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第二章 4

天已不像五六月间那样热的霸道,忙碌的渔民们因此得到了实惠。村里正忙着转移老少妇孺,只留下精壮的男人守在家里,以麻痹怒蛟帮的眼线。或许是经历的太多了,在这样无奈且残酷的命运面前,村民们并没有表现的多惊恐,不过无论如何,还是在林中的避难所和家里燃起了高香。袅袅的烟气悠悠的朝天空散去,不仅为天神们带去他们最虔诚的祷告,也偶尔钻进他们的鼻子里,让这些为生存奔忙的善良百姓稍稍缓和了一下绷紧的神经。

罗天旭没有和大家一起干活,不是他不想,相反他倒很乐意帮帮忙。只是,今夜就要偷袭于府了,周伯安排他休息一下,打足精神,毕竟他身上还有几处皮肉伤,而且坠崖时的旧伤也没完全痊愈。他知道周伯的苦心,也就照着意思办了,可是睡不着。

寂寞像层层的乌云,聚在小小的屋子里,只要一闭眼就往身上压。海妹也加入了劳动的队伍,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他越躺越觉得寂寞,哎,还是辜负了周伯的好意,一个骨碌爬起来,慢慢的朝后山的树林走去。路很熟,平日夜里练拳的地方就在那里。因为镖师职业的关系,他对道路特别敏感,一条路只要走上两三次,几乎就能闭着眼找到出路。路上不时碰到一些忙碌的妇孺,他想帮忙却都被婉言谢绝了,于是他加快了脚步朝树林里走。他有点好奇,平日里幽静的林子,在容纳了这帮贫苦的村民后会有什么变化。

林子很大,平时练拳他都不深入,只要看见四下无人便比划起来。现在才在白天见识了林子的全貌,他走了半天才找到了村民们搭建的草棚周围。大家刚刚在这吃过了饭,淡淡的菜香还能不时的从远处飘来。多数人已经开始收拾从家中带来的东西,主要是衣服和粮食。每个人的神色都很淡然,像是平时的样子,只是很少有人说话,他们的心中都在惦记着自己的父亲、儿子和丈夫。

罗天旭无聊的在林子里溜达起来,不敢对这些心事重重的人多说什么。走了一会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旱烟味,寻着烟香走过去,看见不远处周伯坐在一个大青石上。他上身依着一棵杉树,正安然的享受着自己难得的清闲时光。从昨天开始,村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这个年近半百的老人安排的,这让他感到很费神。现在,他好不容易能坐下来抽口旱烟了,可这难得的安静偏偏又被罗天旭这个不速之客打断了。周伯看见他走过来,没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罗天旭也意识到自己打扰了老人家的清净,有些不好意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老实的坐在老人身边,静静的等待老人率先打破宁静。周伯继续旁若无人的吸烟,直到这一烟锅的烟丝抽完,他才磕了磕烟锅,转过头来问罗天旭:“睡不着?”

“是啊。心里总是系着个疙瘩,倒不是害怕,更多的是愧疚。”

“这种感觉我知道,当初我初到这里,也是风波不断,害的海妹的爷爷整日的为我奔忙,不过今天我终于能为他做点事了。”周伯仰头望着,目光穿过密实的树叶直透到云里。

“周伯,我不能确定这样是在拯救村民,还是把他们再往火坑里推一把…….”

“而且你也不确定我究竟是真的为了村民还是只为了报自己的私仇,才力劝村民跟怒蛟帮翻脸的。”

罗天旭早已适应了周伯的智慧,对他看穿自己的顾虑,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我是这么想过,不过就在刚刚我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看得出来周伯是真心实意的为村民们打算。”

“呵呵,人老精,鬼老灵。我一把年纪了,再怎么愚钝,也不会再为报仇这种无聊的事费心思了。在怒蛟帮的十几年,我虽没有杀人越货,却也是助纣为虐。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老天爷能宽恕我,让我在这平静的村子里安享十年的晚年已经是大慈大悲了。娃娃,你不要想太多,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事情成了,是大家的福分;败了,也是天数。大不了一起投胎,重新来过。你一定要放下包袱,心无挂碍才能逢凶化吉、力挽狂澜。”

