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湖底异城(七)
“姑娘,这边走。”
阳羚儿跟在侍女背后,趁着四下无旁人时调整腰带,这件衣服有些宽大,不排除是为了行动自如而故意加大些许尺寸。腰带是红色收缩的绸缎布条,绣着黑金色的藤蔓花纹,长裙没过脚踝,走起路来一甩一摆。她的一头长发乖张地趴在后背,随快步走动引起的风而轻轻飘起,本来侍女打算为其束发,但被她一口回绝了,理由是太麻烦。
在领路侍女的指引下,穿过一条又一条通长的廊道,越过一汪浮满睡莲的碧塘,红墙墙脚爬满蔷薇花,朵朵桃花探出枝头,后院圈养的黄鹂鸟高音鸣叫着。
尽头,琉璃瓦四方亭内,胖女人举着蒲扇半掩脸庞,蒲扇上绣着婢女坐弹琵琶的图案。胖女人独坐在亭中,臃肿的手指举棋不定,面前是一盘未下完的围棋,假山后侧的竹林里传来风吹树叶的飒飒声。
阳羚儿不懂围棋,但她能感受到胖女人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当她举着白棋犹豫不决之际,另一只手已放下蒲扇摸着黑棋思考对策。举棋最高境界,一心静如止水,黑白各立。
“莫大人不喜被打扰,还望姑娘稍等片刻。”侍女禀告完之后,留下浑然世外的阳羚儿便转身离开。
莫大人?原来胖女人就是莫大人,这外形体态相差甚远。不过她心底送了口气,还好是个女子。
“好久不见。”胖女人放弃了半残棋局,惬意地摇着蒲扇,似扇风又似消遣。
阳羚儿壮着胆子坐到她对面,作为二十一世纪铁骨铮铮的傲然女性,人人平等观念根深蒂固。其实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理由,先不辨穿越事实真假,单说她是新时代里思想先进的新兴青年,光凭她渊博的学识,前卫的认知,在此造就一番事业不在话下。
“你好。”即便心底的她狂傲不羁,当话吐出口时依旧显露出她畏畏缩缩。
“白芷?”胖女人把蒲扇倒扣在棋盘之上,若无其事地脱口而出。
阳羚儿本想回答,你认错了人。可脑海里有个声音低吟着,她就是白芷。那种感觉很奇怪,平淡无奇的过往记忆里被硬塞进另一段故事,就像游戏里的虚假角色名,自己清清楚楚地知道那是虚假的身份,可潜意识里自己就是游戏里的那个角色。
“有何贵干?”她与胖女人四目相对,在胖女人的眼瞳里,她似乎看见了熊熊燃烧的烈火,木架上绑着四肢残缺的人,像是一场祭祀仪式,悲伤的人痛哭流涕,愤慨之人高声喊叫。
“这身衣服很适合你,可还记得我们的交易?”
“交易?”阳羚儿脑袋里嗡地一下炸开了,她怎么可能知道什么交易,她晕倒前明明还在无人区的寒冷天地间瑟瑟发抖,莫不是又像图书馆那样,记忆半道丢失?
胖女人看着她,会心一笑,但并未吱声。
后院里飞来一只黄鹂鸟,落在胖女人肩头,像在说悄悄话似的扭动着圆鼓鼓的小脑袋。
“可能你们认错了人。我不知道什么交易,也并未跟你有过任何交集。”阳羚儿忽感一阵罪恶感,她可能替代了某个身份特殊的女子,继承了她的“财富”,唯独遗漏了记忆。若是梦不知改变了这个女子的命运,悲变喜也还好,倘若倒了过来,那罪过可就大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女子的样貌怎么跟自己一模一样?莫非外人的记忆也被替换了?
“怎会。”胖女人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以歌为笙,夜以为寄,暮色哀之,池必将亡。”
她的话锋忽转,眼神也由起初的诡异变为暴戾。她既像一位预言家,又像领地的侵略者。阳羚儿隐隐不安,她似乎看见那祭祀场面就在眼前,真实到火焰燎得眉心火辣辣的疼。
…………
“我觉得我们可以分道扬镳了。”炎泽被一前一后地架在破烂酒馆的长木凳上,他尝试过挣脱,无奈失败了,那位名叫长生的男子看似眉清目秀,实则力大无穷。
“在你的身份没弄清楚之前,你的行动还是被限制的好。”凤姬洳端起深色浅碟碗,将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动作迅速却不失优雅。
炎泽有些无语,要是能揍得赢他老早就跑了,他不屑与这群人争辩,若是同时代下,想必他们早已是土壤里的枯骨了。
“我的解释还不够具体真实吗?”
“我们能感受出来你隐瞒了某些事情,我们不会强迫你说出来,但为了避免某些不必要的枝节发生,同行是最好的选择。”凤姬洳说。
“可你们要找人,我也要找人啊!”
“最近这里会举办一场祭祀活动,到时附近所有人都会前来。”长生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说道。
“祭祀?”炎泽猛地扑上前,他想起无人区的那个法阵以及图腾,两件本该毫不相关干的事物间又蕴含着说不上来的关联。
“对,芷儿的身份特殊,若没猜错,祭祀日当天,她必会出现,只是现在我们找不到她。”
“能告诉我祭祀日是什么吗?”炎泽忽然严肃起来。
凤姬洳瞧了眼长生,接过话讲道:“相传湖中有一怪,年至今日,满城粮荒。”
“然后专挑年轻貌美的女子为祭,祭祀湖怪?”炎泽挤弄着眉头,心想这不就是河伯的故事吗?这群人的思想怎么就能如此封建?
“不,这只是个活动噱头而已,活动真正的目的是挑出北坞国残党,巩固新势力。”
“北坞国?”炎泽听得云里雾里,他妄图了解更多,或许心中的问题就解决了。
看到炎泽满脸的疑问,长生和凤姬洳对视一眼,选择缄默不言。
炎泽意识到自己问的太多,默默坐回原位,选择当个乖乖邻家男。
屋外传来孩童天真的笑声,与墙脚铺满蜘蛛网的屋内惨状形成鲜明对比,穿着穷酸的掌柜埋头勾勾画画,与堂屋内正坐的三人间隔开一道无形的屏障,偶尔抬头瞅一眼有无生意上门,更多的则是驱赶蚊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