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艾瑞克的小侄子
“徐一阳先生,这次您以一票差惜别华影奖最佳男主角,您有什么遗憾吗?”
“首先恭喜林彦之老师摘得影帝,能代表《青城》走向华影奖我感到很荣幸,林老师实至名归,提名及肯定,我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后台转接的屏幕上,一个男人被记者围在聚光灯下,对答如流。
走出演播厅这一路,周围的媒体和观众都依然沸腾。这是华影奖举办的第一届,为了贯彻南北文化统一的标准,第一届华影奖的举办点规避掉了北京,而选择的是祖国极南之地——海南。
一阵卷着海盐气息的微风袭来,我习惯性的搓了搓手臂,这个冬天持续的也太久了吧。
身旁的男人动作娴熟抽出一个烟盒,打响火机,将手里的烟草点燃,猛的吸了一大口。动作做的行云流水,烟丝烧完一半,吐出来的白烟随着海风消散,偷偷渗入这浓郁的空气里。身后的大屏还在持续转播演播厅内的采访进程。
“听说《青城》总统投资不到300万,在这样的小成本制作里,你们拍摄的时候一定遇到很多阻碍,可以跟我们聊聊吗?”
“是的,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小成本制作。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大家都很意外。这一切都要感谢《青城》剧组上下所有工作人员,尤其是罗楠导演,他对于电影的热爱深深鼓舞着我们每一个人。”
我转身一看,屏幕上的人对着镜头挤出一个职业微笑,笑起来时人中两条线轻轻张开,露出整洁又洁白的牙齿,温暖又好看。
我戳了戳身边这个人:“嘿,徐一阳刚刚感谢你了。”
高大的男人将手里的烟草掐灭,手指上的茧被火光映射,食指与中指的夹角处被烟熏出难看的蜡黄色。他今天穿了一身西服,走出演播厅立马披上准备好的驼色大衣。挺拔的身姿此时正猥琐的弓在垃圾桶旁边,被我戳到后条件反射的躲开,小心翼翼查看四周。
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
我翻了个白眼:“没人拍你”
想什么呢,要不是记者是事先联系好的,徐一阳连专访都没得上好吧,动动脑筋想想,哪家媒体会对十八线开外的演员和导演感兴趣?还真把自己当公众人物了……
他把嘴里残留的烟吐掉,眉心轻轻上扬,向我抛来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
“又不是我让他说的”
我觉得他在强行不在意,试探性地凑过去揭他伤疤:“他这次掉了,您不难过?”
“一个野鸡奖,有什么好难过的。徐一阳连这种奖都丢,恐怕要糊穿地心了”
他立起腰板,发出鄙夷的声音,表达对大屏幕上那个男人的不满。我不禁腹诽:您不也连这种野鸡奖都提不上名么。
一阵海风吹过,他的鼻头跟着变得红红的,还时不时吸两下鼻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下巴上的胡茬扎的。看他这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吐槽的话刚到嘴边又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但我不管,徐一阳是我的偶像,谁都不准说他!鼓起腮帮子,气冲冲的:“运气不好而已,他下次一定能抱个大奖!”
而且,徐一阳再不济,也是你手底下出来的好吧……
“行了行了!”他一副无语的表情:“瞧你那样儿!”
身后大屏幕的对话还在传来:“那您这次在表演上有什么收获吗?”
“收获很多”屏幕上的人对着记者笑了一下,然后面向镜头,“罗楠导演所坚持的德国新电影学派对于我们来说都是非常特别又具突破的工作方式,这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据我所知,您和罗楠导演都是第一次参与电影创作,同样作为年轻的影视人才,之前也都是拍摄电视剧,那么您觉得电影和电视剧有什么区别吗?”
我见访谈越聊越深入,渐渐产生了兴趣。抱着手,靠在酒店外广场上的一棵棕榈树看的津津有味。
“还别说,您找这记者够专业的”
“除了采访专业话题,徐一阳还有啥好问的。”
不等我反驳,又一阵风卷来,身旁的男人也习惯性的拉紧外套:“他娘的,怎么这么冷!走走走,回去了”
说着他揽过我的肩,见我不为所动,横了我一眼:“你还看没完了是吧?”
“我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跟我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啧啧”男人看了一眼距离我们的位置大概500米外的led大屏,咂吧了两下嘴,“你怎么不在这儿给他挂个应援牌呢?”
还有脸说,明明知道我喜欢徐一阳拍戏的时候故意不让我跟组!
“那就不必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美的你”他翻了个白眼,大手把我的脑袋扭朝一边:“走了,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我的脖子被他夹在手臂低下,被他拖的喘不过气,深怕为他们这个既不叫好又不叫座的《青城》电影闹出点什么诸如“命案”炒作,“拿奖不成报复社会”的营销事件来,赶紧推开他:
“师父!”
是的,眼前这个“疑似”对我施暴的男人正是我的师父。而今年,是我跟在他身边学习电影的第九个年头。其实如果这个“暴力”行为成立的话我完全可以控告他“虐待”,因为“师父”其实仅仅是一个称呼,我们俩的真实身份是养父女,而师父,法律意义上是我的“养父”。
“您再动我一下就给我一万块钱!”
师父顺势往我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这个年纪碰瓷没有优势,白痴”
“小锤五千,大锤一万,来来来,您接着敲,春节特价,大锤5下送小锤一下。”我把头往他脑袋那边凑。
“你掉钱眼儿里了?我饿着你了怎么着?”