罗天旭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周伯缓缓站起身来,悠然说道:“这处风水宝地就让给你了,我老头子再回村里转转,看看还有疏漏的地方吗?这人老了,做什么事都不放心,真羡慕你和李强这样的精壮小伙子啊。”

周伯一边说一边扭头走了,罗天旭微笑着听周伯的脚步声越来越稀,最后终于只剩下了风声。他稍稍沉思了一会,然后便盘膝在大青石上,打坐调息起来。

周伯依旧不紧不慢的朝村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盘算日后的安排。这些计划已经在他脑子里盘横了许多日子,只是智千虑必有一失,谨慎的周伯还是不断的推敲着每个细节,预想着每种意外。走着走着,他看见不远处的道旁,三个彪形大汉正坐在树下乘凉。他们一边喝水,一边高声说着话。

“真是倒霉,都失踪了一个多月了,还找什么找?害的老子,饿得要死,整天连水都喝不上几口。”

“就是!上边张张嘴,咱们就得跑断腿。你说咱老大什么时候才能死心?”

“死心?老大那脾气,我看是没指望了。”

三人虽然唉声叹气的,但忘不了不时的朝路旁张望,正看见周伯慢悠悠的从东边走过来。周伯一看这三个人就知道他们绝非善类,虽然继续若无其事的走,手却握紧了后腰插着的烟枪。

“老头,你过来!大爷问你点事。”

周伯见避无可避,也不愿在这紧要关头节外生枝,便慢悠悠的走过去陪笑道:“几位好汉,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跟你打听、打听,这两个月有没有外人住进村子?”

“没有,这小村偏远鄙陋,外乡人哪会看得上这里?”

“我就说嘛,都一个多月了,要有早找到了!”

“算了,我们几个饿了,想跟你回家吃顿饭,你觉得怎么样啊?”三个大汉呵呵的坏笑起来。

周伯也不生气,继续赔笑道:“好汉看得起我,我怎么会不识好歹,一定好好款待几位。”

四人就这样快步走回了村子,来到周伯家。周伯进屋,先端出一些咸鱼和干粮,抱歉的说:“几位好汉先垫点,家里没柴了,我让我二娃叫老大背柴回来。”

三个大汉骂骂咧咧的坐下,毫不客气的大嚼起来,像是在自己的家里。周伯走到事先安排在自己家的后生面前说:“把你天旭哥,从林子里叫回来。说家里来客了,叫他快点背柴回来烧饭!”那后生明白周伯的意思,听完后便飞快的往后山跑去。

罗天旭精心调息,很快进入物我合一的境界,浑然不觉便过了半个时辰。直到远处凌乱的脚步匆匆传来,才将他从空冥处拉了回来。那后生跑到时,罗天旭已经从青石上站起来,后生一看就是跑得急了,但不等喘匀了气,便慌忙说:“罗大哥,有三个外人来找麻烦,像是冲着你来的。周伯正和他们周旋,叫你马上回去呢!”罗天旭一听马上甩开身形,疾风般掠出树林,朝周伯家飞驰而去。

周伯此刻正坐在床沿上,点着旱烟一边抽一边留心着三个不速之客的一举一动。三个大汉越来越不耐烦,加上现在屋里又飘起了呛人的烟气,更加惹火了这些心烦气躁的家伙。

“死老鬼,拿这些鬼东西消遣老子,还自顾自的抽烟,活得不耐烦了你!”

这大汉一边叫骂一边将手里的干粮朝周伯仍过去,周伯从容的躲开,依旧不紧不慢的抽烟。这下更激怒了刚刚难的大汉,他索性一把掀翻桌子。三人同时抽出大刀,不由分说就朝周伯头上劈下去。周伯虽有功夫在身,但在这狭窄的小屋里受三个精壮汉子夹攻也是不敢怠慢。不等刀劈下,他便将烟枪一扬,冒着火星的烟草立刻直洒到三人脸上。凌厉的刀势就此溃退,然而三人的杀意却更盛了。其中一个大汉对两人喊道:“不好,咱们着了他们的道了!赶快杀了这老头,这地方不能呆了!”

