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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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妍开始关注儿子田野的上学问题。他下半年要就读小学一年级了。
许妍居住的小区离市中心很远,虽然小区里有小学校。在什么都要文凭的时代,这所没有任何名气的小学日渐衰落。最近几年,凡是有点钱,或是有点门路的邻居,千方百计把孩子往市里的重点学校送。
儿子能读什么样的小学,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这是许妍常对田亦夫说的话。她认为儿子能否读重点小学,决定着他今后的一生,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儿子上幼儿园中班的时候,许妍便开始和田亦夫商量,儿子应该到哪所小学就读的问题,商量了很久都没能确定下来。
没确定下来的因素很多,而且这些因素都是他们无法解决的。
到了田野上大班时,他许多同班的孩子家长都在四处活动,找人托关系,眼睛都瞄上了省级的重点小学。这种状况让许妍心里很是着急,光着急没什么用,他们夫妇俩是平头百姓,田亦夫在市环保局只是个主任科员,而许妍只是幼儿园的代课老师。在这个权力就是财富,财富也是权力的时代,没有钱,没有权的许妍夫妇,就显得很眇小,无钱买到学位,无权拿到领导的批条。
尽管这样,许妍还是想试试。
按现行的政策,小学是就近入学。幼儿园的几个同事替许妍着急,见了面总是说,许老师,你要赶紧想办法呀,某某、某某已经在哪所重点小学报了名!许妍不断地将情况说给田亦夫听。田亦夫一般不予以理睬,如果实在要田亦夫表态,他就说,别去凑热闹,好学校也会出差学生,差学校同样能培养出好学生。我们的儿子是后者。
许妍认为,田亦夫的话就是一个失败男人的自慰语言。什么是失败男人?没有钱,没有权,没有人脉——就像阿Q一样,靠豪言壮语来替自己解围。
每到这时,许妍就不再出声了。她能说什么呢?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几年下来,许妍恋爱时的那点自信早就没有了。
许妍想归想,嘴巴却没有说。越是憋在心里,越是觉得不舒坦;越是不舒坦就越多怨气。钱多多的四个孩子(包括许卉生的两个双胞胎)都上了重点小学,她只生了一个,却只能屈就到一所三流的小学。
其实,田亦夫曾暗地里考察过儿子将要就读的小学,这所小学的师资条件不见得有多差,但生源的组成让他产生了失落感。他们所住的小区,是由城中村改造而来的,外来人口占了大多数。这些人的孩子全部在小区里的小学读书。田亦夫没有看不起外来人口孩子的意思,但是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和这些人的孩子一块念书的想法,强烈地占据着他的心头。田亦夫开始明白,有能耐的家长,想方设法将孩子送入名校,其理由不言自明。这样的现实,活生生地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承认妻子许妍的想法是对的。倒不是许妍非要和有能耐的人攀比不成,而是必须这样做。他们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知道名校之所以能成为名校,肯定有它的独到之处。
有一天,许妍对田亦夫说,我们去市中心租套房子吧。
田亦夫正在上网。他说,这套房子住的不是挺好吗,为什么要去中心区租房?
许妍说,到中心区租房可以让儿子读重点小学呀。
田亦夫想了想说,好是好,不过中心区的房租那么贵,我们租不起呀。租房读书,田亦夫早有耳闻,然而,算算收入和支出,他根本没敢想。
许妍没再出声,她是个过日子的人,目前他们的收入不宽裕,丈夫精打细算是对的。想想也是啊,去中心区租房住,不但要支付高昂的房租,现在住的房子还得闲置,有什么必要。
利用在名校的地段租房,或买房将孩子送入名校的方法,不是许妍的发明创造。近些年来,为孩子能入读名校而买房,或租房犹如一股旋风,在南方这座年轻的大都市盛行,尽管各种媒介不断呼吁家长不要跟风,政府有关部门也极力淡化名校的作用,但是跟风的家长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在成倍的递增。
一天晚饭后,许妍和田亦夫在小区里散步。走到北边五栋时,看见田野的一个同学的家长在搬家。
哟佳佳爸爸,许妍喊了一声。佳佳是儿子田野的同学,她的父母和许妍很熟悉。
佳佳爸爸看见许妍夫妇后,笑眯眯地走过来,田亦夫连忙上前与他握手。佳佳爸爸连忙说手很脏。
许妍说,你是在搬家呀。佳佳爸爸说,他在中心区租了房子,正往那里搬呢。
听说中心区的房租很贵,是这样吗?佳佳爸爸说,贵是贵,不过管不了那么多,只要佳佳能进重点小学,再贵也值得。
许妍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说,这套房子不是空了吗?佳佳爸爸说,不会的,可以再租出去,虽然房租少了点,至少能帮补帮补。
许妍到中心区租房的念头又被勾了起来。虽然她认为佳佳爸爸的办法既简单又可行,但真要落实难度也不小。名校地段内的房租年年看涨,两室一厅的月租已超过三千块,虽说自己现在住的房子租出去后能收回一部分,但离每月三千的租金还差很大一截。基于上述的因素,田亦夫的态度仍然不明朗。
许妍毫不含糊,说当然要租了,租了房就意味着孩子能上名校,只要孩子上了名校,我情愿不买新衣服,不要化妆品。
田亦夫说,这样下去你岂不是要变成了老太婆了?田亦夫想开个玩笑,许妍根本不容他调侃。
许妍铁了心。于是,到中心区租房成了他们夫妻的第一要务。
要租房子,田亦夫首先想到的是于涛。他们是在一次幼儿园的家长会上相识的。以往儿子的家长会全是许妍去的,这次恰好许妍有事,临时要田亦夫代替,他和于涛就是这样相识的。
田亦夫的印象中,于涛很健谈。
田亦夫和于涛说了想租房的事,于涛拍着胸脯说小事一桩。
于涛在一家很有名气的房地产中介公司做业务经理,这是家私营企业。企业的老板很器重于涛。他出道时间长,经验丰富,业务做得很漂亮,这家企业的名气大,有一半功劳应该归于涛。于涛就曾经说过,只要委托他操盘的房产,没有租售不出去的!
