此,即使再无奈他也要有所作为,于是他说:“已经晚了,热毒会从你练功的第二年起没一月作一次,而且会越来越严重,只有将四层武功全部习完,才有能力自行抵制热毒。”
他说到这清了清嗓子,用坚决的语气对家人宣布:“从今以后,鹏儿专心修炼霹雳降魔神通,我和忠儿轮流给你护法。这功夫每高一层,热毒的作就会延迟,第三层大约没半年才作一次,第四层则要一年左右。当然不同层次的热毒作时的威力也不同,忠儿你要勤加练习无影神功,只有你才能帮鹏儿渡过难关。”
庞宣说完后,长舒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既然来了,悲观失望,扼腕长叹都不能解决问题,只有积极的面对它。从此,父子三人日夜勤练武功,所有的家务都落在了王氏身上。王氏为了父子三人,日夜劳作,一家四口虽然辛苦,但为了家人的安危,谁也没有怨言。日子平平安安的延续的到第二年的一个月圆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