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无归天牢
展无恤与费无极出得宫来,此时天空云迷雾罩,低风萧萧,卷起一片片落叶,冲击二人的脚下。没有影子,费无极在前,展无恤在后,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二人的距离即是那么近又是那么远。一路上没有见到一个人,周围灰暗压抑,除了风声就是二人的脚步声。
不觉间来到天牢,这是郢都西城一处荒僻之地,周围几处残破房屋早已没有人居住,野草丛生的地面上一条小径曲折的通向一座石门,如同坟墓一般。来到门前,展无恤看到两个看守牢门的人面目狰狞,神态诡秘,周身隐藏着一股煞气,一看就是武功高强之人。
费无极道:“伍奢父子对我多有成见,我还是不与他们见面为好,我派人带师弟进去。”展无恤略一沉思道:“也好。见到伍奢父子我会向他们解释,化解你与他们之间的误会。”费无极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解释也是多余的,何苦呢。师弟只需向他们传达大王的旨意即可。”展无恤没有说话,心道:你还是那样,不听别人解释,也不向别人解释。随后,费无极派了一名卫士带了展无恤进入天牢。
天牢内阴森可怖,昏暗潮湿,碗口粗的柱子并排在两侧,柱子上隐约可见饕餮纹饰,如鬼神怒目。每隔十棵柱子就有一只火把插在柱子上饕餮鬼的嘴里,就像饕餮鬼向上吐出的舌头。幽暗的火光只照亮柱子周围一点,刚好能看见地面,满是泥泞坑洼。柱顶上一片漆黑,把微弱的火光吞噬,不知道上面到底有多高。柱子后面幽暗深窘,好似无底的深渊,黑暗中有时闪过一两点亮光,就像黑夜中狼的眼睛。
那侍卫带着展无恤一直往下走,待走到天牢的尽头,足有十八里之远。伍奢父子的牢房就在天牢的尽头,就见那侍卫走到近前,单手抓住锁牢房门的铜链一抓,铜链就如面条做的一般断开。那侍卫看都不看,转身走开。展无恤拿了一支火把,走进牢房内,喊了一声:“伍大夫何在?”
“是展先生吗?”一个微弱苍老的声音从墙角处传来。
展无恤走过去,用火把照亮,看到伍奢坐在一个土台上,上面铺着几根杂草,伍奢手脚均用铜锁锁着,但是身上的衣服还算整齐,看来没有受过酷刑拷打,只是脸色比之上次苍老憔悴了不少。旁边站着伍尚,也如伍奢一般被锁着,只是身上多了许多尘土,头发有些凌乱。
展无恤道:“正是无恤,我是来接二位出去的。”
伍奢听了没有一点兴奋,只是冷冷的问道:“是子胥请你来救我们的?”
“正是。”
伍尚接着道:“子胥果然找到了展先生,父亲我们有救了。”
伍奢叹一声,说道:“子胥请展先生来是害了先生呀!先生如此顺利进入天牢,可是从细腰宫而来?”
展无恤道:“伍大夫如何知道的?不错,我正是从细腰宫而来,而且大王已经同意释放二位了,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
伍奢惨笑一声道:“如今的大王受费无极盅惑,残虐不仁,无智无信。你知道楚国的天牢又叫什么吗?……无归牢,进来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出去的。展先生能够顺利进来一定是大王有命。我来问你,是不是费无极现在就在牢门外?”
展无恤有些吃惊,说道:“是又如何?”
伍奢道:“这座无归牢正是由费无极掌管,除了有大王的命令,还得有费无极亲自带领才能进来。”
展无恤道:“你说大王骗我?”
伍奢笑笑,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既然进的来我就出的去,我受朋友所托,不管它是无归牢还是有归牢,伍大夫不要多说了,快跟我出去吧。”
伍奢又叹口气道:“我伍氏一族世受历代楚王厚恩,无不中心耿耿。大王即已让我死,我怎么还能逃呢?展先生,你是江湖游侠,不受君臣之礼约束,你还是快走吧。”
展无恤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游侠有游侠的原则。我既然答应了朋友,就一定办到。”说完也不等伍奢说话,上去就将他父子二人的锁链用手拽开。
这时,伍奢淡淡的说:“已经来不及了。”
展无恤回头一看,发现牢房铜柱后出现了红色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同时通道内也涌进来大批的士兵,直把通道挤满,而且他们双眼也放着红色光点,与铜柱后的红色光点一般无二。展无恤惊道:“尸兽卒?”