虽然有些吹牛的成份,但不可否认的是,于涛作为房产中介的业内人士,的确做的很成功。他是个精明绝顶的人物,能说会道,左右逢源,了解他的人都说他有本事,但不可靠。于涛原先在市建设规划局工作,因违规为房地产商开方便之门,结果捞了个留用察看的处分,他一气之下离开了机关。在社会上闯荡了一段时间后,被这家房产中介老板看中,他进了这家公司做业务经理。
这已经是四年前的事。当时的这家房地产中介,正处在艰难的起步阶段,于涛进来以后,在他的运作下,很快就火爆起来。老板赚了大头,于涛也得利不少,换了一套近两百平米的新房。然而,智者总有失算的时候。于涛当初买房,没有考虑儿子读书的问题,只顾欣赏海景了。他的房子是海景式建筑,坐在阳台上可以看到海的全景。
于涛的儿子要上小学了,有头有脸的人都在打名校的主意,他自然不甘落伍,正想着法子,机会就来了。这天,于涛在办公桌前刚坐下,就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自报家门称自己姓钱,叫钱多多,有两套房子想出租,地点很好,就在名校的地段内。
于涛当即和他约定了见面地点。
于涛准点到,钱多多迟到了十五分钟。见面后不断地道歉,然后,抱怨马路上车多,一路堵车。聊谈中,于涛了解到,钱多多在中心区域内一共有两套房,全部要租出去。按理说,名校地段内的房子是抢手货,很容易租去,但钱多多的两套房子,只能给一个读书的名额,原因是下半年,他的表妹有两个孩子想进名校读书,而且,钱多多的四个女儿已经在名校就读了。他担心自己是超生户,名校不再接纳他的孩子,他用弟弟的名义又买了两套房,并通过关系花钱搞掂了户口和其他所需证件。证件是真的,但全部没有档案。表面上看孩子是弟弟的,但弟弟的孩子全在省城念书。钱多多有钱,却不会轻易丢失赚钱的机会,为了孩子读书将房子空置,他不愿意。于是,他想出了个两全的办法,将两套房捆绑着出租。
于涛了解钱多多的意图后,很快有了应对的办法。他开始例数自己成功的战例,说得眉飞色舞,为了让钱多多相信,他把一些其实很平常的事,渲染成了精彩动人的传奇故事。
好!好!钱多多高兴起来,他拍着桌子不停地说,那就拜托了!
世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于涛和钱多多谈完没多久,田亦夫就找上门来。天赐良机,于涛高兴的不得了,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第二天,钱多多和于涛正式签约。于涛的老婆了解实情后,劝劝他说,这样不好吧。于涛不由分说打断她的话。他说不这样做,儿子就上不了名校,这是竞争,竞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没什么情面可讲。老婆不再说什么,儿子上名校是她做梦都想的事,没有必要再为别人的事和于涛争了。
于涛的策划很快付诸实施。许多事情是事后才知道了真相。
于涛带着许妍两口子看房子。这是一套三居室两客厅的单元,打开防火门,一股夹杂油漆味的空气迎面扑来,迅速地包围了他们。房子是刚刚装修过的,看上去简单、得体、雅致。
于涛一面介绍各个房间的设施,一面又说如果不满意,他就请下一个客人来看房。
许妍和田亦夫同时说满意。许妍怎么能不满意呢?她来此租房的主要目的是儿子读书,至于说房子的布局是否合理,装修是否恰当,根本不在考虑之内。
房子租了下来,许妍终于长长松了口气。择了个吉日就将家搬了过来。对面邻居是个做生意的商人,家里有四五个孩子。许妍就想,有钱就是好,自己一个孩子都被整得焦头烂额,人家四五个个个容光焕发。
没住上几天,许妍就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眼。先是为对面的邻居,后来是为高昂的小区管理费用。
许妍的新邻居和许妍他们的年龄差不多。男主人靠倒卖“山寨手机”发了财,他叫李和平。李和平的生意经是:用钱买权,再用权换钱。几年下来,他不断用钱铺路,结识了许多手握重权的官吏,于是,一张张与官员的合影布满了他的办公室和客厅。此人有些秃顶,见面总是笑,嘻嘻哈哈跟老相识似的。
许妍不喜欢这种人,却成了邻居。人生就是这样,喜欢的人走不到一起,不喜欢的人却难以回避。
李和平将一个很大的鞋柜摆在了公共的走廊上,虽然紧挨着自家的门口,却占据了不少公共空间。这还不算,还常常将两三辆自行车同时停放上来,七八双鞋横七竖八地躺在鞋柜的周围,鞋柜里却是空的,干净整洁的走廊常常变成了杂物间。
开始,许妍没想过要出面干预,尽管李和平的行为明显有违公共道德。田亦夫想出面找他说说,被许妍制止了。许妍的心态变了很多,以前她是无法忍受这样的侵权行为的。直到有一天,儿子被李和平家的自行车砸伤了腿,许妍才不得不向他提出抗议。
李和平表面上说会注意的,之后依然我行我素,没有丝毫改变。许妍气不过到管理处投诉了他。管理处答应找他谈谈。有了管理处的承诺,许妍心里舒畅了许多,她等着走廊改变面貌。几天过去,许妍期待的局面没有出现。有一天,许妍在电梯里遇见了李和平,李和平对她说,你们这些读书人,讲究就是多,管理处找过我了,但我没法子,单车是孩子们骑的,他们想方便,又不懂事,慢慢来吧。
秀才遇见了兵。许妍终于看清了对方的地痞本相,她不再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如果不是前世修来的福,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做邻居?现在许多人生活富裕,有钱了,然而公德意识、公民素质没能跟上来。这算不算是国人的一种悲哀!
晚上,许妍和田亦夫诉说着心中的不满。田亦夫借机说,要不房子咱们不租了。许妍马上否定他,她的理由是,虽然房子住着不开心,而且经济压力大(每月光管理费一项支出就要花去半个月的工资),但是,当初租房是为了什么?是为儿子能读名校,如今目的没达到就半途而费,不是让人看笑话。再说合同是签一年的,现在退租,两个月的押金就拿不回来了。田亦夫没再吱声,他知道许妍的意思,再难也要挺过去。
这个夜晚夫妻俩早早上了床,连平日里追着看的电视剧也没心思看。许妍在床上躺了很久,却怎么也睡不着,越是睡不着,脑子就越清醒,思绪就特别活跃,平时想过的没想过的事都涌现出来,想的最多的还是孩子读名校的事情。她自己都没想到,一直反对唯学历用人,提倡减轻学生课业负担的她,竟然也跟风跟趟,想方设法为儿子读名校创造条件。整个社会风气都这样,许妍能逆风而动?现实中,能够占有这种优质公共资源的人毕竟是少数。除了原本就是名校地段内的人之外,就是有权或者有钱的人。许妍即不是有权者,也不是有钱者,难度可想而知。可是,这样的难事,对于李和平这样的人来说,却是那么的容易,他已经有两个孩子就读于名校的二三年级,还有一个准备读一年级。他一个人就占了三四个独生子女的名额。凭什么?不就因为他有钱!一个爆发户,一个有钱的超生游击队长,占有着比他人多几倍的公共资源。这样的社会公平么?