三人的刀立刻卷土重来,不过这次是分三个方向,横劈、竖砍、直刺,招招毫不留情,誓要将周伯立时剥骨拆筋。周伯一杆烟枪跟三人周旋,横栏侧闪,不仅化解了他们的攻势,还不时将烟枪侵近。然而,毕竟他年老体衰,大多招式有意无力,明显的感到力不从心。双方就这样斗的难分难解,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他们在这狭窄的空间内大约斗了四五十合,双方都没讨到半点便宜,只杀了个气喘吁吁。三人见周伯渐渐体力不支,便故意拖延时间,他们不再抢攻而是呈品字形将老人围在中间,打算等他耗光内力,再乘机难。

三人自以为得计,却不知这样正中了周伯的下怀。不多时,罗天旭冲进屋内,眨眼间就将毫无防备的三人点住穴道。周伯这时已经累得几近虚脱,颓然退了了好几步便坐在了床沿上。罗天旭赶紧走到周伯的跟前,按住他的脉门,源源输送的内力很快平息了老人紊乱的气血。老人仍轻轻的喘着气,却也忘不了提醒句:“快,快审审他们,究竟是受了谁的指派,有什么企图?若是怒蛟帮的人,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罗天旭微微一皱眉,也不敢怠慢,立刻解了其中一人的穴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大汉狐疑的看了看他:“我们不过是路过打听个人,讨顿饭。没想到这么晦气,遇到了高手!”

“打听什么人?”

“原福州镖局总镖头,啸天游龙罗天旭!”

罗天旭心中一紧,脸色也不那么自然了,一时间所有的困扰似乎都四面八方的围了过来:“你们是铁掌帮聂世海的手下?”

“那是我们的死敌!我们原是莽龙山的响马,老大是黑面阎罗鲍震,那罗天旭是我们老大的结拜兄弟,两个月前在和铁掌帮火并的时候受伤失踪。我们寻了一个多月了,也没有半点消息。今次是寻的烦了,才冒犯了大侠。还望大侠不计前嫌,放了我的两位兄弟。只要你放了他们,我甘愿在这当牛做马,侍奉大侠。”

罗天旭仰天大笑,喊道:“天助我也!”说话间便解了其他二人的穴道:“你们仔细看看我是谁?”

原本罗天旭就只到过莽龙山寨两次,这次又是一身渔民打扮,所以一时间三人谁都没认出他来。他这么一问,三人才恍然大悟,一齐跪倒在罗天旭面前:“小的该死,冲撞了大当家!大当家总算是找到你了!”

罗天旭一一扶起他们,对周伯说:“周伯,刚才一场误会。这都是自家兄弟。你们快给周伯赔罪!”三人听罢,齐声跪倒老人面前,一连磕了九个响头。

老人也没料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乐呵呵的说:“真是天助我也!有了这些帮手,何愁今晚大事不成?”

罗天旭虽然高兴,却也不敢耽误时间,将他们叫起来忙问:“如今,我义弟身在何处?”

“老大那天跟铁掌帮死斗,虽没受伤,但兄弟们武艺不精不是铁掌帮弟子的对手,折了百十号人。老大见斗不过他们,便烧了寨子,带剩下的弟兄杀了出来,落脚在离着大约三百多里地的鸣玉山上。”

罗天旭听完马上问:“你们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三人互相看了看,尴尬的说:“只有不到十两了。”

“好!还能买匹马。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照看周伯。你跟我到镇上买匹马,然后立刻带我去见义弟!”

两人随后除了小屋,一溜小跑到了镇子里,准备买马,可是钱不够,只买了一匹干瘦的老马。为了加快行程罗天旭让那大汉骑马,自己则施展起轻功一路尾随。这一路上两人飞奔疾驰,一点都不敢停歇,直到黄昏时分,两人才赶到了鸣玉山脚下。大汉见到了山脚才稍稍平复了心中的焦急,他骑着马回头喊道:“大当家,老大就在前面第三道山岭的山洞里。”