展无恤开始怀疑,在他杀死公子罢敌元婴的那一刻,世上所有的尸兽卒应该都已经覆灭,为何现在会出现在楚国的天牢?再细看它们,又发现与公子罢敌的尸兽卒不一样,这些尸兽卒的眼睛发着红光,而公子罢敌的尸兽卒双眼却是黑色的,而且它们散发出的戾气比之公子罢敌的尸兽卒更甚,或者说这些已经不是尸兽卒了,而是其他的更强大的东西。可是这些不是尸兽卒又是什么呢?那么这些尸兽卒又是怎么来的呢?难道是公子罢敌复活了?不可能,公子罢敌与熊弃疾有夺位杀父之仇,不可能帮助熊弃疾的。难道是另有其人也能制造控制尸兽卒?那这个人又是谁呢?难道是……他曾听莫无琊无意中说过。
展无恤如临大敌,立刻幻化出十八个幻武卒将伍奢父子保护起来。而就在这一瞬间,展无恤顿觉一阵眩晕,眼前恍惚,手脚无力。这是展无恤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即使是催动幻武卒及其耗费功力,展无恤也没有现在这样的感觉。危急时刻,他也不再在意这些了。
展无恤在前,十八个幻武卒围着伍奢父子在后,眼见就要与冲上来的尸兽卒短兵相接。展无恤突然有幻化出六个幻武卒冲向前去,而展无恤却差点摔倒。
“展先生,没事吧?”伍奢喊道。
展无恤笑笑,也冲了上去,阻击蜂聚蚁集般涌上来的尸兽卒。展无恤冲在最前面,双拳击出,就有一片尸兽卒倒地,而后面的尸兽卒则踏着前面的尸兽卒的身体又冲了过来。慢慢的,尸兽卒挤满了整个天牢,前面,后面,左面,右面,在它们不断的攻击下不时有幻武卒倒下,围着伍奢父子处就出现一个缺口,然后展无恤就再幻化出一个幻武卒补上。可是每幻化出一个幻武卒,展无恤就就觉得真气不足,体虚乏力,身上冒出了虚汗。展无恤心道:不好,难道是我中了毒,怎么没有觉察,在哪里?随后他退到了幻武卒的身后。
这时又有一个幻武卒被击倒,展无恤出手先要再幻化出一个,使了几次力,却没有幻化出来。突然展无恤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喷出,紧接着一阵头晕目眩,几乎摔倒。展无恤强提精神,见尸兽卒攻的如潮水一般凶猛,情急之下,将身一纵,自己补上保护伍奢父子的缺口。他从地上捡起一把残剑,与尸兽卒大战起来。
展无恤虽然受伤,但毕竟是真身,战力比之幻武卒不知强出多少倍,就更别提尸兽卒了。展无恤用那把残剑劈砍斫削,形成了一道道剑圈,尸兽卒不能近他一丈范围之内。但是尸兽卒毕竟数量众多,见不能接近展无恤,就分出大部围攻其他幻武卒。这一招果然奏效,幻武卒越战数量越少,它们围成的圈也越来越小。这时幻武卒又一个缺口出现,伍尚见状,从地上捡起一把断戟将缺口补上,也与尸兽卒对战起来,没过几个回合伍尚身上就有了十几道伤口,而展无恤则又分身去帮他。
渐渐地,尸兽卒越来越少,幻武卒却已经打没了,此时已快到无归牢门口,能看见远处微弱的白光。展无恤护着伍奢父子向那微弱的白光处艰难前进。还有一步就要迈出无归牢门口时,突然门外出现了一个人影,只见那人影用手一指,展无恤身后的尸兽卒停止了攻击,慢慢的隐没在无归牢的黑暗之中。
展无恤走近牢门定睛一看,那人影正是费无极。展无恤先是震惊,随即是恚恨交迸。其实展无恤已经猜到这一切是费无极所为,只是不愿承认,如今亲眼见到,不得不面对时,他已经没有了愤怒,留下的具是心灰意冷的无奈。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展无恤平静的问。
费无极笑笑,右手轻轻一摆,从无归牢内出来四只尸兽卒,将伍奢父子架起,又拖进了牢内。展无恤转身看见尸兽卒眼中的火焰,猛然想起了什么。
“师弟你发现了吧,它们不是尸兽卒,而是神火兵与尸兽卒的合体,它们同时具有神火兵与尸兽卒的力量。”费无极也平静的说,就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我已经魔化。”
“为什么?魔化后要遭万劫的。”
“为了打败你。为了她我可以承受所有。”
“先不说此事。”展无恤苦笑道:“大王已经答应释放伍奢父子,你为何还要让尸兽卒袭击我们,难道你想抗命吗?”
“大王后悔了。”费无极还是平静的道:“伍奢父子勾结太子建意图谋反,必须问斩。师弟,我听说你也是伍奢一党。”
展无恤听了,淡然而笑:“师兄,我们同门学艺十年,亲如兄弟,你为何如此恨我,难道我们没有一点情谊在了?”
费无极道:“这你知道还明知故问,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好,先不问何故。我问你,卫国孔玄可是你杀的?你手中的承影剑可是抢夺孔家的?”