许妍越想越气,越气就越烦躁,越烦躁越睡不着。然而,她必须装睡,她不愿意丈夫觉察她内心的不安。
其实,田亦夫同样没睡着。他的心里同样是翻江倒海,他没想到孩子入学读书,看似平常的小事,却搅乱了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他不止一次想打退堂鼓,可看到妻子坚定的态度时,只好改变了想法。孩子读书的事不顺心,工作同样如此。新局长来了以后,他的职位一直平庸无奇。不过,田亦夫认为自己仍然在努力工作着。他针对全市环境保护工作的实际,向局长递交了一份操作性极强的工作建议。
建议到了局长手里,局长并不重视。局长说,等他看完后再说,这一等就是半年。有一天,他走进局长办公室,催问局长看了有何意见,局长正在接待电视台的一位美女记者。他的出现使局长感到难堪,局长正在和女记者畅谈他的环保成绩。局长看了看他,接着嘴角出现了冷笑,笑中隐含着鄙夷和不屑。然后说,办公会研究过了,不切合实际。就在田亦夫回身出来,随手关门的瞬间,局长对女记者说,这种人有病,不知天高地厚。
局长的话再次深深刺伤了田亦夫。是的,他算什么?一个小小的公务员,人微言轻,他若是个手握重权的大人物,或是个大富豪,局长敢说他不知天高地厚吗?
现实是不留情面的,田亦夫清楚自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而已,小的连儿子读名校的机会都没有,活生生的现实的确让人沮丧不已。他又想到了钱多多,他曾在许妍面前发誓,将来会比钱多多过得好,照这样的发展速度,只能是天方夜覃。田亦夫更加沮丧,莫名其妙的想打人。
许妍的睡相让田亦夫觉得她在装睡,他的心隐隐作痛,他实实在在体会到了小人物的无奈与悲凉。
一年一度的小学新生学位预报开始了。许妍原以为自己是最早到的,没想到前面已经排了七八十人。她感叹天下父母心呀!还没到上午十点,许妍就办完了手续,不过受理的老师告诉他,他是租房户,按政策属于D类,如果学位紧张,孩子不一定能就近入学。老师的话,使许妍夫妇寝食难安。
几夜无眠。
早上起来的时候,田亦夫的眼圈儿发青,许妍的双眼则像哭过似的,又红又肿。许妍说,她实在不明白,政策为什么总是帮富不帮穷呢?买房者优先,能买起房的人肯定是有钱者,中国社会有钱者毕竟是少数人,而像他们这样的大多数的孩子,很难享受到优质的公共资源。
许妍坐在梳妆台前,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红肿的眼睛,她打算请一天假,她没有勇气带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回到单位去。田亦夫想和她说点什么,又不知从可说起。说句实话,他心里也是空荡荡的。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房间里陡然有了生气,尽管不知道铃声是喜是忧,许妍肯定电话内容与儿了读书有关,她的直觉向来都很准。
喂,是田野的家长吗?不等许妍回答,对方又接着说,请你到学校来一趟。许妍想问什么事,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
田亦夫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来到学校。学校负责招生的老师告诉他,由于学位紧张,加上他们所租的房子的业主有孩子入学,因此他的儿子田野不符合入读条件。
业主也有孩子入读,怎么可能?田亦夫好像被人打了一棍子,这一棍子正打在他的要害处,打得他头晕眼花,不知所措。
许妍闻知后先是震惊,尔后不敢相信,接下来便是怒吼。她盯着田亦夫说,你问于涛是怎么回事了吗?租了房,学却上不成!没等田亦夫回答(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解释),许妍已经扑到电话旁,手忙脚乱地打起了电话。
于涛在电话里不停地道歉。他解释说,他真不知道业主有孩子入学,他同样遇到了类似的情况,他的孩子是找了领导批了条子,学校才勉强收下的。最后于涛建议许妍找找关系,请领导批个条子。
还能怪于涛吗?租房合同并没有注明保证孩子入学。找领导批条,对于他这样的小人物,更是难于上青天。怎么办?就这样认输?田亦夫呆呆地站在许妍面前,完全没了主张。
许妍终于冷静了下来,关键的时候女人总是比男人有主见。许妍说,先让儿子回老房地段的学校读一年,明年再转学回来。她的目光是坚定的。
田亦夫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虽然这样做,他们的经济负担会更重,要支付两套房子的管理费,想用老房子的租金作补贴的想法也成了泡影。为了孩子的前途,只能如此了。
13
于涛今天的心情不错。
儿子顺利入读名校,他操盘的两处地产销售量再创新高。他决定鼓动钱多多将两处房产买掉。这是于涛早就盘算好的事。与钱多多交往不久,他就觉察到钱多多买房不仅为孩子入学,更为了炒作赚钱。如果钱多多不反对,他可以一举两得。不但可以少花费一年的房租,还能赚一笔可观的中介费。
现在,该和钱多多亮底牌了。下午,他和钱多多通了电话。钱多多闻听有钱赚,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没有寒暄和客套,于涛开门见山,他和钱多多的关系就是简单的利益关系,用不着借什么来掩饰。
钱多多张口就问,现在卖房真的有钱赚?
于涛一脸谦恭的笑容,他有意地看看了四周,做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钱老板,现在卖房正是时候,过段时间,国家可能会调整房地产政策,到那时——
是吗?钱多多一愣,国家真要调整房地产政策?
于涛喝了口茶,再次神秘地说道:千真万确,我有一个哥们在上头任职,红头文件就是他草拟的。
对于这样的消息,钱多多当然相信了。脸上掠过感激的表情。他说,那你就帮我卖了吧。不过要两套一起卖。
于涛一愣,两套一起卖,事先他可没有想到。他问:另外一套房的租约没到期吧!