罗天旭心中突然涌起了百般的滋味,想到他和鲍震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中生的种种,又想到每次来见义弟都是自己一身狼狈的请他帮忙,心中的愧疚不觉的弥漫开来。就在他徒自感慨时,那匹瘦马突然马失前蹄,重重的栽在地上,骑马的大汉被直甩出去,幸好罗天旭猛然回过神来接了一下,才让他不至于坠马身亡。不过,罗天旭仓促出手也乱了身形,跟着大汉一起滚到了路边。这连番的苦战加上一路的奔波已经让他有些吃不消了,这一摔跟让他伤上加伤。本来已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口子,沙尘乘机而入,那滋味就像被油锅生煎了一般。好在他自小习武吃惯了苦,这些伤痛虽然让他极其难过,但没有伤到内里。他忍着疼痛爬起来,看了看身边的大汉。大汉也没大碍,只是全身有几处比较厉害的擦伤,他挣扎着坐起来,喘着气说:“大当家,是我没用,拖累了你。你别管我,自己先去找老大,免得误了大事。”

罗天旭闻言,稍一思量,便抱拳道:“兄弟,保重!”说完,又独自一人踏上了这段最后的行程。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从渔村到这儿两个多时辰的时间里,他已经跑了三百多里路。他的双腿开始酸痛,嗓子也像是被点着了,辣的直往外冒烟,再加上那些外伤,是他伤疲交加,渐渐放松了警惕。危险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一个黑影斜冲出来,不由分说便是一剑。一道寒光径直向他颈上砍去,罗天旭这时已经收不住脚,眼看就要成为偷袭的剑下亡魂了。情急之下,他急催内里灌于双手之上,右手双指在电光火石间夹住了剑尖。而后再借挥剑之力帮自己转身,漂亮的躲过了一劫!

“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杀客盟的人?”

罗天旭暗暗叫苦,心想真是流年不利,接连遭逢变故,现在又撞见杀客盟的对头,真是晦气到了极点。

“好汉,我不是什么杀客盟的人,我来这是为了寻我的义弟鲍震的。”

那人闻言一惊,马上上前端详了下,这才仓皇的跪下:“属下该死!我乃鲍老大坐下四大金刚之一,专司侦查的陈风。不想今日有眼无珠,冲撞了大当家,险些犯下大错。”

罗天旭终于松了口气,扶起他来说:“不知不怪,快带我去见我义弟。”

两人这才展开身形,朝山洞奔去。一路上,罗天旭吃惊的现陈风的轻功竟在自己之上,不一会他便被落了十几步。他心中诧异到,怪不得刚刚他偷袭时,自己一点防备都没有。陈风也现了他的疲态,有意放慢了脚步说:“大当家的,此地危机四伏,不易拖延,等咱们到了洞里再歇吧。”

“恩!”

罗天旭也差不多猜到了他们现在的处境不会好到哪里去,于是强提一口气跟紧了陈风。很快两人便来到了一处洞前,只听陈风一声口哨,旁边的树丛中便闪出几个各执刀持弓的手下。陈风也不答话,直接引着罗天旭到了洞里,洞里光线昏暗,每隔二十步才有一个火把,但空气却很清新。没走几步,两人便听到刀势破空出的悲鸣。一听这声音,罗天旭感慨再生,随即加快了脚步,山洞蜿蜒伸展,像是走不到尽头,而刀声却像近在耳边。

就在初入以为还有漫长的行程时,洞口蓦得开阔起来,变成了一个能容纳百余人的殿堂,殿堂里灯火通明,一些疲惫的手下正或躺或依的休息。洞府中央,一黑面赤身的大汉虎虎生威的舞着一把大刀。刀劲在四周回荡,刀风迎面扑来割面生疼。意识到有人进来,大汉收住刀劲,朝入口走了两步,然后便是一愕。只见他立时跨了两步,将大刀猛地往地上一插,竟生生的跪到了地上:“大哥,我该死。你我本约定同生共死,我以为你已经遇难,但不为你报仇我就是死了也无颜见你啊!”

鲍震说着两眼便泛出泪光,这两行泪水犹如滚烫的热油直接浇到了罗天旭的心头上。他最见不得人流泪,何况是自家兄弟的英雄泪!一时间心里像是开了杂货铺,自责、伤心、喜悦、羞愧全都一股脑的窜了出来。他赶忙扶起跪着的义弟,竟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泪水了:“贤弟,真是折煞我了!若不是我,你和诸位兄弟又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境地,要谢罪也是我向大伙谢罪啊!”

