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酒肉和尚
道虚真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西游记里菩提祖师赶孙悟空回花果山,玄应愣了半天老都没回过神来。
“师父,您刚刚说什么?”
回神了,玄应问道。
“为师让你下山。”
“师父,您再说一遍。”玄应很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为师让你下山。”
“师父,麻烦您老再说一遍。”
这回听清了,但玄应还是又问了一遍,估计师父在说胡话咧,上山十年,前些年说下山,师父不准,如今竟然叫自己下山,有悖常理。
道虚真人没说话,而是轻轻踹了他一脚,显然不是开玩笑。
山上日子清苦,尤其刚上山的那四五年,山中鸡鸣响起,玄应就得早起跟随道虚真人打坐吐纳、练武,然后去山溪中打水回道观,差不多和电影里少林寺练武的和尚一个样。
学武之后,抄道经,这活却是比练武累人。
道经,一本晦涩难懂的道家典籍,玄应看不懂,那上面的字并非寻常的字,扭扭曲曲的有些像小篆,更像鬼画符,更别说还是用毛笔,对于一个现代程序猿来说,毛笔写字无异于要老命。
抄过道经,还得在道观后面的荒地开荒、种菜、种粮食,忙到傍晚还不算完,吃过晚饭后得继续练武,到了亥时末才能休息睡觉。
偷偷指责师父压榨童工的话在心里说过无数遍,也少不了抱怨几句道士不如和尚逍遥快活,寒光寺里同龄的和尚比他的日子好过多了,他挑水的时候就没见过与他同龄的小和尚。
不过不管怎么抱怨,玄应从未犯过倔,也没违逆过师父的意思,他一直记着师父的恩情,若是没有师父,他就没有现在安稳的生活。
或许没遇见师父,自己可能坟头长草了,还都是野草,绝不会长到一丈高的野草。
早些年,玄应其实特别不喜欢山上的日子,也曾要求过下山,师父没同意。
但是现在师父让他下山,他却是很不情愿的。
山上的日子清苦不假,但随着年纪增长,山上现在的日子令他精神上得到极大的满足。
不是玄应自夸,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从懂事起就能把身边的人应付的很好,前世的爸妈、同学、老师、同事,今生的师父、道观里的师侄、周围的百姓,他都能让大家对他感到满意。
虽说他是一个程序猿,是个不得不宅的宅男,但无论人际关系还是其他,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是应付罢了。
前世为了生活,在滚滚红尘中打滚,待人接物与大多人一样,生活不易,大家都苦命人。
但今生做了十年道士,他看待身边的人与物时,心性发生了变化。
你看看你们这些愚蠢的人,成天为了三瓜两枣,为了自己的欲望疲于奔命,再看看自己,多逍遥自在,你们在世间操劳的时候,老子已经出世了。
说白了,他其实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似乎知道自己徒弟为什么不愿意下山,道虚真人叹了口气,“未入世,又何来出世?”
一语点醒梦中人?
当然不会在玄应身上出现,他不接受自己师父的这个解释,如果说入世,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完成了,现在又何必入什么世呢?
玄应坚定了摇了摇头:“师父,您老年纪也大了,徒儿就留在您身边,伺候您老寿终正寝。”
寿终正寝似乎不是什么好词?
正想换个说法,就被踹了一脚,只听道虚真人骂骂咧咧道:“臭小子,难道你还能在山上呆一辈子不成,让你下山就下山,年纪轻轻没一点朝气可不行,明日给为师滚下山去,最好回来的时候给为师带个徒孙回来。”
说完,道虚真人起身就走,走到房门前又转头道:“记住,下山之后,便用你的俗家名字。”
“师父,徒儿还有俗家名字?”
“恩,李缘道。”
“师父,您知道地球么,您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呸,习惯了,您还记得四十年前······唉!”玄应说了一半,最后叹了一口气,过了这么多年习惯了,已经改不了喽。
最初,玄应刚到道观,时常在夜半三更时起床跑到院子里,跳脚的骂老天爷,说什么老子又不是起点孤儿院的,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坏蛋,说老天爷不长眼,问候祖宗十八代的话张嘴就来,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但是往往骂到最后,师父和师侄们都会发现玄应那时满脸泪水,孤零零的坐在地上,喃喃着我想回家。
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总是令人感到心疼的,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大家也习惯了,像今天这种类似的疯话,道虚真人不知道听过多少遍,像看傻子的看了玄应一眼,只给他留下个背影。
玄应倒也没有任何失望,没有期望自然谈不上失望,只是这么多年已经养成了习惯,习惯在令自己感到惊奇的时候随口问上那么一句,对于穿越这件事,其实他心里早已经默认了。
不过有些感慨倒是实实在在的,自己还真与道家有缘,连俗家名字都一模一样······等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听见门外的师侄们叫师祖,玄应愣了一下,连忙追了出去,“师父,您说的那二百两银子呢?”