钱多多一笑,你租的那套不也没到期吗?就这么定了,要卖就两套一起卖吧。
钱多多给他出了道难题。虽然于涛在房地产中介是策划操盘高手,但市场有时是不以人的意志转移的。学校开学不久,明年想读名校的家长,还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到买房上来。加之近期房地产市场的各种传闻,热了很久的名校楼盘开始冷了下来。于涛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仍然没找买家,他将目光再次瞄准了田亦夫。在经过多方面考虑之后,他试探性地给田亦夫打电话,谈了建议他们买房的理由。
田亦夫没有轻易答应他,他说,我从来没有考虑买房。于涛说,以前没考虑没关系,现在考虑也不晚,房子关系到你儿子明年能不能读名校。
谁知明年又是个什么情况?田亦夫有些不耐烦了,他说,我有房子住,再说我也没有那个经济实力。
田亦夫一口回绝了。
于涛不死心,这样的结果是他预料之中的,如果一个电话就能搞掂,钱多多就不用找他了。
一个星期之后,于涛带着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来看房。一边看一边给客人介绍房子的结构。
于涛引着那个人在房里走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主卧室。于涛说这个主卧很有特点,落地窗很大,光线很好,主卫的设计——
于涛和看房的人走后,就几分钟的时间,许妍就把问题想明白了。摆在他们面前有两种选择,如果不考虑儿子读书的事,他们完全可以不理会于涛,他爱找什么人来看房子,与他们无关。如果还要为儿子读书的事着想,就不能坐视不理,必须采取应对的措施,否则租约期到,业主真的把房子买出去,儿子入读名校的计划就彻底泡汤。
许妍又仔细想了想,儿子是他们夫妇的希望,为了儿子就赌一把吧。于是,她决定把房子买下来。许妍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田亦夫。
田亦夫愣了半天,终于仓促地讲话了。他觉得再不阻止妻子的行为就来不及了,他意识到眼前的危险,他的心竟然有些慌乱和不安。
田亦夫说,其实没必要买这套房子。
田亦夫说,买下这套房,我们就成了“房奴”,一辈子就得为房子打工。你愿意这样生活?
许妍抬起头来,陌生地看着他,她不想回答他,她觉得这个问题他没有必要问,她更没有必要回答。
田亦夫一直在那里看着她。她是回答了,她说我愿意!我不能让儿子输在起跑线上,为了儿子的前途,我什么都愿意!
房子里寂静了下来,只听到两人的喘息声。此后的几天,没人再主动提及买房的事。这天晚上,于涛又领着一个女士来看房。许妍没想到,看房的女士竟然是田野同班同学宋潇潇的妈妈。她是为了女儿就读名校,专门来看房的。
终于有希望了。宋潇潇的妈妈高兴得不得了,竟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她告诉许妍,她一定要给女儿转学,现在的那间学校生源不好,好多学生的行为习惯都不好,她怕女儿将来学坏了。末了,她还补充说,你们怎么不买下这套房呀,太可惜了,我就是不吃不喝,也要把房子买下来。
宋潇潇的妈妈口气非常肯定,直到这时,许妍终于打消了心存的最后一丝疑虑,坚定地说,房子我们买了。
他们走后,田亦夫劝妻子,我们还是认真考虑后再定吧。
买!凭什么别人可以买,我们就不能买?
我们不是没那么多的钱吗?田亦夫小心翼翼地说,他不想再和她发生正面冲突。
没钱,为什么没钱?还不是因为你无能!你不是说过男人要顶天立地,你能顶天还是能立地?
这句话的含义太深奥了。田亦夫曾说过,男人是什么?男人就是天就是地,男人要顶天立地,能顶天立地的男人才是男人。当初他们谈恋爱时,许妍就问过他能不能顶天立地。
许妍和田亦夫都是供薪阶层,工作后没有积攒多少钱,现在为了儿子入读名校,不但要将全部积蓄倾囊而出,还要成为银行的奴隶,田亦夫不能不犹豫了。
许妍不理解他的心情,仍旧喋喋不休地说着。田亦夫火了,嫌我无能,你可以再嫁一个能为你顶天立地的!
你说什么?再嫁一个,失去的青春,失去的岁月,能重新回头吗?许妍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她突然抓起身边的一只茶杯,朝田亦夫摔去。那是一只陶瓷印花茶杯,家里一共两只,配成一对,是他们结婚时买的,夫妻俩一人用一只,虽然有些旧了,但许妍喜欢。田亦夫看到许妍抓紧起茶杯的瞬间,想她是要摔过来?她能舍得——还没想完,茶杯已经从许妍的手中飞出,直奔他而来。他躲闪了一下,茶杯撞在他身后的墙上,发现了清脆的声音。纷纷落地的碎片夹杂许妍尖利的哭喊声,说:你混蛋,滚!
许妍说着,直奔田亦夫而来,把他朝门外推。田野第一次看到父母亲打架,他知道起因是为了他读书的事,虽然他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一定要他读名校?更弄不清读名校干啥一定要买房子?所以,他哭泣着说,爸爸,妈妈,你们别吵架了,我不想读名校。
这一夜,田亦夫是在儿子的房间里睡的。他伸手将房间里的灯关闭,内心的烦躁随着黑暗从四处里漫了出来,堆积在他的身体周围,强而有力地挤压着他。田亦夫心里阵阵酸楚。结婚七八年了,除了出差,夫妻俩从没有分床而睡,今天为了儿子就读名校,竟然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习惯,这样下去,往后还有什么再等着他们?
