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如祀之灾(二)
炎泽看到了阳羚儿,他像活雕塑似的愣在原地,目瞪口呆,任凭宝儿生拉硬扯。
而阳羚儿看到了长生,他站在人群中,与一女子谈笑风生,远远看,亲密无间。
她坐在轿撵中,享受着万人的敬仰瞩目,却又觉得自己像那马戏团的猴子,翻两圈台下便掌声雷动。她想跑,却挣脱不了束缚,那是种莫名其妙的未卜先知,她预测到这一幕的发生,只能微笑着坦然接受。
她原想把绿纱裹得严实些,如此便没有人看得清她的脸,可当风掀起纱帐之际,她看见了他,于是哭得莫名其妙,隐隐隐隐感觉心脏像被捅了一般,她的眼前闪过相同的画面,只是画面里的自己清楚地知道哭得缘由。
明明他只是梦中人,明明处身不同时代,今遭落难,也不过萍水相逢,为何会心如刀割。
脑中浮现出朝朝暮暮,她与长生仗剑游走于大江南北,满世界的追杀都奈何不了两人;她看见夕阳下,他站在樱树旁,手里握着长戟,神情肃穆;她看见国破家亡、山河破碎、千军万马……她分不清那是臆想还是别人的回忆,只知道她在为别的人而哭,就像别人的灵魂寄宿在她的躯体里,又或是反过来。意识是自己的,感情是别人的。
命运似乎早已尘埃落定,他们不过游走于轨道上的齿轮,结局显而易见。
…………
过了许久,炎泽慢慢缓过神来,他需要重新筹谋,不能再随随便便,当务之急,是搞清楚那人是否真的为阳羚儿。
“哥哥,我看见了她哦。”宝儿带着稚嫩的语气说道。
“谁?”
“白芷姐姐,我看见了她,她就坐在轿撵上。”
“等等,你说什么?”炎泽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你说她是白芷?广生,额不对,长生?对长生,要找的人?”
“没错。”
事情的真相扑朔迷离,炎泽一时间陷入困境,他想找个人问清楚,但很明显,这里的人只认识白芷,而不认识阳羚儿。但换一个思路,如果阳羚儿也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下湖探测的成员也来到此处?那个湖,就是现实世界与这里的通道,是否就证明,“阖途计划”中,千万人寻寻觅觅的“门”,正是从天而降的神秘湖?而不是那个阵法,那道图腾也仅仅只是障眼法,而这里,也正是千万年来,古籍里记载的女娲族逃离的神秘世界,正好能解释,为何此地通用文字是女娲族的文字。
此刻的他感受到孤军奋战的痛苦,大量信息在他的脑子里高速流转,一时间有些卡壳。
“哥哥,我们现在回去吗?”宝儿打断了他的思绪,语气里带着些许不甘。
“不。”炎泽坚定地挺着腰板,衣角被风吹起,像要重启征途的勇士,“我们去看看祭祀仪式,顺便看看那个白芷是何方神圣?”
宝儿听到消息后,激动不已,拉着炎泽便往人堆里扎去。
不得不说,探索真相的道路上永远铺满重重障碍,譬如眼前的人挤人。不过好在这仪式队伍也走得慢到心慌,相对下来,步速正好相差无几。
走着走着,领路的小孩似乎停住脚步,眼睛径直穿透人墙,直勾勾地盯着阴暗的胡同里。
“看什么呢?”炎泽摸了摸宝儿的头,有点油。
“那里有人在叫我们过去。”宝儿指了指胡同。
炎泽耐心地顺着手指所指方向看去,空无一人。
莫非……小孩子看到了鬼魂啊什么的,画面忽然变得恐怖,没来由地感觉到后背阴风阵阵。
“他在催我们过去,说是有事情要告知。”宝儿抬头,瞪着两双眼,像羚羊似的。
炎泽差点被口水呛到,这隔着百八十米远,中间挤满了喧哗不已的人群,就算在那头乱嚷乱叫,他们也不一定能听见。除非真的撞鬼了。
“宝儿,听我讲,你听错了,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追上前面的队伍。”他安慰着在同龄人中也矮着半个脑袋的宝儿,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经走远二三十米远了。
“可那里是长生哥。”宝儿满脸真挚。
虽然完全不可信,但瞧见小男孩偏要去胡同的决心坚定不移,他又不忍泼冷水。他眺望前方的队伍,估摸着迅速看完折返回来还能赶上。
“那走吧。”他欠着小男孩的手,像游乐园里其乐融融的父子。
街面上看热闹的主力军已经追随队伍而去,小部分人停在原地。
“就是他。”宝儿指着胡同墙背处的人,在炎泽方才的视角里,恰好处于视野盲区,小男孩个头矮,正巧能看见小部分身影。于是便有了开头疑似撞鬼一幕。
“没想到,小男孩竟被你带走了,你是什么人?”贴墙而战的神秘走到阳光下,像是直接从墙里撕下来的,他穿着黑褐色外套,带着兜帽,与墙面下的阴暗融为一体。他的动作优雅又自信,像是操控全局的幕后黑手。
“你不是长生哥哥。”宝儿发觉被骗,生气地朝着神秘人吼道,可当神秘人露出手腕处紫荆花的刺青时,他立马止住不敬,像是惧怕什么揪着炎泽的拇指一直后退。
像草原上原本自由狂放的野兔撞见了天敌。
炎泽沉默了,他感受到宝儿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他握紧宝儿的小手,一是为了及时逃跑,而是寄予他安全感。
“你不该来这里。”神秘人对着炎泽打量一番,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我们认识?”炎泽试探地问道。
“不认识。”神秘人淡淡地回答,漠不关心的姿态像极了路人。
他俯下身抚摸着藏在后面躲躲闪闪的宝儿,似乎丝毫没有恶意,而宝儿表现得更为抗拒。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管了不该管的事情。”神秘人谈了口气,有些惋惜地说道。
炎泽听得云里雾里,这里的人怎么都喜欢卖关子,一个一个地装得神神叨叨。
他还在私下里对眼前这位充满鄙夷不屑,但下一秒,一股力量如旋风似的从他身旁蹿过,带着凶猛的推力把他推向人群中。
原本和和睦睦的大街忽地乱作一团,炎泽缓过神来时,他已经在人堆中瘫坐着,几个被当做肉垫的壮汉趴在地上痛苦哀嚎,而宝儿同那神秘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目标一直都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