鲍震缓缓站起,轻叹口气:“大哥也不能说这话,毕竟我们是生死一命的兄弟。你没事就好,再难的困境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就没有做不到的!这些天我一直苦练刀法,为的是杀了聂世海为大哥报仇。如今你虽没事了,但这一箭之仇不能不报,你我兄弟联手,一定要将铁掌帮闹个底朝天!”

罗天旭想到自己和聂家的种种过往,心头又泛起百般滋味,但他知道现在还有更紧迫的事要解决。“聂世海和我的渊源太深,剪不断,理还乱。时下,我还有大事要做,铁掌帮的仇就暂时放下吧。说来惭愧,我这次来还是有求于贤弟啊。”

“大哥哪里话,怎么还这么见外?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话直说!”

罗天旭这才吧自己这两三个月的情况跟他大体说了一下,又把如何得罪了怒蛟帮以及周伯的计划详细的告诉他。没想到鲍震听了不但不愁反而泛出了笑意:“大哥,我们本来就就是干的打家劫舍的买卖,莫说是个怒蛟帮,就是天皇老子的东西咱也敢拿!你放心,你们怎么安排的,我就怎么干!”

“好!现在咱们就回渔村,然后去袭于府。你让手下尽快全数赶到渔村,在挑几个好手跟咱们先走!”

“没问题!”

“对了,一定带上那陈风。他的轻功不俗,好像比我还略高一筹。”

“可惜这陈风专习轻功,拳脚上却是稀松。不过也算是个人才了,我这就去安排。”

不一会,鲍震便领了大约十个人出来,背上还多背了细长的包袱。一见到罗天旭,他便把背上包袱拿下来,解开给罗天旭看。一把长剑!一把比他原来的游龙剑还要略长几寸的好剑。

鲍震得意的笑着说:“我这次逃出来,就带了它和我的大刀。这是我一位故友留给我的,虽不像月寒刃一样削铁如泥,但也是一把难得的好兵器。不过我不使剑,留着也是浪费,不如送给大哥看看衬不衬手。”

罗天旭接过长剑,顿时感到剑身轻盈坚韧。细看之下,剑身比普通的剑更细更长,而且剑刃有种乌黑的光泽。他随手的比划了两下,剑身立刻出悦耳的低鸣,而且十分衬手,感觉就像是手臂的延长。

“果然是好剑!”

“大哥用着衬手就好。”

“那咱们赶快出吧!”

十几个人骑着快马立刻往渔村赶去。一路上,月色阑珊,几片悠哉游哉的乌云,傲慢的俯视着地上的一切,还不时的挡住本来就不明朗的月光,似乎故意要和这群赶路的人作对。罗天旭他们一路狂奔,既不会留心天上的云,也不在乎路过的林子里散出的砭人肌肤的寒气。他们知道事关重大,心中便只想着这次行动,再也不去顾忌其他。

他们就这样披星戴月的疾驰,到渔村时才不到丑时。罗天旭一下马,便走进周伯暂住的草棚。老人也没睡着,一直焦急的等着他的消息。鲍震也跟着进了屋,其他人则把马匹交给渔民们便原地待命了。周伯一见鲍震孔武有力的身形,心中的忧虑便少了一半,他笑着对两人说:“有两位大侠在,何愁大事不成?事不宜迟,你们马上去袭于府,我这里有一张于府的地图,是据咱们为他送米送菜的伙计凭记忆手绘的。可能有些差池,但总比没有强。原来我和天旭商量的是后天再去袭粮仓的,现在有高手相助,那就不如一步到位了。这是几个粮仓的位置,每个粮仓都有一个武功不俗的高手看护。具体这两个人是谁,什么养的武功路数,我也不清楚。”

“周伯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事情办妥!”

