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公孙鞅却和太子蠃驷悠闲地骑驶在回秦的路上,欣赏着魏国优美的风光。
公孙鞅连日谋筹,有些疲惫,于是改乘车架。随着车身的摇曳,他闭着眼晴似睡非睡,思绪也在天宇间穿行。
秦都自雍城搬至咸阳,公孙鞅被秦王任命大良造,督理秦国一切。排出甘龙、杜挚等贵族干扰,又使赢虔,公孙贾等娇臣羞辱,王庭上下,令出一脉。很快,秦人富裕,秦国殷实,秦军强大。中原诸侯震惊,借魏王盟主大会上秦公未到之机,逼迫周天子,诏告天下,以秦不恭之名伐之。魏王联合韩、楚、赵军,兵分三路,聚众河西。主将公子卬王庭豪言:让魏甲踏碎咸阳城门,让渠粱、公孙葬鞅跪地认罚!
消息早传至咸阳,秦王召集大良造公孙鞅,太子赢驷,太傅赢虔、上大夫景监、国尉车英商讨应对之策。
蠃虔不待秦王说完,嗡声吼道:“可恨的魏人,河西之耻还没雪呢,竟又欺上门来,真当老秦人孬种啊!”
赢驷更是热血沸腾,站起身子,抖着单薄的身躯,用孩童般的声音说道:“公父,儿臣愿领一万死士先驱破敌!”
孝公斜看了他一眼,赢驷这才喘着粗气坐下。
车英拱手奏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路大军,只中路十五万魏军为主,其余两路韩、赵之兵未必真动,楚国更是嘴上说说而己。故实不可怕,想我秦国,粮多兵强,兵虽寡少,可据城坚守,不出三年,可拖垮魏人。”
景监应道:“微臣也赞同车将军所言,除去各城守备,我秦兵不足八万,作战经验不及魏兵,因而不可硬拼。我若坚壁清野,据城死守,寻机而动,未尝不可取胜!”
孝公眉头略有所缓,眼晴圆睁,威严愤慨。“诸位大人,本王励精图治十年,为的就是先雪河西之耻,再领秦卒踏平中原。六十年前,魏人霸我河西,杀我臣民,欺我至今。本王本欲找他,不想他却自来,寡人决意,倾秦国之力与魏…”
“君上…”公孙鞅怕孝公做出最后决定,引来未想后果,便打断弓他,以便听自己分析。
“大良造不必多言!”秦王激昂未减。“前番本王不听大良造之言,未参加魏之盟主之会。逞一时之快,引来列国联兵攻取,本王的确追悔!可今日魏人已来家门,无路可选,生死之战而己,车将军,如何布防,本王就交于你!”
“大良造请君上收回成命!”公孙葬鞅叩首于地,声音不大,分量却重。
众人安静下来,都看着公孙葬鞅。十年当中,大家都习惯了他的智慧和忠心。
“大良造可有良策?”秦王冷静一些,背靠在扶椅上,他知道公孙鞅分析战事,不会三言五语。
“俯首求和!”公孙鞅一字一句。
此言一出,赢虔、赢驷叔侄一下炸了锅。
“大良造!”赢驷火气冲天,厉声质问。“大敌当前,兵精粮足,你不战而降,是何居心?”
赢虔鼻子没了,可还是嗡出声来。“哼!是何居心还用问!我这双老眼看得真真切切,耍嘴皮子动心眼,此人天下无敌,若论真刃实枪到战场上拼杀,就是孬种!
景监显出不平之色,正欲说话,公孙鞅抢先开口,他缓缓说道:“殿下、太傅息怒!容公孙鞅一言!”
赢虔将头扭向一边,不屑一顾。“怯懦之辈,还能有何说辞!”
公孙鞅知道,和他解释是没用的,所以也不计较他的话,而是转孝公。“兵家孙武有言,“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眼下而论,敌众我寡,除一条处处可渡的洛水之险外,我秦地无险可守。”他将目光转向车英。“车将军,你据守三年,胜算几成,可有出奇制胜之兵?”