下不下山,对玄应来说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师父说的那二百两银子,有二百两银子在手,他敢拍着胸脯说,太玄观的生活质量可以提高十倍。
“明日便会有人送来。”道虚道长脚步不停,进了自己的道房。
“看来明日陈司马就要来了。”李缘道的嘴角上扬,喃喃自语道:“话说,这位陈司马还真是大方,出手便是二百两银子,他家的小妾却吝啬的紧,每次就十两银子,这次得要多一些,否则不符合陈司马的身份。”
突然,后山响起阵阵猴儿嘶叫声,玄应匆匆进了房门,再出来时,他腰间多了两个酒葫芦,轻轻一跃便跃上了房顶,朝着后山飞去。
没错,他是踏着一路的树枝飞着过去的。
后山之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光头和尚正用石子驱赶着猴群,不时从一颗老树跳到另一棵老树上,一指便在树上戳出一个指洞,指洞里流出一股清泉,酒香四溢。
“死秃驴。”玄应怒喝一声,在地上捡起一块碎石,朝树上喝酒的和尚扔了过去,“你他娘的,又来偷喝道爷的猴儿酒,还敢殴打道爷的猴儿,福生无量那个天尊,今日不打你一顿,难消道爷心头之火。”
“阿弥陀佛。”
躲过飞来的石子,和尚砸吧了两下嘴,念了声佛号,怒笑道:“臭道士,山中猴儿本就无主之物,何来你家猴儿之说,况且猴儿们酿造猴儿酒所用瓜果本就乃贫僧寒光寺供果,说来还是你这个臭道士偷来的,按理,猴儿酒本应属于寒光寺,属于贫僧。”
和尚只穿了件白色的僧袍,胸口大喇喇的敞开着,可惜露出来的不是诱人的酥胸,也不是虬结的肌肉,而是像寻常瘦弱青年一般的胸膛。
那脸倒是异常的俊秀,一双眸子亮盈盈的,那双桃花眼仿佛无时无刻都在放电,嘴角轻轻勾起,看起来比女子还要美艳几分。
相比玄应,和尚方才犹如谪仙,玄应只是一个凡人,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凡人。
玄应前世很平凡,长相很平凡,今生这个身子倒是个小帅哥,玄应一直挺高兴,但自从五年前在后山碰见偷偷吃肉的觉善和尚,他再也高兴不起来。
神特么讨厌长的比自己帅的男人。
看看,神都讨厌比自己帅的男人,更别说玄应只是一介凡夫俗子,
若是天蓬元帅能在帅那么一点,比那位砍月桂的吴刚更帅,说不定吴刚就不用终年砍树,身为天将混成伐木工。
堂堂天蓬大元帅或许也不至于落到猪八戒的地步。
一代女神嫦娥仙子更不至于独守广寒宫,终年养兔子。
由此可见,长得帅其实很重要。
“死秃驴,你下来,让道爷揍你一顿,道爷保证不打你的脸,否则道爷今日便让你知道漫山枫叶为什么这样红。”玄应摘下身旁的一片枫叶,轻轻一扔,那枫叶竟带着破空之声,朝树上的觉善和尚飞了过去。
觉善和尚闪身躲过枫叶,见枫叶入木三分,愣了愣,怒道:“臭道士,你这是要取贫僧的性命啊,贫僧今日定要你哭爹喊娘。”说完,觉善和尚从树枝上落了下来,落地时竟只有轻微的声响,连脚下枯枝都未折断,可谓身轻如鸿毛。
“来啊,道爷看看你如何让道爷哭爹喊娘。”玄应很嚣张,脸上写满“我欠揍”三个大字。
受此大辱,觉善却只得讪笑道:“话先说好,不能打脸,也不能用武功,否则回寺里,贫僧没法交代。”
他也很想殴打一顿眼前这个臭道士,但是他很无奈,自己好歹是子寂神僧的嫡传弟子,武功竟然不如这个臭道士,打不过,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玄应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和尚满脸无奈与委屈,顿时露出笑脸迎了上去,勾肩搭背的笑道:“死秃驴,你喝酒吃肉就有办法交代来了?”
“阿弥陀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喝个酒吃个肉屁大点事,贫僧何须交代。”
觉善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言辞,豪气干云,但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就是他师父去了云州州府,最近不在寺中,戒律堂的师侄们还不敢管他这个小师叔。
“话说,还打不打,不打,贫僧便去喝酒了。”
“算了,今日不打了,把葫芦装满,以后山中的猴儿酒就都是你的了,有时间给道爷师父送一些去。”玄应又想到师父叫自己明日下山的事,叹了口气,将腰间的两个酒葫芦解下,递给觉善和尚,“道爷去弄两只野鸡,咱们好好喝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