罗天旭将两张图纸塞进怀里,便出了棚子,十几个人立刻向于府跑去。为了不惊动别人,他们每人口中衔枚,各自运使轻功。几十个人一起行动竟然只出与风声相若的声响,唯有初秋时节不肯睡去但已疲惫不堪的虫儿,不时的叫叫。月色更加朦胧了,刚才闲散的几片云,像是突然想要商量什么似的聚在一起,而且越聚越多,使得月亮好久才能向大地瞟上一眼。罗天旭抬眼望了一下星空,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这样的夜空,必定是要有大事生吧。无暇多想,一行人便已到了于府。几个轻功好的一踪便翻过了丈余的高墙,余下的三五个轻功稍逊的则踩着人手搭的跳板,也顺利的翻过了障碍。

于府的院子不小,房间也多,亭台楼阁、回廊过道布置的紧凑而不失秩序。若是一个陌生人来想找到特定的房间还是要费一番周折的。罗天旭掏出草图,借着几乎不见的月光找出了护卫们睡觉的房间。大家悄悄的跟在他身后,向目标房间跑去。最先倒霉的是巡夜的五个护卫,还没觉有人潜进了府中,便被飞刀封喉,临死喊也没喊出一声。利索的解决了巡夜人,他们便来到了护卫们的房间,罗天旭用刀尖轻轻的拨开门栓,然后轻巧的领人溜了进去。护卫们睡得正甜,其中几个脸上还泛着满足的笑意,估计正做着甜美的梦,可惜他们只能最后一次在梦中完成梦想了。杀手们悄然潜近床边,一手紧握匕一手慢慢的朝睡梦中的人脸身躯。十几个人同时将手按在他们的嘴上,手起刀落便结束了梦中人的美梦。护卫人数比杀手多,还有三五个人没有被同时解决,惊醒的他们跟刚刚的巡夜人得到了同样的下场,刚一张嘴便丢了性命,颓然倒在床上。

杀手们马上从房间退了出来,等待罗天旭的安排。罗天旭再次掏出图纸,对大家小声的说:“现在除了于万财和女眷外,便是一些佣人和长工了,把这些人点穴或打晕后关进柴房,不要伤他们的性命。”

说完,十几个人分头行动,罗天旭则到卧室去抓于万财。清冷凝重的夜,把黑暗像大衣一样紧紧裹在身上,房间内偶尔出的短促尖叫,仿佛也被黑暗重重包裹着传不了多远。四周的人犹在梦中,明天醒过来也不会知道看似与平常无异的于府,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生了什么。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于府的大厅里便再次灯火通明。十几个人分列在正座左右,厅中央跪着一个面色惨白的人。他身上衣服选料上乘,只是匆忙间还没系好扣子,再加上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一脸的失落和倦怠,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人十分邋遢。大厅的正座上坐着两个汉子,他们正是实施这次偷袭计划的罗天旭和鲍震。鲍震死死的盯着脚下跪着的人,好像要一口吃了他。罗天旭目光要柔和多了,只是脸色非常凝重。他一脸肃然的招呼左右解开了阶下囚的哑穴,冷冷的说:“于万财,咱们都是明白人,不必转弯抹角,你的真实身份我也心中有数。我这有几个问题,你若老实我便绕你性命,若敢耍半点猫腻,今夜就送你一程。”

他说着将手中的长剑噹的砸在桌子上,直震的于万财一个哆嗦,幸好双手扶地才没直接趴下。“大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各位好汉,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把小人当个屁给放了吧!”

鲍震看他这幅窝囊样便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抓起一个茶碗摔个粉碎:“娘的,哪这么多废话!给我老实回话!”

于万财哪里敢再多言,只能战战兢兢的点头称是。罗天旭掏出那张表明了仓库位置的图纸,交给于万财问道:“这上面标注的仓库位置可有差池?是不是每个仓库都是满仓?”

于万财还没从刚刚的恐惧中缓过神来,战战兢兢的接过图纸,脑门上的汗一时又多了不少:“四个仓库里只有两个是满仓,另外两个是半月前刚提走的货。”

“把那两个满仓的标出来!”

左右马上递上笔墨,于万财心知背叛怒蛟帮的下场,但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先过了今天这关再为以后打算了。他叹着气标完图纸,眼中已满是茫然。

“这两个仓库都有多少人把守?”

“为掩人耳目,看守都是只有一个,从外表看仓库也和普通地主的仓库没有区别。”

“那两个人是谁?有什么本事?”

“两人的武功都在秦洪之上,一个是懒大虫薛伟,一个是病太保刑重。”

“可有什么办法把他们引到这来?”

“这两人在帮中威信很大,都是直接听命于帮主。小的只有拿着帮主的亲笔手书才能入库取粮。”

罗天旭眉头微微一皱,看来只能强攻了。沉思片刻,他又将眼光落在于万财身上:“来渔村复仇的海盗大约多少人,什么时候来?”