车英迟疑一下。“大概五六成胜算,要说出奇制胜之策,倒没想好!”车英历来实在,不敢妄言。
“战前仅五六成胜算,又无谋策,如此也能开战吗!”公孙鞅反问得众下冷静下来。“明知不可战而战,匹夫之勇。只为河西一地而战,短志之急。”他又转向孝公,孝公已冷静下来,凝神听他所言。“羚羊后退,为的是一跃而起,雄鹰收翅,实乃一击而致命。眼下局势,进,玉石俱焚,退,乾坤扭转!”
“大良造说乾坤扭转?”孝公睁大眼晴急问道。
几双眼晴都集中在他身上,赢虔也将没有鼻子的脸转向他。
“列国为何攻我?实则魏王怕我秦国强大,才引火烧秦。欲想真正强大,就需弱魏、齐之国力。只需引火烧之,才能扭转乾坤!”
“如何引火强魏、强齐,而我独安?”景监探身问道。
“俯首求和,再府首称臣,让魏王足其心愿,求得天子之名!后必群起而攻之。我则可先收河西,据黄河天堑,东取崤、函之关,南谋巴蜀,届时,敌弱我强,天下沉浮尽由我王主宰!”公孙蒛鞅不得不说出他心中谋划天下之策!
屋内沉默赶来,众人都在权衡公孙鞅的谋划。
许多,孝公才说道:“大良造为秦人用心良苦!”
其他几位也点头称赞。
“可眼下魏兵已箭在弦上,纵使本王低头,只怕此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吧?”秦王看着公孙鞅。
“我王放心,只要臣去,多予厚礼,必能成功!”
“谁去都行,唯大良造不行。魏人恨你,胜过本王!岂不是自投罗网。再者,这秦国不可一日无君啊!”秦王确实不想失去公孙鞅,私情公义,他怕担无情无义之名。
公孙鞅还是说动秦王,带着库中所有珍宝,黄金,直奔魏营。
公子卬即将率众进兵,志在必得,却见公孙鞅一行,高举大旗,礼车相连,浩浩荡荡而来,只能升帐接见。
公孙鞅说明降意,公子卬和付手龙贾不敢做主,只能亲自押着公孙鞅回都城。得令三军营地候旨,待拿了公孙鞅首级再祭旗进兵。
公孙鞅坐在车里,想着这些,乐了。想不到要杀自己的公子卬现在却成了自己好友,秦王东床。真亏了上卿陈轸,这个贪财之人促成了一切。特别是劝魏王登基之事,虽说二人目的不一,他却和自已不谋而和。
火,点起来了!中原会是一片大火。公孙鞅没有判断错,公子卬的大军向着卫国的席卷而来,一时间,卫境内外,狼烟四起,哭声连天。大魏武卒不费吹灰之力,横扫了卫国边邑城镇,直逼卫都帝丘的最后一道防线,重镇平阳。
平阳城上,守丞孙操领着五千将士严阵以待。他望着滚滚而来几万魏兵,浓眉紧锁,心绪不宁。
他转身走下城墙,看见一身戎装的孙宾,手持长枪,静静地站在队列之前。这是他弟一次经历战阵,握枪之手微微颤动。
孙操从怀里拿出一封告急战报,走近孙宾,急急说道:“宾儿!魏人入侵,你速去帝丘,将军报呈予君上!”
“末将遵命!”孙宾手接战报,放入甲衣之下,跳上战马,叫开城门,箭一般驰向帝丘。
卫庭接到战报,顿时一片慌乱,众臣带着惊惧之态,把日光投向了卫成公。
卫成公甚是镇静,这是他预料中事,只不过早来些而己。他看着庭下众臣。“诸位爱卿,大敌当前,可有御敌之策?”
众人面面相觑,有倾,太师跨前一步。“启奏君上!微臣以为,魏人势大,不宜硬拼!”
“爱卿可有退敌良策?”
