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有一头小毛驴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若是牙缝里敢说个不,爷们儿是管杀不管埋。
这么嚣张和不要脸的话,玄应说不出口,毕竟树和路与他没什么关系,而且,“打劫,要钱还是要命”这句话已经有足够的威慑力。
陈司马的小妾,不对,是陈夫人,她与寒光寺里一个叫了空的和尚私通,这是当初觉善告诉玄应的,所以第二年玄应就开始拦路打劫,并且用削尖的木炭描绘了几幅生动活泼的画像扔进了轿子中。
那时还是小妾的陈夫人哪理会区区一个小道士,二话不说便吩咐护卫杀人,毕竟那些素描与她在寒光寺里的情形一个样,若是传出去,她十死无生。
好在,陈夫人那时的地位不高,作为小妾的她挺谨慎,掀开轿帘看了一眼,发现呵呵傻笑的玄应,便立即让护卫住手。
一来,不知道护卫打不打过玄应。
二来,玄应乃是太玄观的嫡传弟子,陈司马对太玄观的道虚真人尊崇不已,而玄应在这玄武山也算名人,若是杀了玄应,估计陈司马不用知道她与了空和尚私通便会打死她,一个小妾而已,哪怕再受宠爱,惹怒了陈司马,她也不过是草芥罢了。
所以,陈夫人只叫过玄应低声道歉求饶了一番,吩咐贴身侍女抱琴给了十两银子,算是给玄应的封口费,来了一招破财免灾。
玄应也不多事,他与陈司马不熟,陈司马的名声也实在不咋地,在贫县担任县令时,不少人都说他贪墨,狗仗人势,说他是北方蛮夷的奴才等等。
当然,陈司马的名声如何,玄应其实不太关心,毕竟他对云国的归属感不强烈,陈司马名声如何与他说不说这件事关系不大。
主要是,说出这件事对他没任何好处,得罪人不说,以后还没银子拿,所以陈夫人与了空和尚私通的事情便烂在了他心里。
坚持可持续发展,才是硬道理嘛。
已经过去四年了,这个规矩一直没变,不知其中缘由的侍女和仆从以为玄应仗着自己与自家老爷熟识,不好意思开口从老爷那里要银子才来找夫人,他们看不起玄应。
但总有人明白其中的意思,比如陈夫人的贴身侍女抱琴,她熟练地解开腰间挂着的钱袋,掏出十两银子匆匆走到玄应身边,“玄应道长,此乃今年的银子。”
“听说陈夫人去年生了一位小公子,如今已是陈司马的正妻了。”玄应没接抱琴递来的十两银饼子,信口胡诌,管她有没有生儿子,反正是正妻,这不会假。
抱琴一愣,倒不是她不明白玄应的意思,只是没想到玄应今年竟然涨价。
“一百两。”
轿子中传出一道慵懒柔软的话音,听着就让人不禁心生疼惜,关键玄应还知道轿子中的那个女人有多漂亮。
到底还是年轻好,气血旺盛。
玄应装作不经意的摸了摸鼻子,发现没流鼻血,便咳嗽了两声,“陈夫人,小道近日要下山云游,恐怕今后见不着陈夫人了。”
玄应多实在啊,他本打算中有五十两就差不多,一百两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很满意,语气中带着几分欢喜,几分留念,毕竟再找这么一个默许他打劫的人很不容易了。
只不过玄应的动作和话语,落在别人眼里,听在其他人耳朵里,意味就全变了。
“臭道士,你别太过分,我家夫人对你已经够客气······”
“啪啪~~”
话还没有说完,轿子边的一个壮汉便被扇了两巴掌,巴掌印清晰的印在了大汉脸上,大汉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满脸通红的怒视着玄应,不知道是被打红的,还是被气得涨红的,或许两者皆有。
耳光声未落,玄应已经回到原处,轻笑道:“道爷与你家夫人说话,何时有你这个做奴才的插嘴的资格,赏你两巴掌给你提个醒,你只是奴才。”
“府中奴才不晓事,让玄应道长见笑了。”轿中传来的话音有些冷,随即却又笑道:“玄应道长的踏云步如今越发厉害,叫奴家好生佩服,就是不知能有多快。抱琴,给玄应道长五百两银票,祝玄应道长一路顺风。”
按理说,这两句话逻辑有问题,玄应的踏云步与五百两银票没有任何关系,但陈夫人还是这么说了。
从小妾做到正妻的位置,陈夫人的心性、手段、智慧自不必说,玄应最后一次勒索她,一百两银子不够,她觉得就是这么一个意思,所以前一句算是威胁,而给玄应五百两银子是最后的封口费,一路顺风当然也是再一次的威胁了。
玄应才不管威胁不威胁,先把银子拿到手再说,五百两已经大大的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以后再说。
毕竟他不仅实在也很随和,随和的意思就是,他不惹事也不怕事,是骡子是马大家牵出来遛遛,谁怕谁啊。
从抱琴手中接过银票,玄应打了个稽首,笑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谢过陈夫人厚赠,贫道预祝陈夫人子孙绕膝,福寿安康。”
拿了人家的银子,说几句好话是应该的,毕竟玄应还是一个很懂礼数的人,像拿了钱还骂人是傻子的事,他做不出来。
“那奴家便在此谢过玄应道长了。”轿子中的陈夫人话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去太玄观,接老爷回府。”
陈家的轿子匆匆而去,玄应眯起了双眼。
站立一旁的觉善也看着轿子离去的方向,提醒道:“那女人不简单,你小心些。”
玄应点了点头,没说话。
“话说你这五百两,是不是分一些给佛爷,若是没有佛爷,你可没这五百两银子。”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玄应拿出自己的钱袋,将银票叠好放进去,掏出一块碎银子,“这五钱银子给你了,别嫌多,谁让咱们是朋友呢。”
“算了,佛爷不与你计较,到时候请佛爷多喝几杯好酒,走了。”嘴上说着算了,但觉善转身的那一瞬间却将玄应手里的银子给拿走了。
“和尚都这么不要脸么,嘴上说着不要,手倒老实。”玄应喃喃自语,顺着青石板路也走了。
有钱了,自己该买点什么呢,在山上过了好些年的苦日子,下山之后,要不像一众穿越前辈一样,买两个大包子,吃一个扔一个?