“既然你今天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反正不久你将死于我的剑下,让你临死前也死而瞑目。不错,承影剑是我抢夺而得,孔玄也是我所杀,但是这多是因为你。当初我本不想杀孔玄,只要他将承影剑交给我,我还是非常敬重他。可谁知孔玄竟想把承影剑交给你,所以我不得不杀他。如果你不出现,这一切将不会发生。”费无极道:“我还告诉你一件事,三足乌凰也是我抓去的,能够捉到三足乌凰我还要多谢你,有了三足乌凰和承影剑我才练出了神火兵。”
“哼!”既成事实,展无恤也无可置喙,于是又问道:“这么说卫冲说的都是真的。那你为何还要娶孔婉儿又为何将她抛弃?”
“这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费无极道:“好了,该问的我都告诉你了,受死吧。”说完,说完费无极慢慢将承影剑拔出,剑身散发的杀气,似是还在滴着血。
“你说的都是真的?”一双眼睛盯着费无极慢慢走来。
“婉儿?”费无极后退两步。
“你为何这样对我?”孔婉儿又问,她挡在了费无极的剑前。
费无极没有想到孔婉儿会出现,刚才他说的话孔婉儿必定是全部听到了,费无极心中悔恨,怪自己不该多说废话。而后费无极心一横,心道:事已至此,随它去吧。
“此事以后再跟你解释,刀剑无眼,我不想再伤着你,快躲开。”
孔婉儿已经没有了眼泪。“你既不肯说,那你就一剑杀了我吧。”说着孔婉儿咽喉对准费无极的剑尖冲过去。
展无恤见状一把拉住孔婉儿,说道:“夫人且慢,先抓住费无极把事情问清楚再做处理也不迟。”这只是展无恤的缓兵之计,费无极已经魔化,在他面前他谁都可以杀,谁都可以死。展无恤还隐约感到自己的真气有些异样,不知道什么原因,所以他想先将费无极引开,以救孔婉儿之命。
“我活着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就让他杀了我吧……”孔婉儿道。
展无恤点了孔婉儿的穴道,然后手中残剑画了一个圈,背在身后,说道:“费无极今天是你我的事,和孔婉儿姑娘没关系,你我来个了断吧。”
“你就爱多管闲事,我和孔婉儿事不用你操心。今日就了断你我之间的事。”费无极道。
听费无极这样说,展无恤还是有些担心,二人现在都是绝顶高手,动起手来恐伤及无辜,于是展无恤想遁身到偏僻之地,在与费无极解决他们之间的恩怨。没想到展无恤刚用功催动遁身术,当即一口鲜血喷出。虽说使用遁身术和使用幻武卒一样是极其耗费真气的术,但是展无恤自从练成幻武卒和遁身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展无恤飞快的思索是哪里出现了纰漏。突然,展无恤猛然想到,于是问费无极:“你们给我喝了什么?”
费无极笑道:“你终于明白了,是夫人给你喝的秦酒,名为夺魄酒,无论谁喝了,他的真气就会在七天之内慢慢散去,这中间如果强行运功,真气就会散的越快。每一次强行运功,就会吐血一次。展无恤你已经两次强行运功,动用真气,你的真气将在七个时辰之内清散殆尽。”
展无恤道:“你也喝了,为何没事?”
“哈哈。”费无极笑道:“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想不到,当然是夫人有解药了。”
其实,展无恤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在拖延时间,一边将自己的真气压下,从而是用体术。展无恤道:“就算不用真气,你也奈何不了我。”说着他已将体术提到极限,随即施展轻身功夫,挥剑向费无极刺去。
展无恤所用的残剑只是一把普通的铜剑,与费无极的承影剑对战,剑身不敢与之相碰。展无恤每进一招,见费无极的承影剑来挡,展无恤的残剑随身立刻扭动躲闪,残剑由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随之避开,如游龙缠身,转到费无极另一侧,见机再进招。
费无极天生多疑,而且还是有些忌惮展无恤。如果他用真气,三招之内就能将没有真气的展无恤刺于剑下,但是他处处小心,不知道展无恤到底还有多少真气,自己一大意进攻,露出破绽,被展无恤抓到,到时后悔就晚了。所以费无极只是防守,没有进攻,试探展无恤倒地还残存多少真气。
展无恤也看出费无极的心思,他心念一动:长此下去,自己还有多少真气必被费无极识破,到时他在出杀招自己是怎么也躲不过的。当务之急必须觑到机会,先行逃脱,解了夺魄酒之毒再做打算。
展无恤连进几招,逼得费无极连连后退,然后突然撤身向斜侧一片树林奔去。此时费无极已经探清展无恤的实情,将身一跃,如一道电光也像那片树林追去。
费无极本来能瞬间追上展无恤,不知怎的,费无极不想立刻杀了展无恤,他想看看,他想要报复,他想要得到满足,昔日的大英雄展无恤也有今天,也被我费无极追的狼狈不堪,抱头鼠窜。此时的费无极想要得到一种满足感,一种被压抑的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