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梦游酆都识真我
光阴长河中余下的时光,稚鸢大抵已经都知道了,多是苏临飞告诉她的。
九岁姐姐和五岁的弟弟为了活下去究竟要吃多大苦,曾今稚鸢只听苏临飞说过,此时却有了真切感受,那些她本就以为嘴上恶毒的妇人不成想比她想象的还要恶毒,对这样相依为命的姐弟也能说出那样的话语来,当初自己给她们的教训似乎轻了许多。
余下的光阴,稚鸢还看见了王文淼跟着林陆和苏临飞屁股后边玩耍,有时被张余歌那伙人欺负后,林陆和苏临飞跑了,王文淼却没跑掉,最后两人又杀了回来,却没救出王文淼,反而把自己又给搭了进去,最后三人身上都是一身泥,在溪边洗澡,放出豪言将来定要把那几个玩意踩在脚下。
稚鸢还看见了那个不可一世的李无忧,自雷雨交加之夜诞生,三岁便从武,五岁胸口碎大石,七岁自创一柄火焰刀,舞的虎虎生风,这用天赋异禀都不好形容,用苏临飞的话说:妥妥他娘的一个穿越奇才。
期间李无忧出了一趟镇子,再回来时,已是坐上了轮椅,不知在外面发生了什么,这光阴长河只瞧得见小镇范围内的历史。
最后又瞧见了一位白衣修士翻墙头被一棍撂倒,又是如何举手抬足间施云布雨的。
“够了。”稚鸢说道。
洛静秋却是摇摇头:“看了这么久,最后若是错过了主菜,不好。”
以稚鸢如今的处境,就算她不同意又能如何。
光阴流逝之下,很快便来了一天雪夜,这一天雪下的极大,可谓百年罕见一次的极大暴雪,小镇家家户户都被困在家中出不了门,雪夜中,家家户户亮起的灯火有些虚幻,在小镇的街道中有一个柔弱的身影,踉踉跄跄的前进,每一步都走的极为困难,空荡无人的街道中,唯有她的脚印,这脚印延伸去看,直通往两剑山下。
最终这个柔弱的身影,倒在一户破落人家前,以最后的气力去扣门,直至意识模糊,只能说是命不该绝,最后一刻,门开了,院门开了一条缝隙探出一个小脑袋,左右看看,却没找到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之后就真的一脸见了鬼。
将倒在地上的女孩搬到屋子的床上,又在床边点上火炉,之后看她鼻涕流个不停,烧了些姜水灌她喝下,盯着女孩的脸看了好久,直至女孩看起来没啥事后,才自己去另一张床上睡下,盖着极其单薄的毯子,冻了一夜。
深夜,主人已在熟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女孩睁开了眼睛,起身下床脚步踉跄,屋内一片昏暗,唯有床边一双眼眸熠熠生辉,是一对黄金竖瞳。
到了清晨,少年起床,突然看见床边有人凝视着他,吓的嚎了一声,当脸一脚丫就给女孩踹翻了,这一幕看的洛静秋是捧腹大笑,稚鸢只是瞧着,无言。
笑够了,洛静秋指着院子中那个正在铲雪,好空出块地来练拳的少年。
“为何苏临飞起初练拳堪称扶摇直上,又为何自两年前开始就连破镜都做不到。”洛静秋沉声道,“一个必定封尊之资所背负的气运倒是被你蚕食的一干二净,你可真是个为自家少爷着想的好婢女。”
洛静秋又问道:“你知晓为何当初带走苏沐潼的那个白衣修士不一同带走苏临飞,明明较之姐姐,弟弟的天资也不逞多让,甚至犹过之。”
稚鸢沉着脸不答话,洛静秋却是在自问自答:“是因为规矩二字,时机未到,所以在这福地破碎之前,他不能被谁带走,所以那个流云宗修士才在规矩内给了苏临飞一本拳谱,不成想一桩好事却引来了你这祸害。”
稚鸢冷笑道:“先生这是指责我咯?既然今天拦下了我,又为何当初不拦我,放任我施为至今?”
