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答谢
杨延昭选了一壶好南珠作为给陈王的谢礼,这两日领了官职,来回倒觉得束缚了些,虽说不用上朝,日日也要按时报道,到底是不如布衣般自在,心里没觉有什么兴奋,赶忙寻个空,到陈王府上送完谢礼了事。
可巧陈王不在,倒是正合杨延昭之意,留下名帖和东西便告了辞,回身正待下台阶,却见陈王府门前停下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金黄色的盖顶,坠着点点流苏,镶金嵌宝的窗牖配着细致的做工,四匹上等良马拉架,左右拥簇总有十数人。
马车停在陈王府正门,随侍摆了阶梯,女使上前掀了前帘,闪身下来两位妙龄女子,杨延昭一打眼,目光便被后头的那位吸引过去,她着一袭蜜合色桃花飘落纹锦衣,下身倩色罗裙并不及地,头发挽成凌云髻,用翠色珠钗固住,四蝶起飞步摇熠熠生辉,举手投足自显风姿绰约。
杨延昭一下子便识得来人是那日京郊相遇,日前又得了她一幅对子的永安郡主柴熙云,前两日的那幅图,不知她仔细瞧了没有,杨延昭心里没底,见柴熙云目光也投往此处,这才赶忙拘礼,屈膝下拜。
柴熙云也是不意能在此处与他会面,不禁凝目看了片刻,他还是一袭素衣,束着墨发,自带潇洒风流,柴熙云自己不觉,瞧了会儿面上竟泛了红云。
赵芙平心下正有些纳闷,只听杨延昭已经发了问安声,“不意在此与郡主相遇,郡主万安,公主万安。”杨延昭实是认不得赵芙平是哪位公主,只记得那日寿宴上有过一面之缘,既记不得名号,干脆连封号略去,只以“郡主公主”做称,倒也不失礼数。
“六公子不必拘礼”柴熙云轻摆衣袖,遂又问道“六公子这是来拜会陈王。”
“是来答谢陈王举荐之恩。”
柴熙云同赵芙平交流了一下目光,心下也明白他入仕之事,随即说道“公子入仕原是喜事,五王兄倒是难得慧眼识才。”
六郎浅笑,未待答话,陈王府内便已迎出了管家婆子,近前道了万福,“不知两位殿下驾到,奴婢有失远迎。”
“你们王妃可在府上。”柴熙云摆手免了礼数,遂问道。
“回郡主殿下,实是不巧,今日王妃入宫拜会惠妃娘娘,还未回府。”那婆子小心答着。
“王爷呢!”赵芙平问道。
“听说官家朝后留几位王爷说话呢!也不在府下。”
“咱们也真会找时候”柴熙云侧身轻笑,管家婆子忙道“殿下们请先入府,稍候片刻就是,奴婢这就命人入宫知会王妃。”
“倒也不必,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前些日子你们王妃同本宫求了一物,今日前来给她,本宫还有事,就不久留了,告诉王兄说本宫和平宁公主来过了。”柴熙云说着,灵玉便已将匣子递了上去,管家婆子好生接着,口中连连道谢,柴熙云回过身,同杨延昭说道“六公子,可走?”
杨延昭朗然一笑,答道“正要告辞,郡主请。”杨延昭缓撤一步,让柴熙云二人先行,轻声道“郡主身子可好了。”
“公子不是叮嘱过了吗?”柴熙云粉项微低,遂又觉得话有不妥,赶口道“已是大好了,那幅画作,有劳公子费那般周折。”
杨延昭闻言不禁心中狂喜,笑称道“郡主欢心便好。郡主这是要去哪儿?”