回道观的路上,玄应想着自己有五百两银子该做些什么,突然有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一头驴子站在农户小院里,望着从墙垣外路过的玄应,直叫唤,“儿啊,儿啊。”
妈的,干脆先买头驴,弄个驴肉火烧尝尝,不是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么,老子还没吃过驴肉呢,就你了。
玄应推开了柴扉,朝屋檐下认真看书的小孩儿喊道:“云逸小子,你爹娘在不在家?”
一般来说,庄户家的小子基本都是用猪或狗来代替,比如狗蛋、狗剩、小彘之类,像“云逸”这般清新且俗气的名字委实不怎么会出现在农户家里,不过王家运气好,距离寒光寺不远。
所以,王云逸的这个名字是道虚真人给起的。
当年,王云逸出生时难产,王家汉子找到了会医术的道虚真人,道虚真人施针后,王家嫂子才得以顺利生产。
孩子平安出生了得起名吧,王家夫妻也不是啥文化人,本想去寒光寺求寺里的和尚赐个名,但是道虚真人就在眼前,你特么当着一个救了你妻儿的道士的面去求和尚,这是真不把道士当盘菜怎么滴,所以夫妻二人干脆也就请道虚真人起了这个一个名字。
“玄应道长,我爹娘种地去了,没在。”王云逸抱着一本书跑了出来,朝玄应笑了笑,拔腿就跑。
玄应眼疾手快,拉住王云逸,“不用去叫你爹娘了,道爷就是问问你家的驴卖不卖,若是卖,道爷给你三十两银子怎么样。”
三十两银子,在贫县其实挺值钱的,当然这只是针对牲畜而言,贫县是牛羊马屁的交易集散地,货物多价格也就不高。
十两银子就能买上一匹良马,玄应出三十两买头驴,王家肯定赚,不卖是傻子。
王云逸也不去叫父母,当即便答应了,可是当玄应拿出钱袋后却傻眼了,他钱袋里唯一一块五钱碎银子都给了觉善,现在钱袋里除了张五百两的银票,连个铜板都没有。
讪讪的拉拢钱袋,玄应尴笑道:“道爷身上没有三十两银子,要不你让道爷先把驴牵回去,你跟着道爷去道观拿钱?”
话音刚落,就听见王家夫妻叫儿子,夫妻二人扛着锄头走到近前,听儿子说玄应道长花三十两买自家的驴,二话不说,王家汉子就进院子将驴给牵了出来。
“玄应道长客气了,若是没有道虚真人就没有云逸,不就是一头驴么。”
玄应咧嘴一笑,这是不要钱了?!不过这句话说得有毛病,什么叫没有自己师父就没有云逸小子,听着好像说云逸小子是自己师父的亲生儿子似得。
王家汉子咧嘴笑着,继续说了下去:“等您什么时候有银子了,给俺们送来就是,不急···不急······”
得,白高兴一场。
“今日贫道就要下山了,你跟贫道回道观拿吧。”玄应闪身,坐到毛驴身上,从王家汉子手中接过缰绳,骑着毛驴往道观走,一边走还一边唱歌,“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所谓银货两讫,没给银子就敢开口说是自己的小毛驴,玄应道长不要脸的传闻果然非虚。
跟在玄应身后的王家汉子心忖,不由得点了点头。
不会不给银子吧?
想到此,王家汉子又摇了摇头,把这个荒诞的想法甩了出去,思索着,就算玄应道长不要脸,不给银子,有道虚真人在,玄应道长也不敢不给,玄应道长最是敬重道虚真人,道虚真人的话,玄应道长不敢不听。
王家汉子只顾着自己银子,却不成想玄应既然叫他跟着一起去太玄观,就少不了他的银子,毕竟玄应现在也是不差钱的主,那可是兜里揣着五百两银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