于万财一听心中更紧了,他惊恐的张着嘴大喘气,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用害怕,怒蛟帮的手段我们清楚的很,不血洗渔村,他们是绝不会罢休的。我们不过是想早做准备。”

于万财更加沮丧了,对方知道的远比自己想象的多,看来今天真是栽了!“大约一百八十多人,一艘牙舰一艘大舰,领头的是风雷堂副堂主金彪。本来计划明天先去渔村劫些财物做做样子,好让躲起来的渔民掉以轻心,等他们都回了村子再报复。”

“好个狠毒的畜生!兄弟们先把他压下去和其他人关在一起。一定要严加看管,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

押走于万财,罗天旭又吩咐道:“既然对方是高手,多几个人去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处,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二弟你我各带三名手下去袭仓库。陈风你速回树林再带些兄弟和妇女扮作于府的下人。剩下的几个兄弟先将府里的尸掩埋好,再将于府的财物统计在册。”

安排完手下,他又对鲍震说:“我连番苦战又一路奔波,估计功力也只剩五成了,你解决了那边的守卫后,马上来支援我。”

“大哥放心,我一定利利索索的办妥这件事。”

两人商议已定,便朝西南一同奔去。月光更加暗淡了,乌云已长时间的遮住了月亮。此时,丑时已过了一半,夜色中透着说不出的寒意,并不是一般的酷寒而是阴森的寒气直往肌肤里钻的感觉。

不一会,一行人便赶到了第一座仓库,两位头领互递了个眼色便分头行动了。离开鲍震后,罗天旭和三个手下继续走了五六里路便看见了第二座仓库。一个手下熟练的拨开仓库的门栓,把门小心的开启一道缝便闪了进去。罗天旭紧随其后,正当他小心快速的让出门口好让剩下的两名手下进来时,忽然感觉到一股劲风,猛地向面门袭来。不容多想,他一下腰躲过了这一击,但后面的两个手下却没有这么幸运。重物击中仓库大门使后面的两个人重重的撞在门上。只听门外一声闷响,便没了动静。

罗天旭心中一怲,知道遇到了高手。手中的长剑还未出手便觉得对手的后招已至。他仓皇的挡了一下,顺势闪到了一边。黑暗中,忽然燃起一盏昏暗的油灯。油灯旁,一个高瘦的汉子,右手握着一柄银杆红缨的钢枪,正冷冷的看着两个不速之客。“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打怒蛟帮的主意!”

罗天旭将剑一指,傲然道:“不义之财,天下人尽皆可夺!”

“哈哈,好胆色,凭这我留你个全尸!报上名来,老子不杀无名之辈!”

“在下啸天游龙罗天旭,敢问阁下尊号?”

“懒大虫薛伟!”

这余音未落,枪已刺了过来。罗天旭识得厉害,也知道凭自己现在的五成功力,即便是和那手下联手也未必稳操胜券,于是一出手便豁尽全力。两人前后夹击吧薛伟围在中心,希望速战速决。这薛伟果然不是等闲之辈,虽号称病大虫,但哪有一点病相。只见一杆钢枪在他手中物的密不透风,虽然以一敌二,仍显得游刃有余。无论挑、刺、劈、扫,招招恰到好处,让人防不胜防。几十招下来,竟然是夹击的二人落为歹势。

罗天旭见形势越来越不利,便想用言语分散对方的注意力:“阁下一身俊洒的功夫,为何要助纣为虐?”

薛伟一听,似乎被说中了痛脚,手中的长枪猛地刺来:“人各有命,岂能尽随人愿?废话少说,纳命来!”