想到这儿,田亦夫深吸了口气,再呼出来。他打算妥协,随妻子的愿吧。他想到钱多多,能不能让他资助一些,钱多多毕竟是拥有几千万身家的大老板。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田亦夫替睡眠中的田野拉拉被子,悄悄走出儿子的房间。他推开了卧室的门,许妍侧身躺着没有理他。田亦夫知道她没睡着,就说要不你去向许卉借点,以后慢慢还她。田亦夫没敢说资助。
亏你想的出,真想不明白当初怎么会嫁给你。许妍很生气地说。
田亦夫没想和她闹,停了一会儿又说,要不动员我爸妈,把他们的旧房子卖了,值个十几万的,然后再凑凑。
房子卖了,他们住哪儿?许妍还是转过身来。
和我们一起住呗。
许妍没再说什么,她想这是个不错的办法,虽然许妍极不情愿和老人住一块,不过,这样可以少向银行借贷十几万。
她动心了。
田亦夫的父母不赞同他们的做法,为了孩子读小学,要承担如此大的经济风险,他们认为不值得。房子没买成,却意外地知道了房子的卖家。
许妍知道卖家是钱多多时,心里自然就有了想法。她决定劝许卉暂缓一年卖房,等田野明年转学成功后再卖,这样她就不用背如此沉重的包袱。
许妍把想法告诉了许卉,许卉想了想,要她直接去找钱多多商量。许妍犹豫了,她说钱多多能答应吗?这些年来,她从未称钱多多为姐夫。
许卉说他应该会同意的,田野毕竟是我的亲外甥嘛。许妍听得出许卉的底气不足。
对于钱多多,许妍一直很冷淡。在她眼里,钱多多能弃前妻再取许卉,不外乎是钱的作用。读书时,许妍一直认为钱不是万能的,结婚后,生活却处处让她感觉钱的能量。有时,钱的作用之大之广,使她自叹不已。按说,许卉已和钱多多结婚生女,钱多多是她的亲姐夫,通常姐夫和小姨子之间应该很好相处的。俗话说:小姨子有姐夫的半个屁股,可许妍死活不愿意和钱多多套近乎。
许妍有自己做人的底线。
当然,许妍心里同样藏着一丝钦佩。钱多多从农民工,奋斗成为大亨,就凭这一点,值得她钦佩,钱多多是个男子汉。特别是她和田亦夫结婚后,更觉得钱多多的成功有让人信服的地方。
正是因为这些复杂的心理因素,当许妍站在钱多多办公室门前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有些慌乱,这种心理是不由许妍掌控的。要说慌什么,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就像要去见一个决定自己命运的掌权者,生死荣辱全部攥在他手里。虽然心里没有底,她还是安慰自己说,管他呢,不同意就算。
因此,她敲了敲门。过好一会儿,才听到钱多多喊了一声:进来。
钱多多的一声“进来”,听起来很傲慢,很冷漠。许妍想钱多多是知道自己要来的,公司前台小姐也通报过他。看来,他是有意做给她看的。
许妍犹豫了片刻,推门走了进去。许妍没想到,钱多多的办公室真大,足足有一百平米,他坐在宽大的椭圆型办公桌后面,更显得他的矮小,不过神情却像掌控着世界命运的希特勒。
见了面,钱多多倒还算是客气,他说,坐吧,找我有事?
许妍把自己的想法说了。钱多多张口就拒绝了。他说,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想想,等到明年,如果房价跌了,卖不出去了,损失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你还是另外想办法吧。
许妍像是没听见似的,愣愣地坐在那里。其实她是听见了,她什么都听明白了。尽管来时心里有所准备,这样的结果,还是让她伤心至极。她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断裂了,断得很彻底很果断,没有丝毫的纠缠。顷刻间,她眼里的泪水哗哗地奔泻出来,她满脸都是泪水。
晚餐时,许卉知道结果还是感到意外。不可能吧。她说,钱多多真是这么说的?许妍告诉她是真的,许卉还是难以置信。她给钱多多打电话。钱多多说他正在忙,有什么回家再说。就把电话挂了。钱多多最近的行踪总是神神秘秘的,不会是外边又有女人了吧。
14
许卉的担心是有原因的。
自从她生了两个女儿之后,钱老太太一直拒绝她住回别墅。钱老太太没有多少文化,只识得写自己的名字,却有着一套固执而不为他人理解的人生理论。她穷了半辈子,临老了儿子成了富商,且事业蒸蒸日上,如此巨大的家业,如果没有一个男孙来继承,老太太无论如何难以接受。
一开始,钱多多把许卉不能生育的消息封锁的严严实实。她每次问起,许卉为啥这么长时间没再怀孕,钱多多总会说,再等等,许卉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她嘴里没说什么,心里总是犯嘀咕:一年多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娇气。凭她的经验,女人完全可以一年生一个,她当初就是这样将多多带到人世间的,多多前面已经有六个姐姐了。当两个双胞胎孙女开始读幼儿园后,钱老太太更觉得钱多多有事瞒着她。受一种直觉的驱使,她很严肃地将钱多多叫到了跟前,要钱多多和她说实话。钱多多感到无法再隐瞒下去,就实话实说了。老太太听了后,先是傻傻地愣了一阵,然后就晕倒在沙发上。
钱老太太醒来后再次进行绝食,大家轮番劝她想开些,身体要紧,先吃些东西。钱老太太说,吃饭可以,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件事。钱多多说,只要你肯吃饭,十件我都答应你。钱老太太要众人退出去,只留下了许卉和钱多多。
钱老太太要钱多多答应,必须再找个姑娘为她生孙子,许卉如果反对,就和她离婚。不管花多少钱,孙子是她的命,钱家的根。
许卉顿了顿,看了一眼钱多多说,妈,我可以答应。不过——
许卉迟疑了一下,犹豫着是否要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钱老太太完全误会了许卉的意思。她急忙说,你同意就行,余下的事我来办。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许卉没再说什么。她很想给这个老东西无耻的脸上扇一记耳光,老不死,老封建,把她的生活搅得犹如一团乱麻。她明白,从一开始,她就陷入了被动,原以为形成事实后,老太太会罢手的,现在看起来,麻烦才刚刚开始。
许卉是从郗慧琳的电话里知道全部的经过,包括钱老太太出重金选美,然后金屋藏娇,签定借腹生子的合约——当然,郗慧琳主动打电话向许卉说明,自然有她不可告人的目的。虽然没见过人,不过,许卉不是傻子,她听出了郗慧琳的用意,所以才去找母亲商量。
许卉和母亲许丽华商量后,认为与郗慧琳联手,共同对付钱老太太是上上策。按照许丽华的想法,钱老太太想要孙子的念想是不会改变的,只要一天没有得到孙子,这个家就不可能有安宁之日,惟一的办法就是断了她的念想。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借助郗慧琳的力量。只要郗慧琳配合,事情就好办。
有了这样的主意,许卉越来越想跟郗慧琳见面。她觉得她和郗慧琳之间,应该可以找到共同点。郗慧琳不就是想要钱吗?要钱就有的谈。相信她同样不甘承担母子分离的痛苦,不管是以什么方式出生的孩子,都和母亲血脉相连的。女人的心是相通的。
虽然理论上可行,等到许卉站在郗慧琳住的门外时,心里的确有些紧张,她怕郗慧琳拒绝合作,甚至将她的计划告知钱多多,如果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郗慧琳真的不错,长相,身材完全一流。钱多多他妈的真是艳福不错,一个矮男人,身边围着这么多的美女。看起来,郗慧琳至少比她小十岁,年轻就是优势,如果她为钱多多生了儿子,再有自己当的想法,许卉只有离婚的路可走了。
当许卉向郗慧琳说明了自己的身分后,刚才还表露在郗慧琳脸上的笑意一扫而光,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想干什么?