师父毫不客气的又往我头上来了个一万的。他没有饿到我,我也没有掉钱眼儿里,我正在筹备一部独立短片,拿钱有别的用处。我直接跟师父说明白了让他投资也不是不可以,但从我所学的独立电影知识上显示,一旦有了资本干预,独立影片就不那么“独立”了,所以我很犹豫。
我叫唐乙,c大戏剧影视导演系大三学生,我很缺钱。
距离第一届华影奖过去已经一个学期,而我所在的城市成都也渐渐步入一个新的秋天。
我接完电话抵达机场时已经下午六点半,拨开人群找到我师父毫不意外的被他指着鼻子臭骂一通,他数落了我一大堆时间观念的问题,也没有正眼看我就推着行李酷酷的往前走。
按往常我是不怎么在意的,因为我没有时间观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主要是和师父已经半年没有见面,而他居然没有发现我今天特意的穿了一条小裙子还化了一点淡妆,以至于让我有点挫败。
艾瑞克发现我不开心立马走过来跟我说话,这时候我发现他们身边还多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帅哥。
艾瑞克是我师父在德国读研究生时候带的一个师弟,我距离上次见他已经是三年前,他长结实了不少,一头飘逸的长发也被换上了干净利落的寸头。刚上大学那会儿的羸弱和秀气也被一副职业打手的粗旷气质给掩盖。
我是个妥妥的颜控,眼睁睁看着艾瑞克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王子美少年变成现在的抖M,说不心痛是假的,也不能怪我不给他好脸色看了。
艾瑞克说他马上要准备他研究生毕业设计的作品拍摄,于是找了我担任他的纪录片主角,我自认没什么可跟拍的价值,不过艾瑞克说我身为“被剧组养大的地震遗孤”这一点,就足以成为他最有利的研究方向。
他说的兴致勃勃,我一想也挺有道理,丝毫不介意这时他看我的目光像在看小白鼠,见师父没有异议也就欣然答应了。
我父母去世于9年前一场轰动世界的大地震,那时候我师父还在德国电影电视学院读本科,准备回国筹拍他的毕业作品。发生变故后扛着他的摄像机报了志愿团跑到一线灾区参与抗震救灾,也就是那个时候,跟几位解放军叔叔一起从废墟里把我刨出来的。
他大概也没想到,就是这一铲子,把他从一大小伙子挖成了别人爹。当时那些年纪稍长的消防官兵们都打趣他,说他这一趟还是跑的挺值当的,毕竟别人都只抱着锦旗和一堆荣耀空空归去,就他,实实在在的抱着一个大闺女儿。
老人都教育姜还是老的辣,谁说不是呢。
艾瑞克还在滔滔不绝的用他那口标准德式英语把他片子的整体构思和拍摄方向描述的天花乱坠,我的目光一直锁定在他身边沉默不语的男孩儿身上。
我跟着我师父闯荡剧组也有些年头,见过不少大小明星,但还是改不掉看见帅哥就恨不得把眼珠子贴上去的臭毛病,尤其是这种人中长得好看,画风比较清冷的男生。
艾瑞克这厮终于发现了我的心不在焉,赶紧介绍:
“这是我侄子,Lawrence,这次放假,跟我一起过来玩儿。”
劳伦斯?我脑海里出现的是最近在看的一本书《MarryChristmasMr.Lawrece》,顿时对他的好感度飙升。
我首先向艾瑞克抛出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然后惊叹:“你别说,你们俩长得还挺像。”
我看着艾瑞克那一张标准德国血统的五官,心想这得基因变异成什么样才能让艾瑞克家族到了劳伦斯这一代进化成了亚洲面孔,并惊讶于艾瑞克深受西方教育居然也搞我们中国族谱编修这一套。
“我没骗你”艾瑞克把我搂到一边。
“他妈妈是我堂哥的再婚妻子,不过这件事你心里知道就行了。”
我看了看艾瑞克一张八卦的脸,脑子里全是他还当精灵王子时候的样子,原来变异是从艾瑞克开始的……
在德国那几年,师父学业忙碌,经常把我托付给艾瑞克。那时候我年纪小,语言不通,艾瑞克整天操心我吃操心我拉,操劳的像个中年妇女。他和我师父,一人主内,一人主外,尽想着怎么将我抚养成人了。我说你们一个给我当爹一个给我当妈,还挺合适!
不等师父反驳,艾瑞克首先把我摁在地上猛捶了一顿,并且高举手心对着山川大地,对着鲜花彩虹大发毒誓,虽然他的取向和我一样,但他绝没有对师父有过半分的念头。师父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表示信任,然后和艾瑞克一起把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又一顿毒打。
咳咳,思绪拉回来。艾瑞克和师父虽然偶尔对我严厉了点儿,但是从来也没动过我半根手指头。所以家暴只是我惯用的剧作夸张手法,不存在,不存在的。
言归正传,既然艾瑞克是劳伦斯的小叔,我是艾瑞克的朋友,和艾瑞克就是同辈,那么陆柏青是不是也应该叫我小阿姨?我看他年龄也挺小的,对他颜值的垂涎就这么被扼杀在辈份差上。我向来自来熟,很主动的就跑过去:
“嗨,我是你小叔的好朋友,如果艾瑞克是你小叔的话你要叫我一声小阿姨哦,不过也不用这么客气啦,叫我Alier就好……”
话还没说完艾瑞克把我拎到一边:“你是谁的小阿姨?怪会给自己长脸!”
我瞪着他:“不是你自己说的那是你小侄子嘛。咱俩可是钻过一个被窝的好闺蜜,你这么快就提了裤子不认人?”
“嘿,我发现你这几年,个头没怎么长,嘴皮子倒是能耐了不少!”
“你你你,你才没长个儿呢!你个金刚芭比!”
“你说谁呢?你给我过来!”
艾瑞克撸起袖子向我冲过来,我和他平时打闹惯了师父已经见怪不怪。重重的叹了口气表示不忍直视就自顾自往前走了,见劳伦斯也不搭理我俩,我们没劲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