“兵法曰,不可战,则降!”太师应道。“今敌强我弱,当如以往那样,洞开城门,纳表请降。几大诸候尽皆图此名份,随后便引兵而去!”
众臣附合着。“太师所言极是!君上,我等赞同太师之策,纳表请降!”
卫成公神色凝重,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沉思有顷,将目光转向太庙令。“爱卿以为如何?”
太庙令跨前一步。“回禀君上,旬日之前,臣夜观天象,有彗星西挂,彗尾横扫长庚,直冲西南。慧星扫庚为不祥之兆,臣使大巫设坛作法,观以心眼,果见西南戾气上冲,平阳、楚丘杀机伏藏。臣诚惶恐,己于数日前表奏君上!”
卫成公点头。“爱卿的表奏,本王己阅。看来魏人来犯,或是天意。方才太师要本王纳表请降,爱卿以为女八何?”
“天降杀机,不可硬抗,微臣赞同老太师所言。”
卫成公低下头,陷入沉思,脸色渐渐阴沉。
王庭内静默得可怕,所有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许久,他突然抬头,看着相国孙机。“老相国,你为何不讲?”
“回禀君上,”孙机拱手道。“微臣的话已讲完了!”孙机几日前就已向卫成公分析了形势。
“老爱卿,能否当庭说与众臣!”
“微臣遵旨!”孙机转向群臣。“微臣以为,只可战,不可降!”
众臣盯着相国,面带怒色,似在说,你想让大家都战死不成。
孙机不顾。“战则保全,降则无卫!”
“相国用什么来战五万魏甲!就用我卫国那一万甲兵吗?”众臣嘲讽着,王庭一阵骚乱。
卫成公大声呵嗽一声,这才安静下来。
“正如诸位所说,魏、齐,赵皆伐过卫国,我邦只需纳表请降,他们便借道而去。那是诸候大国较量,为得仁义之名,才保全了我卫小国。…可今非昔日,魏王大典,篡夺周天子之位。我王乃武王姬氏血脉,始祖康叔是武王胞弟,卫国更是武王亲封公国,迄今已历七百春秋,二十三世,三十二君。如去参加蓬泽大典,朝拜晋氏家奴的魏氏,让卫人有何颜面于列国。今魏兵来犯,实为魏王穷形毕露,拿小卫当鸡,杀机儆候,振服诸候大国。我卫国降与不降,魏王屠刀不会手软。与其引胫受辱,不若联合他国抗击魏人,自有生机!”
一席话掷地有声,说得所有臣工仔哑口无言。
卫成公脸色渐趋刚毅。“爱卿说的好!卫国虽弱,志不可!我意已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自今日始,卫国上下绝不言降!诸位有谁心存二志,自可出城,从此我们君臣义绝,各奔东西。”
包括太师及太庙令在内的所有庭臣无不感动,一齐跪拜。“我等誓死追随君上,与卫国共存亡!”
卫成公抖擞精神,威严地看着臣工。“好,有上下同心,何惧窃国之贼!”他站起身,走下王座,来到庭下,和诸臣平等。“御史大夫!诏告全国臣民,人在城在,誓与魏寇血战到底。孙宾将军!你引兵三千,驰援平阳。老相国!你速派使团奔赴齐、韩、赵,楚,求兵救援!余臣随本王召募壮士,供应粮响!誓与魏寇血战到底!”
王庭内顿时一片怒涛。“誓与魏冠血战到底!”
孙机出了王庭,直回相府,分咐家宰,速速招集出使求援之臣。他坐在那里,等着他们的到来,连日操劳,他有些疲倦,依在床头,咳嗽着。
外面,一声马嘶,孙宾走进府内。看到爷爷,他奔走过去,扑通跪在那里。“爷爷!家父,叔父让我转告爷爷!他们不管王庭如何决断,定与平阳共存亡!”
