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那簪子是新婚母亲送她的,极是不舍。可池塘泥深,定是捞不出了。然第二天赏莲,他却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只簪子,清晓惊讶,亏他有心寻了只一模一样的,她高兴得不得了,便坐在池塘边,挽发,将新簪子插在发间……
他画的便是那一刻吧。
只是,过去的都过去了。
清晓叹息,目光垂落,吓了一跳,水中的影子竟多了一个!
她猛然转身,踩到了池塘边缘,脚下不稳向后栽去。
就在她落水的那一刻,江岘长臂一伸,将她揽回了怀里。惊悸未甫,她抵在他胸口气息不稳,好容易才平复了些,只闻头顶上,他声音幽沉道:「怎还是不长教训。」
清晓反应过来,眉心一蹙便要推开他。身后,脚下是莲池,他不退她往哪逃。
「让我过去!」她嗔怒道。
江岘拥着她,怀里满满的,连心都满了。他低头看她,见她眉心深拢,紧咬的下唇没了血色,心下一阵柔软疼惜,于是抱着她的手臂越发的紧了。
两人相贴,清晓快喘不过气了。
「江岘!」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名字
江岘登时一僵。
明明是怒,却带着噬人心智的感觉,像被火撩了一下,他潜意识里的欲望被瞬间唤醒。手臂陡然而提,托起她抱怀里转身前行,将她压在了廊壁上。
刚下过雨,墙壁有点凉,他把自己双手隔在了她与墙间。透过薄衫,清晓只觉得后背一股温热腾着身子,绵绵的黏腻感在身体里窜动,她心乱糟糟的,想躲,然面前却是他更热的胸膛。
「你放我过去。」她垂目道,努力镇定。
直到头顶上传来压抑的一声长叹,她缓缓抬头,迎上一双幽凉的眼眸。
还是那样深不可测,还是清冷依旧,只是蒙上一层淡淡凉苦之色。
「你还在怪我?」
他声音低沉,轻得像微风吹进耳朵里,挑动她的心。
清晓深深吸了口气,举眸淡然地看着他。「世子爷多心了,我何尝怪过您,又怎敢怪您。」
江岘受不了。从在花厅相遇到此刻,她一直冷漠如是。他宁愿她对自己发脾气,哪怕像在波若寺那般,起码他知道她还在乎。
他压不住了,嘶哑着嗓音唤了一声:「清晓!」然她却道
「世子爷,咱没那么熟吧。」
没熟到可以直唤闺名。
清晓感觉压着她的身子越来越僵,扑在额鼻的气息也乱了。这话触动他了,清晓满意也有点紧张,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舌尖轻扫,被江岘捕捉,他忽而忆起了分别前夜,他把她扣在怀里那一吻。也如今日,他吻得压抑,她固执倔强。
僵持须臾,江岘缓缓收回垫在她身后的手,二人隔开了距离。
授受不亲,不熟……江岘苦笑道:「你就这么盼着和我撇清关系?」
清晓垂目想了想,漠然肯定道:「是。」
舌尖瞬间划过在右齿,他点了点头,无奈凉苦。
真没想到他们会走到今天……
当初他离开,情非得已。而后为了尽快扳倒冯氏兄弟,为了救阮伯麟,他被首辅羁绊在京城。他不想去找她吗?想,夜夜思念,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沦陷得一败涂地。为她父亲奔波,他甚至放弃了恩师陈岱松。恩师这一劫躲不过,可他从没想过送他入诏狱的是自己。
在山东,他三天两夜不眠不休地处理案件,只为能挤出时间去清河再看她一眼。见她被谢程昀欺辱,心疼得恨不能把她揣在怀里,立刻带她回京,再不让她受一点伤害。可父亲也是她的伤,他得救她父亲。
听闻她归祖落脚通州,他机会终于来了,于是筹划着如何迎她入门,风风光光,再不要她委屈。他本打算趁阮家老太太贺寿之时提出,可阴差阳错,因皇帝急召,他又错过了,这一错,便再无音讯,他心都空了。
波若寺再见,心死而复生,看到她的那刻,欲望无限膨胀,他想把她拥在怀里。
当藏经阁他真的把她拥在怀里的时候,却发现她不是从前的她了。
他不甘,以为还可以挽救,然屡屡再见,除去冷漠疏离,往昔的情意一丝都看不到了……
江岘恢复清冷,慵然朝后退了一步,阳光温暖却在他英气逼人的脸上打了一层冷冷的光。他扬着下颌,目光却只落在她脚上,平静道:「西拱门拐出去便是通翰墨堂的路,清昱在那。」
眼前的脚只停留须臾,连个迟疑都没有,转身朝西去了。
最后一根神经崩断,江岘心彻底沉了,一沉到底……
「啪嗒!」
清脆声响,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地面,青苔上那块镂雕羊脂白玉赫然入眼
方才被他抱紧,她奋力挣扎,却不知怀里的玉窜了出来,一动便落下了。
清晓慌张去捡,可她手还是没有他快。
江岘消失的锐气又回来了,他捏着玉佩盯着清晓,双眸如辰,看得清晓局促不安,一把夺了回来。可夺回来她便悔了,只听他带着耐不住的惊喜道:
「这玉你一直都带着?」
清晓掩饰地捏了捏耳垂,像朱砂滴进了水中,一片红晕霎时从耳朵蔓延了整个脸颊。她不看他,也不应声,手里的玉热得发烫。
江岘眼中笑意愈深,眸光似闪着温柔的水晕。
清晓又恼又窘,明明要放弃,偏就露出马脚。
她攥紧了玉,无视他的温柔,冷道:「带着又如何?」
「你以为我带着它是因为怀念你吗?你有什么可值得我怀念的?我不过是觉得这玉还算值钱罢了。既然你给我了,那我可以当一次,便可以当第二次。」
「为什么我说的话,您就不懂呢?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不恨您也不怨您,您还纠结这些干嘛?我们两人不同路,您是世子爷,我只是个平民百姓,咱们云泥之别,为何非要纠缠不清?因为曾经我嫁过你,那么我告诉你,不管是我嫁的,还是婚书上写的,都是清河增生林岫,不是江岘!」
清晓一口气道出,连口气都没喘。
本来就不同路,那么多门当户对,那么多貌美娴淑,他凭什么喜欢自己。已经被耍过一次,还要再上第二次当吗?
见江岘沉默,她唇角牵动冷嘲道:「世子爷,您愿意玩,可我陪不起。」说着,举步要走。
江岘拉住了她,眸色骤深。「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信。」
「你到底要我如何做?」
这是和自己杠上了。清晓叹了口气,望着对面的池塘,忽地手一扬,将手里的玉佩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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