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赏红
花朝节一大早,花槿便起床梳洗打扮,她梳着飞天髻,化了淡妆,只戴着攒丝累金凤,内着白色里衣,外罩一袭湖绿色的浮光锦长袄。花槿亲了两口花荞的小手,嘱咐下人们好生照顾,便随母亲乘坐车與进宫了。
进宫后,太后携后妃及在官眷们在御花园里赏花,御花园内春光明媚,百花盛开,争妍斗艳。花槿着一身湖绿色置身其中倒显得清新自然。花槿脚不多走,话不多说,亦步亦趋地跟着母亲,即使遇见自己的前婆母也只是肉不笑皮笑,薛夫人看见花槿倒是大感意外。
在凉亭内休憩时,宫女奉上裁剪好的彩色纸条,太后让妃嫔和官眷们将五色彩纸挂在枝条上。年轻些的女子笑嘻嘻地拿着彩纸去挂在自己心仪的花朵枝条上,一些年长的则笑看着她们。花槿待在母亲身边,没有前去。
“花夫人,这个孩子想必就是你女儿吧?”太后不经意间看见到了花槿。
“回太后,是的。”花夫人笑着回复道。
“来,走近来看我瞧瞧。”太后慈祥地对花槿招手。
花槿心中一紧,但还是低着头走到太后面前行礼。
“不要害怕,抬起头来。”太后笑道。
花槿缓缓抬头,太后脸上的笑容益深,“果然是倾城之貌,依我看来,后宫之中的女子竟没一个比得上你的容貌。”
“可不是呢,今儿所有人都穿得花枝招展的,都来赶这趟春景,唯有花槿妹妹着一身湖绿色,化着淡妆,如此与世无争,倒显得我们都是胭脂俗粉了。”太后旁边的高贵妃笑盈盈地说。
“贵妃娘娘,小女是和离之人,本应深居简出,太后娘娘慈爱体恤,邀母亲与我进宫赏红,不敢做过多打扮。”
“哟,你原是哪家的媳妇?”高贵妃诧异道。
“姐姐不知道吗,她是新任礼部尚书之女,原是许配给忠孝侯府第四子的,一年前和离,京城是人尽皆知,对吧,薛夫人?”高贵妃右侧的容淑妃向花槿的前婆母薛夫人问道。
花槿暗忖,听闻高贵妃和容淑妃是最得宠的两个妃子,先皇后宾天后,也是最有把握入主中宫的两位妃子,两人一向面和心不和,今日怎么都对我的事情感兴趣,还带着刻意刁难的意味?我得小心应对。
“正事呢,花姑娘原是我小儿的媳妇,进门三年来未有子嗣,因先夫与花尚书有相交甚厚,为顾及两人之谊,所以并未写休书,而是让前儿媳携带所有嫁妆返回花家,以延续两家之谊,只恨无缘做亲家了。”薛夫人叹息道。
好说辞,一来说自己不能生育堵了再嫁之路,二来也显示了自己的宽宏大量,花槿心想。
“哦,原来如此。忠孝侯府果然是仁义世家。”高贵妃点头赞许道。
“花姑娘,听说你还在侯府时,你前夫买了飘香楼的花魁回来做妾,不到今晚接来次日早就死了,还是中毒七窍流血死的,可有此事呢?”容淑妃轻描淡写地问。
花槿和薛夫人心中一忖,这件事情容淑妃怎么知道。
花槿顿时脸色发白,瑟瑟发抖的模样:“容淑妃,不知道您是从何处听闻的,我竟一点也不知道,若是真的,那简直太令我感到害怕了。”
“哦,你当时自己府上的事情不知道?”容淑妃道。
“我听都没听说,什么买花魁做妾室,我都是闻所未闻的。或许真有其事,我也是不知道的。”花槿道。
“你当正室夫人,夫君纳小妾你不知道?”容淑妃问。
花槿怯怯地看了薛夫人一眼,才语气孱弱地回复道:“娘娘有所不知,前夫或收房或纳妾,都是由前婆母做主。我因婚后三年未生育,自觉心里有愧,所以也未多问。本想收个庶子养在膝下,可妹妹们也未曾有所出。我离开侯府时,前夫已有八个妾室,二十来个通房丫头。”
花槿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薛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高贵妃掠过一丝嘲笑。
“薛夫人,忠孝侯府乃军勋世家,虽然子嗣之事重要,可也当规劝子孙勤勉上进为是。”太后发话了。
“是,是,老身糊涂了,回府定当规劝幼子。”薛夫人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和离乃是夫妇不顺和平分离,不存在谁对谁错。和离后嫁娶自由,互不干涉。大家不要对和离之人有偏见。”太后道。
“是。”众人应答。
花槿心中对太后心生感激和钦佩。
这时宫女们奉上许多花篮,花篮里盛着各色的花。有桃花、迎春花、海棠花、樱花、牡丹花、玉兰花、杏花……还有些野花野草。
太后又命宫女们拿来许多花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与其让这些鲜花在御花园里枯萎,不如让大家插花赏玩。今天插的花大家都可以带回去。花插得最美的,我是有赏的。”太后慈祥地笑道。
年轻的女眷们纷纷去插花,花槿回到原位坐下本不想参加,偏生太后又道:“花槿,你也去参加。”
花槿只得从命。
她从玉盘里捡起四朵颜色由浅及深的牡丹,两枝弯曲朝上而立的淡黄色玉兰,再配以青枝和青藤插入暗棕色花瓶中,已是十分端庄,再看到花篮中有白瓣黄蕊的野雏菊,便在青叶中插入点点雏菊,更显得贵气又雅致。
太后由宫女扶着,一一前来观看,有的还给予意见,十分平易近人。最后看到花槿的插花时,惊叹道:“果然人如其名,姓花的插花也是行家。”
太后命花槿到前面来展示她的插花,对众人道:“今日最美的插花诞生了,就是花尚书之女花槿的插花。她的插花一共用到三种花,牡丹富贵,玉兰雅致,野雏菊卑微,组合起来,端庄大气却不失清雅。”
众人纷纷赞美。
“都说女人如花,以花比喻我们女人最恰当不过。花槿,如果以你插花中的三种花比喻本宫和两位宫妃,你觉得谁是牡丹,谁是玉兰,谁是野雏菊?”太后发问。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连花槿也愣了神,太后竟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本宫出这题或许难倒你了,那就给你减轻难度,本宫就忝着脸自喻这雅致的玉兰吧。剩下两种花,你觉得牡丹和野雏菊分别比喻高贵妃和容淑妃谁最为相宜?”太后问。
这是减轻难度吗,这简直是送命题。少了一样玉兰,就只剩下这地位悬殊的两种花。牡丹是花中之王,更比喻着尊贵的中宫之位。而野雏菊随处可见,卑微普通。贵妃是太师之女,容淑妃是护国将军之女,一家是文官领袖,一家是武官领袖,不管是她们两个人,还是两个家族,都对中宫之位虎视眈眈。不论拿牡丹比喻谁,另一方都会对自己产生怨恨,更严重的是,倘若这件事情回答不好得罪了一方,延伸到朝堂,恐怕会影响父亲和兄长的仕途。
全场的人噤若寒蝉,等着看花槿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