洛静秋挥手散去此方光阴长河,重回原地,居高临下看着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说道:“既然我选择不出手,那说明他命中就应有此劫。”
“既然如此,看来我同先生儒教无缘了。”稚鸢呵呵笑道。
“无妨,一个你而已。”洛静秋不以为意,“当初镇岳破碎,你因此得了一线生机,圣人们都没想到你会如此果决,哪怕散尽气运不要,也要换个脱身,因此给了这小镇一笔意外横财,
而不重新镇压是圣人们开恩的结果,不论你选择哪家,我能做的也只是给你一个忠告。”
洛静秋直视着稚鸢,此时的他再无半分凡间人气质,那一身青衫此刻流光婉转,不似凡间物,他神色认真道:“我知道你内心的种种恶念,但不论如何,既然上辈子已经结束了,那这辈子就活的像个人吧。”
“先生教诲,稚鸢就暂且记下了,将来有朝一日,再找先生报此恩情。”稚鸢生的好看,笑着就更好看了。
下一刻,洛静秋手势再变,这小镇停滞的光阴便重新开始流动,
再下一瞬从小镇各个地方皆有流光而起,是有修行之人御空上升,惹得瞧见这一幕的镇民个个惊呼出声,以为是有机缘临头,朝着天空中的羞人顶礼膜拜,希望能够有像苏家丫头那样有幸得到仙人垂青,从此登上一条升仙长梯。
洛静秋又恢复成那个落魄教书匠的模样,朝着巷口走去,渐行渐远。
对天上人,稚鸢不感兴趣,她回头看了一眼,认真的看着这间住了一年的破落茅屋,心中所想无人知,仅一眼,便转身离开,毅然决然,再无半分留恋,她清楚此次离开就再无重遇之时。
天上的那波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懵逼,刚才的感觉难道是错的?只是这么多人一同出错也太离谱了吧,只是又能如何,时机未至,一伙人只得从哪来回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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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意识回归,苏临飞逐渐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时,猛然睁开眼,才发觉自己正身处一处从未见过的地方,这地方弥漫着雾气,朦朦胧并不真切。
这是哪?自己不是昏过去了么?难道自己在做梦不成,是那所谓的白日清明梦?
苏临飞四处看看,雾气并不厚重,但还是阻碍了视线,只瞧得见身遭被一片绯红包围,一片红色的花海仿佛连绵无尽,很具美感,如果这也是梦,倒是个美妙的景色。
他蹲下从脚边摘了一朵花,双指捻着细细端详,,长形花瓣向上张开,至顶部又向外折开,又有着金黄的花蕊很是闪亮,他从未瞧见过这种形状的花朵,只是又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好像是在哪本书上见过的。
开动脑筋费了些功夫,苏临飞总算想起了花名,却险些吓的当场将手中红花扔掉,这他娘的是曼陀华莎!是真正的彼岸花,在那本儒家出版的山水志上明明白白的写了,此花人间不得见,唯有那忘川河畔遍地开花,是人间曼珠沙华的老祖宗。
而且忘川绝不是什么吉利的地名,也不是谁都能去的,听说去过忘川的人只有一种,苏临飞拍着自己的身体,心想自己应该还活着吧?
雾气微微散开了些,露出一条如星夜银河般璀璨的大河,苏临飞只看了一眼,心顿时又凉了半截,这还不如是在做梦呢。
细看之下,那条璀璨大河之上竟又出现一座朱红色廊桥,在桥头竟然还有一座炉灶,紫红色的火苗烧着一口巨大的注水铁锅,旁边还站立一位女子。
好了,苏临飞现在的心已经凉透了,彼岸花,忘川河,现在连奈何桥都出来了,他苏临飞估计是已经英年早逝了,可怜可怜,可怜自家姐姐回来时没人接风,也可怜那个丫头,到时候不会被他姐姐打死吧。
那个疑是神鬼志上某个著名人物的女子看着并不年迈,一袭白衣长裙,勾勒的身材可谓前凸后翘,只是看不清容貌,稀薄雾气中面部还有一层更为凝练的雾气遮掩,一头比夜还黑的长发,充满着神秘感,哪怕是苏临飞这样一个少年,也有种想接近那女子瞧个究竟的渴望,一时间如同失了魂,竟一步一步的朝那座廊桥靠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那女子面部的雾气也逐渐稀薄,这就勾起了苏临飞更深的渴望,终于离那座廊桥的距离已经近到那白衣女子也注意到他的存在了,此时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望着他,那层雾气稀薄的已经能看出四五分模样,哪怕只是如此,苏临飞已经能想象出雾气下的那个女子本相该有多么美艳绝伦。
正当苏临飞准备一鼓作气加快脚步一探究竟时,他的肩膀忽然给人拉住了,那白衣女子见状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没趣,又低下头去,不再瞧他,只当无事发生过。
“我靠,你谁啊?快放开我!你这不耽误事嘛!?”苏临飞情绪激动,奋力挣扎,只是抓着他的那只手纹丝不动如有千斤,他是被扯着后退了不知多远,直至那座廊桥和星河都被泛起的雾气遮掩消失不见,他才猛地清醒,对刚才那种入魔般的执着感到一阵后怕,若不是那只拉住自己的手,他现在估计已经到了白衣姑娘的面前,一睹真颜后,开开心心的从她手中接过一碗汤,一饮而尽,然后,然后就该上路了。
“那是哪?”苏临飞心有余悸,指着远方雾中点点星光问道。
“那座廊桥是酆神都的入口之一,不是你现在应该去的地方,当然如果你是想要那个烧汤小姐姐的联系方式,我倒是可以帮你签个线,让她回头给你托个梦。”身后的声音很是奇特,听着陌生,却有一种亲近感,以及产生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那感情好,就麻烦兄台了。”苏临飞先是道谢,随即又想起一事,好奇道:“那位难道就是孟婆?”
