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见得赝品越多,越知道真性情可贵
这一夜在巴黎,谁也没有睡,他们回到酒店,要了两瓶酒在唐洛的套房里继续喝,微醺之后,突然之间,苏桐就开始对叶蓁蓁说起自己这一年多的经历,如何从陆天明的魔爪下救出杨子意,如何被迫离职,如何误打误撞去了四平创业,融资的千辛万苦与功亏一篑,他说起王建平的信念与难处,说起杨子意的执着与付出,他解释给叶蓁蓁听,为什么不得不挪用那笔五百万,每天十六个小时工作又都是为了什么,他说他每天做梦都希望自己拿到融资,不仅仅是因为事业需要,更因为他不想在新房子开盘的时候让叶蓁蓁失望。
他说得其实很平淡,既不声泪俱下,也不七情上脸,就是把自己经历过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讲下去,那些纠结,焦虑,负疚与惭愧,完全没有刻意着墨,却弥漫在每一个句子,每一个词语之中,它们全都来自苏桐对事实的隐瞒,但和感情的背叛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他一直讲到了叶蓁蓁他们从北京飞巴黎的那天,之所以从下午到晚上一直没接电话,是因为他喝醉了。
从下午四点半就开始醉,六点半正式倒下,一直睡到了十一点半,醒过来的时候叶蓁蓁他们的航班已经起飞了。
唐洛和叶蓁蓁都看着他,都满脸难以置信。
唐洛白天从不喝酒,叶蓁蓁很少见到苏桐喝醉。
所以这个理由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太扯淡了吧。
苏桐完全明白他们表情的意思,苦笑:“真的。”
他对叶蓁蓁说:“你记得娇姐吗?”
叶蓁蓁当然记得。
苏桐从武汉天河八号夜总会洗手间里救出来的那位妈妈桑,他住院期间来看过好几次,每次都试图塞给叶蓁蓁一包钱,失败之后抱着叶蓁蓁声泪俱下说抱歉,在打官司的过程里两人也打过交道。
后来官司打完,毕竟人生轨迹相差太远,大家也就渐渐断了联系。
怎么无端端又提起她呢?
苏桐沉默了一下:“她跟投资圈一些人挺熟,我请她帮我找关系,她直接投了四平三百万,然后你们来巴黎那天帮我组了一个局,跟一帮她的姐妹见面,想让她们也投一些钱给四平。”
叶蓁蓁脑子转不过来:“娇姐的姐妹??投资给你?什么跟什么啊?”
唐洛没有相关背景知识,赶紧问:“娇姐是什么人啊?”
叶蓁蓁跟他比划:“苏桐以前在夜总会认识的一个妈妈桑,有一次被人寻仇,他救了那个妈妈桑,名字叫娇姐。”
她想了想,用了一个非常精准的描述帮助唐洛脑补娇姐的形象:“一个城乡结合部的卡戴珊,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唐洛果然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顺便提了一句:“我跟卡戴珊喝过酒哎。”叶蓁蓁嫌弃:“吹牛。”
小唐总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吹牛的,卡戴珊而已,又不是梅特里普。”然后看苏桐一眼:“你还救过不少人嘛。”
苏桐说:“都是撞上的。”
然后他让两位冷静,不要打岔,尤其是叶蓁蓁,因为最扯的部分还没有来:
“这群太太基本上都是娇姐的年纪,或者稍微大一点,五十左右,她们的情况全都是老公死了,或者离婚了,或者老公其实活着也没离婚,但在她们心目中跟死了差不多,所以小团体的名字叫做铁寡妇。”
唐洛和叶蓁蓁一起喷了出来。
苏桐不动声色,继续说:“这个小群体,每个月某一个周三下午,三点到七点聚会,每次都喝酒,喝不同的种类,一人带一瓶,喝到七点立刻就散,有人回家管孩子做作业,有人回家骂保姆,有人赴下一个约,绝不推后。”
他去的那天就是七月的局,去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要喝酒,因为去娇姐那里见人,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和苏桐在英文学校重新联系上之后,没说笑,还真拿了他的BP到处给人看,一开始没人当一回事,甚至觉得你一个会所老板娘怎么来趟投资界的浑水呢,嫌我们不够乱吗?