显然,郗慧琳没有想到许卉会找上门来。
看着郗慧琳的表情,许卉在心里先笑了起来。在自己面前,她还是心虚的,害怕的,欠意的。所以,她很流利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她说,你不用紧张,我想和你谈谈,谈谈你为钱多多生儿子的事。
郗慧琳没有表示什么,侧了侧身子,将许卉让进屋。她断定许卉不是来找事的,两个女人坐下来商谈钱多多生孩子的事,正是她打电话想做的事。
你真想为钱多多生儿子?
沉默。郗慧琳没有回答。
你主动打电话对我,说明你不想为他生儿子。许卉有意停顿了一下,想看看郗慧琳的反应。郗慧琳仍然沉默,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她接着说,如果我有办法使你不用经历分娩的痛苦,同样达到目的,你愿不愿意做?
郗慧琳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然后把目光定格在许卉的脸上,她想探究出藏在她内心的想法。
你应该相信我的真诚度,我帮你,是在帮自己。然后,许卉把她如何嫁进钱家,生了两个女儿后,又如何被钱老太太嫌弃的经历说给了郗慧琳听。当然,对她不利的事情,特别是她和医院的朋友,合谋欺骗钱多多的事,她省略没说。
你想怎么办?
你和钱多多在一起时,采取避孕的措施,当然,不能让他有所觉察,等时间长了,你怀不上孩子,我再找借口带你上医院检查,你肯定是不会有什么毛病,然后将不孕不育的问题推到钱多多身上,余下的事由我来办。
郗慧琳用微笑代替了先前的不快,微笑已经证明她对许卉的说法表示赞同。真是不谋而合。不过她还是保持着沉默。沉默可以为自己保留回旋的余地。
许卉说,其实,在没见到你之前,我就断定你是个漂亮的女人。你能和我说说,当初为什么——
郗慧琳说,没那么多为什么。说白了就是充分利用现有的资源赚钱,女人的资源是什么?就是自己的身体。你说对了,我就是为了钱,从这点来说,你我应该是相同的。你当初不也是为了钱才嫁进钱家的吗?
我和你不同。也许,我们有相近之处,我是正式嫁给钱多多的,而你——许卉没有往下说。
正式嫁给又怎么样?你同样要来求我么。许卉的话让郗慧琳觉得她太霸道,不能平等的对话。有钱的人,好像都是这样的。等我有了钱,我比你还要做作。
许卉从袋里拿出事前准备好的五万块钱。这是定金,你先拿着,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
郗慧琳说,我可什么都没答你。
许卉笑笑说,你不该拒绝我,更不会拒绝我的。
郗慧琳也笑了。
许卉走后,郗慧琳很兴奋。觉得自己的这趟买卖赚大了,她把自己的行为定性为买卖,内心没有半点的不安和羞愧。出卖资源,收取报酬,天经地义。
跟钱多多的买卖,打乱了她先前的生活,特别是和鲁班的见面少了。她真的不知道鲁班怎么看她和钱多多的事。鲁班是个挺狂妄的人。当然,他的狂妄缺少支撑点,因此,他的**总是得不到满足。对这样的男人,她既喜欢又害怕。
钱多多说要去省城办点事,大概要两三天时间。郗慧琳放下电话就把消息告诉了鲁班,要他晚点过来陪她。鲁班说,为什么要晚点,反正现在没事干,在街上闲逛,不如早点过去。郗慧琳仍然坚持要他晚点来,她担心早了被邻居看见,或者是被钱老太太碰见,那就麻烦了。
鲁班是晚上十一点来的。一进门,郗慧琳就拿出两个纸袋,要鲁班冲完凉后试穿一下,看看合不合身。她晚饭后去了一趟商业城,花了几千块钱为他买了两套衣服。
鲁班很高兴,连声说不错,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话真不假。谢了。他还搂着郗慧琳亲了亲。
郗慧琳说,谢什么,应该的,让你也分享我的丰收果实。
鲁班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郗慧琳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鲁班开始脱去穿在身上的衣服。一个大男人,靠吃软饭过日子,我觉得很没脸面。
郗慧琳安慰他说,你别太在意形式上的东西,等我拿到了所有的报酬,我们就办公司,要不就开餐馆,我想一定能赚大钱的。
鲁班摇着头说,最少还得等一年,我等不及了。要不这样,最近股市又开始火起来了,我看了一些股评家的分析,他们认为股市能涨到7000点附近,你把现有的钱给我,我到股市去搏一把,你说行吗?
郗慧琳说,你从没炒过股,股市行情瞬息万变,我看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你是舍不得那点钱吧?要不算我借的吧,半年,半年后我连本带利还给你,利息比银行高些。
郗慧琳不想闹得两人不开心,她还是很照顾鲁班的自尊心,就说,过两天看看再说。
鲁班睡到第二天中午,才很不情愿意离去,郗慧琳终于松了口气。她一早起来做好了早餐,多次催他起来吃,他却懒洋洋的说,让我再多睡一会儿,好久没睡过这样的好觉了。直到郗慧琳忍无可忍,掀掉他身上的被子,强行将他拉了起来。吃饭时,他还两次和郗慧琳提起炒股的事。郗慧琳想让他赶快离开,只好说想好了就答复他。
郗慧琳绝对没想到鲁班晚上不请自来,他提着装满东西的大袋子站在门外。郗慧琳不解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到你这儿住几天。
郗慧琳说,什么?你说什么?
鲁班说,我没地方去了,在这里借住一下,你不反对吧?