孙机扶摸着孙宾的头,眼泪流了下来。“我孙家乃孙武之后,世代出卫国之士,爷爷早知平阳险塞,才派二子驻守。今存亡之秋,告诉他们,我孙家不出怯懦之夫!孙儿你呀,更要学得有智有勇,快去吧!你援兵多到一刻,平阳百姓则少一份恐惧!”
“爷爷!你年岁大了,就让他人奔波,你不要远走了!”孙宾哭泣道。
“唉!”孙机长叹一声。“国之存亡,爷爷岂能坐视!何况,齐国持强傲慢,他人前去,怎能担当!放心,爷爷没事!”
子孙流泪分别,孙机安排好出使各诸候之臣,坐上马车,直奔齐国都城临淄。
老家宰催马扬鞭,星夜兼程,千里之遥,两日已到临淄城门。
主仆无暇休息,直奔齐宫而来。
此时齐宫内,齐威王与几位朝中重臣正在议论着魏卫战事。
齐的探马早已将魏王结盟秦国,登基大典,出兵伐卫之事报于齐王,战事再起,齐威王不敢懈怠。他招集太子田辟疆、相国邹忌,上大夫田婴,上将军田忌这几位中流砥柱,商讨应对之策。
上大夫田婴躬身奏道:“不出君上所料,魏王果然依仗与秦王和睦,杀鸡儆猴,这是在要挟我等大国啊!”
“奇怪!”田忌眉头微皱,似乎弄不明白。“卫公一向胆小如鼠,诸候每次动武,军马未到,他已出城纳表请降。上次魏王盟国之会,你看他唯唯诺诺,魏王大嗓门一吼,此人魂飞魄散,连酒杯都碰翻于地。可这次,他却敢扬言,以全国之众挚与魏人战到底,何也?”
齐威王微微笑着。“上将军,方今乱世,大国争霸,小国图存。弱小的卫国正好夹在魏、齐、赵、楚四个大国之间,如果本王为卫公,也不能逞强。别看姬速处处示弱,时时露怯,你可细评过吗!二十多年,天下无时不起峰火,弱卫却是国泰民安,无一丝战祸。卫公绝非等闲之辈,魏王称王,实则取代大周天子,改朝换代。而卫公身为周室嫡亲,自然不能赴会,更不能如以前之例,纳表请降。”齐王看看邹忌。“相国!换若本王登基伐卫,他当如何?”
邹忌笑道。“回大王话,我王审时度势,英明利导,又明辨忠奸,岂能象魏王自大自满,再有公孙鞅蒙骗。现魏王虽怒而伐卫,实知已引火烧身。”
“本王问相国,我若伐卫,他当如何?”齐王笑道。
“依臣猜测,当如对魏!”
“对,本王要的就是这话。”他转脸看着太子。“这虽为表面情理,实则还有深意。”
“父王明示儿臣!”田辟疆看着齐威王。
“因为利害关系,”齐王缓缓说道。“自春秋以来,列国间无非是强者吞吃弱者,大浪陶沙,能余存者,自有利害关系。卫公明白此点,因而明尊魏室,暗亲赵、韩,更与本王过往密切。魏王恃强称霸,诸候尚能忍受,何也?因无论他如何折腾,亦为一列国。而如今则不同,魏王登基,欲以天子凌驾于上,随他安排天下。诸候人人不愿如此,必群起而攻之,卫公知道这个利害。”
“父王圣明!”“我王圣明!”众人附合。
“依臣看来,卫国求救之使不日即到。”邹忌说道。
“我齐国当出兵否?”田忌看着齐王。
“上将军!这还用问,情理之中!”太子抢答道。“此次定要与魏兵杀个痛快,让他也知道我齐兵今非昔也!”他转向齐王。“父王!儿臣请命。”
齐王一摆手,止住了他。“出兵自然,打与不打却是一事,与魏血拼,值吗?”
太子一头雾水。“出兵不打…儿臣不知如何救卫?”
邹忌拱手道:“自有打他之人!”
几个人随着齐王笑了起来,唯有田辟疆看着。
执日官慌张跑入。“启禀君上,卫国使臣孙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