“长庆公主新建了一座园子,要我去看看,在驸马府用了午膳便走。”柴熙云解释着,已是走至马车前,赵芙平未曾逗留,径直走了上去,柴熙云缓住步,回身对着杨延昭,杨延昭忙将目光垂了下去,只听柴熙云道“今日匆匆一面,望与公子后会有期。”
这轻描淡写地“后会有期”四字,柴熙云却似乎带了几分期待,杨延昭是聪明人,何尝听不出弦外之音,心悦却也不显,只浅浅应着声,随后撤一步,道“郡主好走,后会有期。”
柴熙云举目迅速瞧了他一眼,便转身上了车,杨延昭拘着礼,待马车走远,才缓缓站直了身子,俊朗的面颊上已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赵芙平早就觉出事态不对,忙把刚刚上马车的柴熙云拉到身边,肃穆问道“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哪有什么哑谜。”柴熙云用帕子遮了遮鼻唇,故意肃住面,赵芙平本不是多事的人,便只笑了笑,悄悄往窗外看了一眼,赞道“这杨六公子倒是个懂规矩的,只怕也是个多情的。”
姐妹俩相视一笑,柴熙云便贴身枕在赵芙平的肩膀上,赵芙平则又劝诫道“我还是要多句嘴,不管你自己是怎么定了八成主意,官家的旨意,还是违不得。”
“我有分寸。”柴熙云仰起头,笑道“平妹妹妆容描画的真好,知雨的手艺真是没得说,回头让子佩同她学学,省的翻来覆去总没个新花样。”
“提正事你就打岔。”赵芙平轻推开她的头,正身坐好,柴熙云宛然轻笑“妹妹不知我嘛!我心里明白得很,你实在不必担心我。”
“我是不担心你会做得出格,那杨延昭呢!他一介武夫,懂得权衡利弊,懂得官场和宫廷的弯弯绕绕吗?我是怕他出了岔子,累了你的名声。”赵芙平说着,不觉就蹙上了眉头,宫中所有人的生死荣辱她都可以不管不问,唯有到了柴熙云与赵元薇这里,她甚至比自己的事看得还重,说到底,人生在世,无论为君还是为民,得一二知心好友,总是难得。
柴熙云亦能理解她的思虑,也不过多做辩,只是浅笑着说道“六公子此人,岂是一句‘武夫’就可形容,妹妹,难得有个男儿让我看不透,我觉得有趣儿。”
“你呀!是个不认命的主儿。”赵芙平轻轻叹口气,似是责怨似是羡慕,只抛出了这一句话,两双美目流转,那是惺惺相惜。
……
陈王赵元僖携了王妃自宫中回府,便是带着薄怒,纵是身旁的陈王妃李书楠也是大气不敢出,门上报了信,他本没仔细理会,却又觉得话头不对,停下转过身来问道“你说永安郡主和杨延昭遇上了。”
“是,咱们郡主还同那位爷说了会儿话。”管事婆子回了话。
“啊”赵元僖愣了一下,拉着李氏问道“永安妹妹素来高傲,她同杨延昭是几时的交情,你近日可曾听说过什么。”
“杨延昭,不过是前两日赢了郡主的对联,其他的…”李书楠似是回忆起什么,话锋微滞,遂又说道“妾昨日在皇后娘娘跟前,倒是从秦国长公主哪儿听了句,说是高家郑家两位公子那日狩猎遇雨,便是在京郊永安妹妹外宅里避的雨。”
“这原不稀奇,高琼是姑母的独子,老汝南王也是两位先帝的袍襟兄弟,他们幼时便常见,倒无须避嫌。”赵元僖继续向前走着,李氏接口道“话是如此,可是妾还听长公主说,那日还有几个外臣同在,杨延昭便是其中之一,据说郡主还留几位公子吃的茶。”
“他也在?”赵元僖低目一思量,继而道“若是如此,便说得过去了。”
“妾当时也不曾细留意,不知真假,王爷,妾多句嘴,若真有此事,岂非南清宫也有意拉拢杨家,便借着郡主……”
“不会”李氏话音未落,赵元僖便摆了摆手“周太后和符国舅早就给永安物色好了夫婿,且已上奏父皇,那人名门望族,文武具备,这两日就进京了,八王弟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瞒着官家将她令许,只不过,这个杨延昭对永乐妹妹又是什么心思啊!”
“旁的不说,永安妹妹天仙般的样貌,那可真的是令人过目不忘,杨延昭纵自诩清高,怕也未能免俗,况且平心而论,杨家六公子昂藏七尺,郡主万一也芳心暗许那岂不是…”李氏低头沉吟了一下,随即解劝道“王爷实不必忧烦,杨延昭不过初入仕途,日后还不知能走多远,朝中也不缺他这一介武将,当真无望,令物色便是,也不一定非要拉拢过来。”
“妇人之见”赵元僖微微高了一声,“杨延昭的父亲杨业功勋赫赫,颇得民心,他的几个兄长也都有战功傍身,如今都谋了六品七品的官,杨延昭此人有谋有胆,日后,必是大材,万万不能落到南清宫和卫王府那边去,说起来,本王这位卫王三哥哥还真是得圣心啊!”
李氏明白自己王爷这是想起今日官家将迎接外宾的差事给了卫王,心怀不悦,忙赔了笑脸,帮衬着他脱下外袍,说道“王爷莫要动气,接待外宾原不是什么美差,况且辽国那边此次是定了主意要和亲的,到时候选择和亲对象,不还是卫王为难嘛!这得罪人的差事有什么好的。”
“话不是这么论,父皇由来宠信卫王,瞧这一年他谋了多少差事,天下人可都看着呢!我呢!徒有虚表。”赵元僖倒身坐下,李氏便也靠过来,柔声劝道“王爷,总要静待时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