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请
这一日天朗气清,春光融融,阿椿带着素绾在前院花园里除草浇水。过不多久,院墙外隐约传来脚步声。
“都过去三天了,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理寺那帮衙差都是吃干饭的吗?气死小爷我了!”
是陆渊的声音。
素绾慢慢移至墙边,听着说话声越来越近。
“爷,您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是吉庆在一旁劝解。
陆渊气不打一处来,“消消气,消消气,你就会这句。滚滚滚,别在爷跟前碍眼。”
脚步声更近了,素绾不动声色地走开。
“嘭”的一声,院门被一脚踢开。
“爷回来啦!”阿椿过来向陆渊行礼。“嗯,”陆渊打眼看过去,见到站在阿椿身后的凌素绾,穿着不合身的丫鬟服,又黑又瘦,弱不禁风的样子,没好气道:“院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这谁啊?”
吉庆干笑一声,”爷,这就是前几日被咱的马车撞伤,您把她带回府里医治的的那个小叫花啊。”
“啊!”陆渊眉心一跳,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小叫花原来是个女的?还真没看出来。”
“可不嘛!”吉庆在旁边陪笑附和。
被人品头论足的滋味并不是太好。可是既然自己当初选择以这样一种方式接近陆渊,凌素绾便知道自己的女儿身是瞒不住的。
忍下内心些许不适,她上前对陆渊行礼,“草民见过陆小公爷,多谢小公爷救治之恩。”
“谢就不必了,”陆渊不再看她,而是转向吉庆,“我不是说过能下床了就让他滚吗,你怎么办事的?”
吉庆苦着脸道:“爷,这两日小的不是一直跟着您在外面找拢翠姑娘,没回过府吗?可那日小的是跟阿椿交待过的,”
他转而问阿椿道:“阿椿,你怎么还让他在府里?”
阿椿瞪大眼,辩解道:“那她的手还断着呢,每天都疼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多可怜啊,怎么能赶人家走!”
凌素绾心下一阵感动。在国公府的这几日,她听很多人都叫阿椿”傻丫头“,可正是这种傻,才让她保有一颗单纯善良的赤子之心,多么的难能可贵。
可是像陆渊这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怎会有如阿椿这般的体恤之心?
果然,素绾毫无意外的听到陆渊说:“怎么着,那我还得把她供起来,找个下人伺候她还是怎样?当初要不是这个小叫化笨头笨脑的,马车会撞到他吗?爷还没怪他误事儿呢!”
拢翠失踪,查案线索断了,陆渊本就着急上火,此刻见到凌素绾,就想起那日莫名其妙的惊马事件,自然是没什么好脾气。
凌素绾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对着陆渊跪下,道:“小公爷容禀。草民乃淮安人氏,因家乡连年饥荒,数月前父母兄长皆因贫病交加而亡,只剩下草民一人孤苦无依,无奈上京寻亲。谁知京师人海茫茫,草民一直未能找到亲戚,只得乞讨艰难度日。素闻定国公府忠勇恩义,待下人宽厚仁慈,草民斗胆,求小公爷收留。草民必对小公爷忠心无二,竭尽所能。”
就凭他那日没有把昏迷的自己扔在马路上不闻不问,凌素绾决定赌一把。赌陆渊这个人人都道跋扈狂狷不服管束的小公爷,心中仍存几分仁义。
什么?陆渊觉得这小叫花简直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
他冷笑了一下,不屑道:”哦?忠心无二,竭尽所能?我要你的忠心何用,你一个小叫花又有什么能耐?爷身边可不养闲人。”
素绾稍稍直起身子,答道:“草民父亲生前是个私塾先生,草民跟随他读过几年书,会识文断字。”
“识文断字的侍从,国公府里多的是,爷何必非得找你这个又瘦又丑的小叫花。”陆渊嗤之以鼻。
“就是,就是!”吉庆生怕自己大字不识,会被陆渊嫌弃,赶紧帮腔,心里盼着把素绾尽快赶走,越快越好。
“草民曾师从定兴莲溪居士,对兵法谋略一道亦略有研究。”凌素绾没有退路,只能咬牙坚持。
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叫花,居然还会兵法?糊弄谁呢!
陆渊不耐道:“那又怎样,爷又用不着带兵打仗。或者你干脆去北疆找我大哥,兴许他会对你有兴趣。好了,爷忙得很,没那闲功夫和你瞎扯。吉庆,给她点银子,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说完,陆渊便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草民能助小公爷找到拢翠姑娘。”
眼见陆渊毫不犹豫地离开,凌素绾站起身,朝他的背影喊道。
陆渊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过身,“你说什么?”
凌素绾一步一步走到陆渊面前,定定地抬头看着他。
眼前的男子,比自己要高出一个头。清俊如松,丰神如玉。定国公府三位公子之中,都说小公爷陆渊的长相是最出色的,当今圣上曾夸他“若论丰姿之盛,当属陆家小郎”,看来并非谬赞。
此刻,他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凌素绾,沉声喝问,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素绾吸了一口气,对上陆渊的目光,一字一句说道:“草民,能助小公爷找到拢翠姑娘,还能助小公爷早日破案。”
天近黄昏,斜阳低垂,江水奔流不息,岸边绿树葱茏。
凌素绾静静地趴伏在河岸边的泥泞中,缓缓睁开双眼。
她还活着。
舔了舔干裂的双唇,她艰难地爬行到河边,喝了几口河水。
沁凉的水入喉,让她感觉好了一些。试着动了动,全身散架一般,钻心的疼。
她仰面卧着,入目处是晚霞似火,风卷流云,如画一般静谧美好。
若是大哥在这里,定能勾起他作画的兴致。
可是,才华横溢的大哥,朗月清风的大哥,在那个刀光血影的雨夜,惨死在了黑衣人的钢刀之下。
还有为官清廉、刚直不阿的父亲,知书识礼、温柔慈爱的母亲,在一夜之间,全都离开了自己。
凌家,只剩下她了。
活着,就是自己日后的使命。
身上就算再疼,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起来。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