胡闹。这又不是我的房子。
那又怎样,反正现在是一个人住着。鲁班说着,很随意地将手里的袋子,放到一旁的鞋柜上。
鲁班,别胡闹了。郗慧琳急了,他真在这里住下去,麻烦可就大了。
我不住这儿也行,除非你给我钱炒股,保证三个月后连本带息还你。
此时的郗慧琳只能答应他的要求,说给你二十万,你明天去银行开个帐户。
二十万能干啥?至少得五十万。鲁班认定郗慧琳有钱,他觉得郗慧琳的钱来的太容易了。他妈的,男人和女人就是不同。男人累个半死,只能挣两个血汗钱,女人只要愿意脱裤子,钱就像流水,哗哗地往口袋里流。要知道,如今有了财富就等于有了天下。
郗慧琳说,我又不是开银行的,没那么多的钱。对于鲁班的步步紧逼,郗慧琳心里产生了很强的反应。这么多年,她对他太了解了,或者说不完全了解。他这个人确定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没有人能阻拦他。郗慧琳知道,对于鲁班,他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他有可能坏了她的大事。
郗慧琳从卧室里拿出一本存折递给鲁班,说只有三十万,你要就拿去,不要我就没办法了。
鲁班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他其实不知道郗慧琳有多少钱,他是本着能多则多点,钱多股本就大,就可以多赚些。
鲁班走了。郗慧琳的心里很难过,她的难过是有根据的,因为她觉得鲁班变了,变得不再看重感情了,他现在的眼里全是钱。鲁班的变化,使得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内疚,化作了更强的动力,她要凭借自己的身体资本,掌握更多更多的财富。
鲁班走后没多久,钱多多就回来了。郗慧琳庆幸没有留鲁班在家里过夜,否则先前所做的全成了无用功。
钱多多进门就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郗慧琳躲开了他的目光,说才过了两天就不认识了。钱多多说,不是不认识,是感觉有点不一样。钱多多的话说得郗慧琳心里嘭嘭狂跳。
男人的直觉没有女人敏感,钱多多只是说说而已,没有深究,而是快速地去冲了凉,搂着郗慧琳上了床。他在床上对她说了去省城的事,郗慧琳才知道他提前回来的原因。
钱多多忙完就睡去了,郗慧琳却睡不着。
15
房子买了,儿子顺利地进入名校就读,田亦夫没有丝毫的欢喜和欣慰。他想过平静安稳的日子,许妍却不让他的日子平静。
当初为了买这套房子,他做通他父母的工作,将价值十万元的旧房子卖掉。父母亲原本是不同意这么做的。父亲说,房子买了,我们两位老人住哪儿?田亦夫当时是说和他们一起住。父母亲没有表态,不过还是听从了田亦夫的话,卖了旧房,卖房的钱全部凑给了他们买了新房。其间,田亦夫的父母回老家住了一段时间,想等田亦夫把新房安顿好再过来。
搬进新房已经好几个月了,田亦夫几次提出把两老人接过来住,许妍总是说等等再说吧。天气开始转凉了,老家的房子多年失修,根本无法挡住严寒,父母来电话催促了几次,许妍阴沉着脸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田亦夫当然明白许妍的心思,她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来住。不是许妍不孝顺,而是他们没有经济能力。父母年老多病,每月光医药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资。
立冬前一天,田亦夫的父母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田亦夫说你们怎么来了?父亲说,房子有他们的一份,他们是要过来住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田亦夫也没有了办法。
许妍下班后回家才知道公公婆婆来了,当面她不好说什么,因为她确实承诺过要一起住的,再说买房子他们是给了钱的。只是她心里堵得慌。
晚饭,田亦夫叫了两碟外卖,亲自下厨炒了三个菜,又煮了一大碗西红柿鸡蛋汤,对于平民之家来说,这顿晚餐算得上丰盛了。可是人人都没有胃口,两个老人草草吃了几口,就拥着田野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而许妍和田亦夫则各自阴沉着脸,想着各自的心思。
其实,就算许妍一万个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呢?两位老人是田亦夫的父母,也算自己的父母,不忠不孝不是许妍想做的事。只是两房一厅该如何住?让两老的住客厅不合适,儿子田野住,肯定会影响他的休息和学习,自己节衣缩食凑钱买房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儿子吗?
许妍想了很多,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她和儿子一起住,让田亦夫睡客厅,他是儿子又是父亲,做出点牺牲是天经地义的。
许妍把想法对田亦夫说了,田亦夫总松了一口气,心想许妍的主意还算可以。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一个月,不仅许妍烦了,连田亦夫也过不下去了。
为了省钱,他们一日三餐不再丰盛,大多数清汤寡水,一些该花的钱也省去了。田亦夫心里不畅,但没说出口。最要命的是,现在的许妍,将一两角钱看的比自己生命还重要,如此的吝啬使田亦夫无法忍受。
一天下班后,两人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家里很久没有改善生活了,他看市场里的虾不错,就建议许妍买斤虾饱饱口福。许妍开始没同意,田亦夫没理她,直截了当地和商贩谈起了价钱,说好十八块一斤,许妍不干,非要降到十三块才行。商贩不答应,坚持要十八块。
许妍说不买了,田亦夫心里很烦,对商贩说:好好。十八就十八。他要掏钱给商贩,许妍生气了,说,你的胃就那么金贵?不吃虾不能活了!田亦夫真来气了,说不吃就过不去,今天一定要吃。你真差劲呀,两个钱看的比脑袋大,真像个母夜叉!
谁是母夜叉?你说谁是母夜叉?你才差劲呢,有本事你赚大钱去呀,没能耐还想享受。
两人越吵声越大,甚至开始推推搡搡。商贩一看这架式,急忙将他们俩隔开说:别吵了,别吵了,这里有一斤多死虾,十块钱你们拿去吧。
商贩的话不仅伤了田亦夫的自尊,也激恼了田亦夫,他把商贩递给他的一袋死虾,狠狠地摔在地上,我就是吃死虾的料?瞎了你的眼!
许妍看他这个样子,眼泪刷地涌了出来,扭头跑出了菜市场。
夫妻间的隔阂,就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中悄悄滋生了。人们常说:小两口吵架不记仇,白天吃的一锅饭,晚上睡着一个枕头。然而,田亦夫很久没有和许妍睡一个枕头了。不是他不想,而是没有这样的空间。每当半夜,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心里的那种烦躁,那种渴望会穿肠透心而过。田亦夫在机关里是个小人物,没有人请他吃饭跳舞卡拉OK,下了班就回家。以前吃完饭,还可以看看电视消磨时光,如今许妍连电视也不让看了,说是看电视影响孩子学习。田亦夫心里明白,他是受了父母的连累。母亲天生一副大嗓门,看电视剧时又爱议论,为此,在房间里做作业的田野曾提出过抗议。
夫妻长期没有了该做的功课,互相之间的感觉就会越来越远。这天,田亦夫等父母和儿子都睡了,强行把许妍从卧室拽到了洗澡间。开始许妍很不情愿,在田亦夫的爱抚下渐渐有了反应,刚要开始行事,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母亲在外面喊:谁在里面呢?快点,憋不住了。
田亦夫赶忙说好好了,想接着和许妍亲热,许妍心情大坏,穿上睡衣拉开门,气乎乎地回了卧室,还特意把门从里面上了锁。
田亦夫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真没意思。
田亦夫不愿意这样生活。于是,他对许妍说,咱们别斗气了,好好过日子吧!我会想法赚钱的。许妍没好气地说,谁和你斗气了,值得吗?你看别人的日子,会过得像我们这样吗!
