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家
元历一百三十四年,初春。
元国并州嵩山上。
蜿蜒崎岖的山间小路上一名女子骑着红棕色大马,在刚冒出新芽的树林间呼啸而过。带起地上落叶盘旋飞舞。
她将头发高高束起,虽是女子,却梳着男子发髻。
上扬的眉如刀锋般凌厉,一双丹凤眼流转之间,眼神清冷摄人心魄。瘦削精致的鼻子,弧线优美的唇形使整个人少了一丝女子的柔美,多了一丝男子的英气。
不过却又不显得过于阳刚,只是平添了一分洒脱自然。
她叫顾临惜,在嵩山会里排行第十一,也是嵩山会掌门嵩阳道人的关门弟子。
她从出生时便体弱,加上家境不好,冬日受凉,导致寒毒入体。家里全部的钱财全部给她治了病,就这样一直到四岁,那时已经家徒四壁,父亲举人出身,靠着在衙门里当差,勉强糊口。
那日她在门口玩耍,碰到了一位奇奇怪怪的老爷爷,双方竟驴唇不对马嘴地交流了起来。自那以后,临溪便被送到了山上。
自此十余载,如今不仅成了江湖上少有的七品强者,还学了一手医术,不过她最初身体实在太弱,武功方面比起山里其他师兄来,终究是差了些。不过胜在她善用毒,小手段不少,平日里与师兄们切磋,倒也未尝多少败绩。
如今,身体中的最后一丝寒毒也被清除干净,终于于她十六岁生辰这一日,踏上了回家的路。
嵩山所在的并州离她家所在的胶州江永郡邵县千里距离,一路上思家心切,风餐露宿,终于于第五日赶到了胶州地界。
前方是一片密林,不知品种的黑色树木仿佛来自地狱里的廊柱,暮色沉沉,无边的黑暗被树木顶在上空。
先前路过附近的城镇买了份地图,这是唯一一条可以最快到达江永郡的路。
她望了一眼天上的繁星,云层无风自动,如光阴一去不返,不再犹豫,骑着马冲进了密林。
一路上荆棘灌木不知几何,衣裳早已被划破,连头发都凌乱不堪地挂在脸上。
随着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响起,前方突然出现一片光亮。
“吁”
前方一处空地处,停着大约十几辆马车,不时有三两仆人进进出出。
这森林如此阴森,这家人怎么会在此地停驻?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她忍下心中的疑问,调转马头,便打算从旁边绕道。
这时,前方骚乱四起,隐隐有声音传过来。
“谢大夫,求你救救我家夫人吧!”一名男子说道。
“赵大人,不是我不想管,实在是老夫无能为力啊。”听声音,应该是一名老者。
“谢大夫,您再看看吧。”先前男子再次说道。
这时,另一个清冷男声响起。
“姐夫,别跟他废话了,我这就去胶州城里请大夫。”
胶州城距这里百里远,就算是快马加鞭,也得一天一夜才能赶到,那时,什么病都晚了。
她刚学医术时,师父便对她说过:“医者,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她思家心切,恨不得长两双翅膀,但若见死不救,她便违背了师父这么多年的教导,他日若是知道了,必不会原谅她。
“驾..”。
马儿再次扬起蹄子,朝着前方亮光处前行。
此时场中三人呈三角之势站着,其中一位男子身穿玄色锦袍,背着长剑,身材修长,头发一丝不苟的用玉冠绾起,面容英俊,眉如远黛,眼若星辰。弧度优美的唇如画家精心描绘。
此时他眉头微促,斜长凌厉的眼睛盯着站在他对面的青衫老者,瘦削的脸颊肌肉紧绷,薄唇紧紧抿着,浑身释放出一股清冷的肃杀之意。
刚才那清冷的声音,定是出自这人之口。
而这人猛一回头,一下便看到了牵着马的顾临惜。
她不期然与那双眸子对视,下一秒,那人飞身上前,手臂前伸,她还未反应过来,咽喉便被那人扼住。
男子浑身带着煞气,他一靠近,血腥味瞬间冲入鼻端。
一阵窒息感上涌。临惜只感觉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她伸出手抓住男人胳膊。
“松..松手。”
“你是谁?”男子问道,声音冰冷,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她心中暗叫倒霉,右手垂下,衣袖一滑,便有一物落于掌心,她用手指捏碎,随后又一抬手,手指轻轻拂过男子手腕。锋利的指甲瞬间便划破了男子肌肤。
男子手腕迅速出现一抹黑线,黑线如灵蛇般迅速爬上男子掌心,他掐着她脖子的手一缩,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支匕首,毫不犹豫地朝自己手腕迅速割开一条口子。黑色的血液顺着指尖直接流到地上。
地上的植物一碰到黑血,迅速枯萎。那男子眉头深深皱起,脸上愤怒之色顿显。对着临惜威胁道:“快拿解药,不然我杀了你。”
顾临惜揉了揉脖子,看向玄色衣衫的男子,语气冰冷。
“道歉!”
男子怒目而视。“你!不要太过分。”
顾临惜转头不看他,“你还想不想救里面那位?”
“你能救?”玄色男子蹙眉看她,语气惊讶。
顾临惜指了指马上驮着的小药箱,“我还没有闲到来看热闹的地步。”
男子手腕处还在不断的向外冒着黑血,而先前那一丝黑线,此时已经蔓延到整个胳膊了。
血腥味越来越重,地上的植物已经枯死了一大片。
他深深吸了口气,随后说道:“对不起。”
临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轻轻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扔给那男子。
那男子接过瓷瓶,用牙咬开瓶塞,一仰头,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我可以去看看了吗?”她拢了拢衣领,转头看向玄色衣衫的男子。
男子让路,临惜朝中央马车走去。
另外一名男子明显比先前玄色衣衫男子年长了些,穿着绛色长袍,下摆上绣的六条暗纹在月光下一闪而逝。
玄色衣衫男子上前,跟那位年长男子说道:“姐夫,这位姑娘说她能救?”
站在另一边的老者听到这话,震惊地看了临惜一眼,嘴角一瞥,有些不屑“他那夫人可是中毒,你能治?”。
临惜微微笑道:“小女从小便随师父学习医术,对于毒药也颇有研究,行医多年,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那老大夫缕着胡须,更是不屑。“好大的口气,老夫自打出山,行医数十载,什么神医没见过,但敢说这话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呢。”
顾临惜笑而不语,等着那位年长男子下决定。
“姑娘有几成把握?”那位年长男子并不理会老大夫,而是直接冲临惜说道。
“至少八成!”临惜笃定地说道。
其实,八成都是她谦虚之言,师父曾经说她是千年一件的医学奇才,寻常毒药,已经很难入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