只见他猛地一枪退开罗天旭,然后使出一个利落的回马枪。那名手下也算是个好手了,他用刀一挡枪头,迫得这直取咽喉的一枪只是伤了左臂。跄踉的退了几步后便又攻了回来。薛伟本打算乘胜要了他的性命,可罗天旭又杀将回来,让那名手下有了喘息的机会。罗天旭没想到分神的会是自己人,于是不再搭话,一心与他缠斗。

战斗进入僵持阶段,又过了五六十合。罗天旭这边越来越吃力,他的腿上受了轻伤,而手下胸口也被枪头扫中。伤口有一寸深,鲜血不断从里面流出来。两人都已累的气喘吁吁,反观薛伟仍是气定神闲,手中的长枪劲道刚猛,随时准备取对手性命。就在这时,门口嘭的一声巨响,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猛冲进来,不由分说就冲着薛伟连砍三刀。这三刀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猛,连挡下来竟将他震得虎口微麻。罗天旭见后援已到,便第一时间冲到仓库门口将门栓插死,断了薛伟的后路,这才重新加入战局。

有了鲍震和几名手下的助阵,薛伟便渐渐陷入苦战,但他见敌人已经封了自己的后路,只能强顶着头皮,一心只想与敌人同归于尽。鲍震看出了他的心思,每次都让他的企图化为!”说着他将手一摆,就势背过身去。

鲍震见他真要放人,便急道:“大哥,他要去通风报信,那咱们不就完了?”

薛伟走了两步听见他这样说,猛地回过头来将带着枪头的半截枪一下子朝罗天旭扔去。罗天旭转过身一把接住枪头。正疑惑间,鲍震已经气的冲了上去。罗天旭大叫一声,二弟,住手!鲍震哪里肯听?一刀便向薛伟头上斩去,薛伟却不避不躲,眼看就要成为鲍震的刀下亡魂了。罗天旭见他的急脾气又犯了,只好将手中的长剑剑柄朝他掷去,试图救薛伟一命。鲍震回刀一挡,气的回头对他大叫:“大哥,这厮不但不感激咱们,还恩将仇报想暗算你。今天你要是放了他,肯定要坏了咱们的大事!”

罗天旭平静的对二人说:“我看薛壮士还有话要说。”

薛伟见求死不成,便轻叹口气:“薛某落难时,幸蒙霍帮主不弃,暂为收留。本欲以死相报,但帮中奸恶当道,滥杀无辜。想当初,怒蛟帮何不是为了惩恶锄奸,替天行道而立?我一时不忿,请命留守于此,今日虽败,但我也不可以背叛帮主。既然你不肯杀我,那我就将家传的长缨枪寄存在你这里,三年后的今天薛某定会亲自将其取回!”

罗天旭一听心中大快,用枪头一指:“好,我啸天游龙罗天旭届时一定恭候大驾!”

“告辞了!”

薛伟抱拳后转身就要走,鲍震喊道:“姓薛的,你放心,断了的枪杆我一定请最好的铁匠换好。看你是条汉子,三年后,我一定摆好了酒,咱们喝痛快了再战他三百回合!”

“薛某一定奉陪到底!”说完,他打开库门,拖着疲惫的步子很快消失在昏暗宁静的夜色里。

鲍震见罗天旭伤的不轻,便对他说:“大哥,快回于府疗伤。这里交给我就是了。”

“不妨事,这薛伟果然有些手段,江湖人称病大虫身懒性刚,此言果然不虚。”

“不错,那个什么病太保见形势不好就想跑,被我拦下后就跪地求饶,被我一刀剁了。像薛伟这样的汉子现在是越来越少了。”

“恩。二弟,我们快回于府吧,这里的事情就交给这几位兄弟吧!”

几个手下听了马上抱拳道:“谨遵大当家号令!”

很快鲍震便带着罗天旭回了于府。于府已经恢复了平静,莽龙山的人早已打点好了一切。他们见罗天旭受了伤,马上过来扶他进了卧室,已经有人准备好了绷带和金疮药。罗天旭一边敷药一边对鲍震说:“二弟,你马上让于万财飞鸽传书通知怒蛟帮,就说‘村民已返,乞望速决!’这样他们这两日内就回来复仇。所有兄弟都埋伏在渔村里。你挑五十个水性好的兄弟带着擒龙索潜在水中,等那帮海盗来了,咱们先断了他们的后路。还有就是把于府和仓库所有值钱的东西和粮食,都搬到渔村里,抢了船马上装船下南洋!”

“知道了。”

鲍震受命后马上召集人手搬运粮食,村里的老人和孩子也过来用小车帮着搬运。大约过了半天时间,满满两仓库的粮食便全部转移到了渔民们的住所里。所有的准备都做好后,鲍震才让于万财给怒蛟帮放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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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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