“麻烦自然是不麻烦。”身后声音笑道,那手又拍了拍苏临飞的脑袋道:“小心祸从口出,那位虽然也姓孟,但与你所说并非一人,所以如果你敢当面称她为孟婆,你就死定了…不对,是生不如死…也不对,死不如死?有点拗口…算了。”
那声音不再纠结,又说道:“总之你记的将来若是有机会遇见别这么叫她就行,喊声孟姐姐。孟大美女,总不会错,毕竟那位孟姐姐虽说在这酆神都上任不到三百年光阴,但在人间时也曾被称为人间最靓丽。”
说话间,苏临飞也曾回头望去,连个人形轮廓都没瞧见,只看见一双白皙的大手,这就有些惊悚了,他娘的,不会是这双手在说话吧?
听他的话,苏临飞质疑道:“若真如你所说,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那凭什么要听你的,说托梦就托梦?”
那声音爽朗笑道:“那当然是因为我的面子更大,上至三教百家,下至酆神都阎魔都好用的很。”
苏临飞一脸无语模样,还没傻到会信这种一听就是吹牛的鬼话,随后那只手牵起了他的手,这令他感觉一阵别扭,这只大手全然不似刚才那般有若千斤,苏临飞感觉很是绵软无力,稍一使劲就能挣脱开来,但苏临飞没那样做,一是他能感觉到那声音主人的善意,二是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那样做。
“去哪?”
苏临飞跟着那手的指引,向着一个方向走去,这都是雾气,连个参照物都没,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每迈出一步,周遭雾海便急速倒退,仿佛他们每一步间便跨越了千山万水。
从混沌朦胧之地数十步间便豁然开朗,天地明清。
雾气尽散,苏临飞仍不知身材何处,只是瞧着不像人间,因为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座高不知千万里,没入云层之上,直达天幕的素白长梯,瞧的苏临飞震撼无比。
“这是啥啊?卧槽!何方妖魔鬼怪,速速现出原形!”苏临飞先是被震撼,本想问个究竟,只是一转头又遭一惊吓。
那声音的主人终于露出的真身,不再只是一双孤独的手,只是苏临飞瞧清他的模样后险些吓的跳起来,只因身后站着个和他一般无二的少年。
身后那个“苏临飞”穿着一身白衫,也白上不少,和他这么一对比,后者就像是高配版的苏临飞,而他这个原版倒是被衬托成了低配。
那个“苏临飞”看着他,一脸玩味笑容:“你不觉得你的人设崩了吗?”
苏临飞闻言顿时一愣,细想之下,这一路上自己的反应和平时的自己确实是天差地别,心中一紧,当即双手交叉摆出架势,怒道:“呸,妖怪!到底有何居心,莫不是想搞些夺舍还魂的勾当?我可告诉你,我姐姐可是一位山上修士的,你若对我干了什么,被她知道了定要你灰飞烟灭!”
(PS:为了好区分,将这白衫苏临飞称之为苏白衫。)
苏白衫摆摆手,认真道:“放心吧,不搞夺舍也不还魂,毕竟我本来就是你。”
苏临飞嗤之以鼻,冷笑道:“扯淡,你是我,这设定前面铺垫过吗?”
“这就有些说来话长了。”苏白衫有些头疼,在想该如何解释,片刻后继续道:“说我是你这不假,说不是你这也对,真要论关系来,我算是你的前世吧,神魂本源我们是相同的存在,所以你一定能感觉到我对你的善意。”
苏临飞下意识就想反驳对方的鬼扯,只是又一想,静下心来细细一琢磨,对方说的好像又没错,迟疑道:“真的?”
“是真是假,我说了你肯定不信。”苏白衫指了指那座白色天梯,“同我走上一段,真假也就不重要了。”
“不走行不行?”苏临飞一脸警惕。
苏白衫开朗笑道:“不走,那就是死了。”
“那还是走吧,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