别人的日子,也就是有钱人的日子。田亦夫知道许妍话里有话,和许卉比,他们的日子确实不叫日子,有钱和没钱是不一样,一个天一个地。
田亦夫不知不觉做起了发财梦。这天,他进电梯碰见了富商李和平。李和平对着他笑容可掬,还告诉田亦夫,他家里新买了自动麻将台,请他有空过来玩玩。田亦夫对麻将有些兴趣,只是他没钱玩,所以敷衍着转身走了。
吃完晚饭,田亦夫打开电视机,想看看有什么好节目,刚打开,许妍不高兴了,说不看电视就不能活了,开电视影响孩子学习。
田亦夫关了电视,愈发觉得无聊没意思。于是起身去了阳台想透透气。
隔壁房传来了阵阵麻将声,噼哩啪啦越来越近,本来就心烦,噪声使他更心烦意乱。田亦夫转身朝对过望,清晰地看到对面窗子里有四人围台坐着——噪声正是从那里发出的。
他知道是李和平的家。以往,田亦夫是不会出面干预的,多一事为如少一事,尽管麻将扰邻,有违物业管理条例,但是,今天的田亦夫心里不舒畅,他就要管管。
敲开了李和平家的门,李和平见是田亦夫。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田亦夫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顿了顿说,我听到你们在打麻将,我想——
好啊,正好有人要走,你来了正好。李和平很热情地将他让进屋里。
田亦夫推脱没带钱,李和平说没关系,我有钱,你先拿着,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几个人都没想到,田亦夫的牌技和运气很好,玩了两个小时,基本上是他在和牌。时间接近午夜,田亦夫已经赢了一千多块钱了。田亦夫提议结束,避免影响邻居休息。
回到家里,父母妻儿已经睡了。他没有开灯,悄悄地在客厅摆好折叠床。田亦夫很兴奋,好长时间没能入睡,他想如果手气好,一个月赢几千块钱不成问题,这样的赚钱方式比做什么生意都强。
田亦夫找到了发财的捷径。
星期五晚,田亦夫刚吃完饭,李和平就来电话约他开台。田亦夫对许妍说,去对门打牌,没等许妍说什么,他已经转身出去了。
这一次,田亦夫就没那么幸运了,打了一晚上只和了一把牌,不仅将上次赢来的钱输光,而且还借了李和平两千块。输了钱,田亦夫的心情自然就不好,回到家里倒头就睡,可惜眼前全是牌桌上的情形。
第二天,李和平没到中午就开始约田亦夫。他在电话时说:喂,睡够了吧,来来,快过来,就缺你一人了,快点。
田亦夫放下电话呆呆发愣,他不知道要不要去,心里很矛盾。因为打牌,他欠了李和平的钱,可是不去,肯定让李和平看不起,再说欠他的钱又怎么还?还是去赌上一把,兴许能将输的钱赢回来。如此一想,他又敲开了李和平家的门。
李和平很慷慨,他没有计较田亦夫空手套白狼的做法,还是那句话: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手里没有钱,心里总是没底气,田亦夫采取了保守的打法,没敢按自己的思路出牌,于是越输越没底气,越没底气越输。没到晚饭时间,又欠下李和平三千多块,加上上次欠的,他已经欠了李和平六千元。
李和平笑着对他说,钱是身外之物,别看得太重。
当然,李和平的慷慨不是没有目的的,他觉得田亦夫在政府部门工作,说不定将来会有用处,给他些甜头吃,尽可能将他控制在自己手里。富商傍权贵已成时髦。而田亦夫呢,因为两次打牌输了不少钱,改变了他想用麻将致富的想法,他在心里警告自己,当心呀,这样下去会是个无底洞。
田亦夫用各种理由推脱了李和平的邀请。这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他中了福利彩票。虽然只是个梦,却给了他极大的启发,他的眼睛盯上了福利彩票。
从此之后,田亦夫就经常独自坐在书房里,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盘算着什么时候能赚一笔大钱,他甚至想过有一天他会中福利大奖。他瞒着许妍偷偷买了两期福利彩票,没有出现所期望的结果,他想连继不断地买下去。不过,每期十元的开销,对他来说实在难以应付。小的时候曾听大人说,钱钱,命相连;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先人总结的每句话都是经典。
晚饭后无事可做,田亦夫想写点环保方面的文章。刚有点思路,隔壁又响起了麻将声,这样的声音像磁石,时刻吸引着他的注意力,更像魔棒,搅得他心烦意乱。他想李和平是有意的,李和平是在提醒他,还欠着赌债,更是向他表明有钱人和没钱人是不一样的。
心里的反感情绪越来越浓,生活变得无比的烦躁而沉重。一连几天,他彻夜难眠,客厅里一坐就是一宿,没心做事。
忍无可忍了。他以业主的名义打电话到物业管理处,向值班的保安小杨投诉,请他出面制止有违公共道德的行为。小杨是个很负责任的保安,他当即上楼对李和平进行了批评。麻将声停了半个小时,又再一次响了起来。田亦夫又气又急,再次向小杨投诉。
小杨没能再次制止李和平,反而被他奚落了一番。他说,你不就是个小区的保安吗?你的工资还是我发的,你有什么权管我?你要是存心和我过不去,要想想后果。
保安员小杨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过几天,李和平又打电话邀田亦夫去他家打麻将。田亦夫说还是不打吧,影响邻居休息。李和平哈哈笑着说,你不必担心,管理处不会干涉的,那个爱管闲事的保安,已经被管理处除名了。
什么?田亦夫呆呆地举着话筒。这算什么事?这个世界还有真理吗?我怎么和这样的人做了邻居?
田亦夫把事情的经过对许妍说了,许妍一点也不惊奇。她说,现在的有钱人,要风得风,要雨是雨,每个人都有一个庞大的社会关系网,过去是讲为人民服务,现在是为老板服务,小杨不知死活的往上撞,肯定是头破血流。
田亦夫一时无语。他不得不承认许妍一语击中要害。这是个权钱交替轮换的世界,没钱没权的人只能被别人玩于掌心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