后来不知怎么有人真的就看了,还觉得有点意思,就让娇姐约苏桐谈,每次都是去娇姐自己开的会所,叫做非马,取的是白马非马之意,明明是灯红酒绿的场合,名字却颇有禅意。
这个会所在工体旁边,占了一家酒店的两层,有酒吧有夜店,还有能安安静静喝酒聊天的私人包厢,很熟的客人来也有饭吃,而且东西出品很不错。
这是娇姐和两个多年有来往的客人合伙开的,客人们不显山不露水,在背后当金主,她就技术入股做管理做运营带团队,在北京这个人人都呼朋唤友爱凑热闹的地界上,花了几年的功夫,还真做起来了,做得如鱼得水。
每次去赴约,苏桐是从不迟到的,但对方往往就还没来,娇姐见到他,例行会先拉到后台跟上上下下的员工吹一遍,这是我救命恩人,年轻才俊,成色一百一的好男人大家来看一看,喜欢的还可以摸一摸,限上三路啊,下三路人家女朋友肯定不乐意咱们就不勉强了啊。苏桐被收拾得一点没脾气,只好顺着话头跟大家打招呼。
就跟在武汉时一样,姑娘伙计们又跟他混了个脸熟,知道他的履历之后,隔三差五来问他,我买什么股票好啊,我攒了一笔钱怎么办啊,灯市口的商铺说六个点保底收益首付一百万带租约能不能买啊,每次都像在开小型投资咨询会。
苏桐个性豪爽,明明大家不是一路人,自己口水说干也没有半毛钱好处,但既然来了,人家又好好问了,那就好好答呗,不忽悠。
娇姐约的人几次见下来,没什么下文,等他从上海回来之后,又应约去了一次,实在走投无路了,就跟娇姐说了融资最后关头失败的事,请她多帮自己看看机会,结果过了一礼拜,娇姐二话不说,送了三百万过来,说苏桐一直说不要投P2P,她决定听话,这笔钱之前是放一个APP里的,现在赎回来投四平得了。
苏桐收了这笔钱,压力山大,没敢真的算作投资给公司,而是做了一个私人借款,10%的利息,想着无论如何一年半载就要还回去。
他到娇姐那里多半都是晚上,说完正事就起身告辞,最多大家客客气气喝一两瓶啤酒,不存在血拼到底的阵仗,结果今天白天过来的,反而一坐下就知道和往日不同,绝对不能善了。
只见包房一角放了一整箱的茅台,桌上已经开了四瓶,每个人面前都放一个装满的分酒器,自己喝自己那份,喝完了有人给你加,不劝你喝,也不帮你喝。
在场的他是唯一的男人,其他全是苏桐家里阿姨姑姑那个年龄级别的太太,加上娇姐,一共二十个,或庄或谐,或妍或媸,有的气质像董明珠,有的气质像宫雪花,有人全身都是亮瞎狗眼的LOGO,有人踩着一字拖和绵绸套装,巧妙不同,各有千秋。
但不管穿者打扮神情样貌是什么样子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们有钱,而且不是一点点钱。
娇姐等所有人就坐,先指挥着喝了一轮,然后把苏桐介绍给大家,用词言简意赅:“这个是我兄弟,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我早死了好几年了,这也是我一辈子见过唯一对老婆忠实的男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实至名归。”
娇姐跟人说一个男人忠实,这是什么概念?这相当于比尔盖茨说你有钱,那你必须是真有钱。
她还没完,继续:“我兄弟还是金融奇才,哈佛高材生,华尔街回来的,现在搞一个公司,正在找钱做大,我表个态,我是刚把放在网络理财里的几百万拿出来给他了,他肯定能帮我挣钱,姐妹们有没有兴趣都无所谓,给我一个面子,听他说说项目情况。”
苏桐在旁边被娇姐的安利说得如坐针毡,但娇姐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眼光都齐刷刷投向他,还真摆出了正经听项目情况的意思。
这种场面,他今天要是自己杀上门来的,别管是哈佛还是哈弗,可能都没人会正眼看他,有钱人是一个相当特殊的族群,他们被形形色色人骗的机会和花样,比普通人多一百倍,因此也就相应练出了一百倍的火眼金睛以及一百倍的钢铁疑心。
但他今天不是一个人,他有娇姐帮她背书。
这些太太吧,粘上毛比猴都精,但就是粘两层毛,也精不过娇姐,她们虽然叫自己铁寡妇,但个个身边还是有男人的,原装的,补配的,小玩意儿,各种型号都有,有男人,就自然有麻烦,在这个方面,谁没有受过娇姐的教啊,怎么拿捏男人,怎么收拾情敌,怎么欲擒故纵,怎么好合好散,遇到想要的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愿再搭理的怎么釜底抽薪一刀两断,软的捏死,硬的打死,全是娇姐的专业,在男女关系这个领域,不管是资深的还是刚下海的,男男女女,都不够她喝一壶。
但就是这么一个女的,对苏桐,真心实意推崇备至,恨不得拿命担保,不由得叫人生出几分好奇,因为越是风月场里的人,见的赝品太多了,才越知道真性情的可贵,她说得动容,不由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