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孰轻孰重
这种上门找茬的世家小姐,秦言落见得多了,根本没有心思与这些人计较,芍药如此几句话,打发了她们便好了。
待那小姐走远了,自己这才得以进府,所幸没人问她什么。
几日后的皇宫清宁殿内,铜鹤高扬,嘴里衔着一柄高耸的油灯,九枝攀琉璃灯闪着夺目的光。
北宫陌头也不抬,批着手中奏折,面无表情。
“江鹤,当日那个姑娘查到了吗?”
江鹤弓腰走进来,谨慎地作揖行礼,“回禀皇上,依据当日那个姑娘的身形容貌,穿着打扮,应该是尚书府秦家小姐秦言落,听说自从那日她回府后,病了好些日子!说是风寒不宜出门。”
她病了?不宜出门?恐怕是不宜见人吧。
想起那日自己在她颈脖留下的咬痕,他嘴角便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北宫陌手中翻着公文,不经意的轻咳几声,“尚书府?秦觉宗之女?嗯……是与淮王有婚约的那个秦言落吗?”
秦觉宗不是个张扬的人,可唯独他女儿与淮王有婚约这件事,大肆宣扬,与旁人总是时不时地提起,话里话外的,恨不得天下人都要知道一般,北宫陌想要不知道这件事,也挺难的。
“正是,这尚书大人家教甚严,秦家小姐也是养在深闺人不识,又未曾参加过宫廷宴席,也没到宫里来过,因此皇上不知晓也是常事,听闻她与淮王殿下的婚约,是……是圣母皇太后定下的。”
圣母皇太后是北宫陌和北宫凌的生母赵氏,当初赵氏还是先皇的贤贵妃时候,秦言落母亲秦夫人入宫,正好怀着身孕。
小淮王北宫凌恰好看到了,便说要娶秦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为妻,稚儿无心,童言无忌,听者有心,赵氏当时就定下了,若秦夫人生子,则与淮王为异姓兄弟,生女则与淮王为婚的约定来,一句话便成了这段婚约。
如今朝臣上下,谁人不知这段婚约?一直认为这是一段佳偶天成的姻缘,早早盼着秦府与淮王府能缔结良缘。
北宫陌面沉如水,低声不语,随手拿起桌上的清茶,抿了几口,眉间紧蹙的死结越刻越深,似乎想到了什么。
“江鹤,当年先皇留下的,为储君选定准皇后的遗诏,如今在何处?”
天虞历来不立储君之位,也没有太子之位,而是先立储君的准皇后,无论储君为何人,这后位之人始终不变,这种做法,其实就是为了让准皇后的家族,暗中助力储君,安安稳稳登上帝位。
但因为北宫陌一直肃杀后宫干政之风,也便无人再提起这遗诏的事情了,生怕北宫陌怪罪。
“先皇确实是早早立下了储君准皇后的人选,拟定遗诏,历来便是交由这位准皇后的父亲、兄长等领命接旨,秘密保管,储君一旦登上皇位,便可将这遗诏昭告天下,行册立皇后之礼,只是如今未曾见到有哪位大臣站出来说,家有这份遗诏,恐怕是……”
江鹤暗中抬头,紧张地看了一眼北宫陌,有些话,不是他一个奴才敢说的。
北宫陌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当年他起兵攻入盛都,战火之下,许多旧臣早已经全族覆灭。
当初最有可能成为储君准皇后的那几个大家族,包括太后的侄女、外甥女等姻亲,都被朕的王军一举歼灭。”
这些大家族里,兴许便有那位准皇后的家族,如果遗诏上选定的准皇后都死了,全族俱灭,还如何为后?
江鹤瑟瑟发抖,当年盛都战火连天,不知多少旧臣死在里面。
北宫陌暴戾名声,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离王一怒,盛都俱焚。
北宫陌冷笑一声,放下手中琉璃茶杯,往江鹤身上冷眼一看,故意问道:“先帝遗诏与太后一句话,孰轻孰重?”
江鹤忙道:“自然是先皇的遗诏为大!”
太后赵氏早就去世了,她定下的婚约,哪里能比得上先皇的遗诏?
即使她还在世,也不能违逆先皇的旨意。
北宫陌不言语,手负在身后,径直走出殿外。
江鹤实在不知道眼前这位天子要做什么,心中纳闷。
难道皇上是要把这遗诏找出来?那遗诏恐怕早已经在硝烟之中消失了。
皇上在这个时候找这个做什么?难道他是真的册立遗诏上选定的准皇后为后?这可一点不像是北宫陌的作风。
自从他登基以来,就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份遗诏,压根就不把它放在心上,今日居然提起了,着实奇怪。
江鹤心中许多疑问,可也不敢多问一个字,只能随着北宫陌走出殿外。
拂尘一甩,朝身后的人使眼色,让那些侍卫婢女和太监赶紧列仪仗,紧随北宫陌身后。
“不必了跟来了。”
北宫陌甩掉这些冗繁的仪仗,独自一人往盛安宫走去。
盛安宫是这位天虞朝新帝,日常起居之所,偏安西隅。
许多大臣上书,希望他像之前的皇帝一样,移居到宫中位于北边的春秋殿,作为常住之所。
他迟迟不移居,那些大臣便识相的很少再提及此事。
这位新帝可不是好惹的,见好就收,细枝末节的,任他去罢了,保住脑袋要紧。
北宫陌身后,是辉煌富丽的皇宫,而盛安宫偏安此处,格格不入。
白墙黛瓦,垂丝海棠抽出了新叶,廊檐下的引风铃静止不动,这里的古朴典雅与皇宫成了鲜明对比。
海棠花下的树叶是去年冬日落下的,如今零落成泥碾作尘,一股腐败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与他身上的气息很相符。
北宫陌仰躺在屋内的竹篾矮榻之上,望着屋梁之上垂落而下的藏青帷幔。
“秦——言——落。”
他默默咬着这三个字,细细咀嚼,“改日是何时?你还未曾与我道清楚。”
这世间,谁都怕他,唯独那个秦言落敢和他讨价还价!
改日?我倒要看看,你把这日子改到何时!
“阿嚏!谁在念叨我?”
秦言落无缘无故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扯得肩膀上淤青有些疼。
那天从山上下来,急匆匆回到秦府,她才后知后觉的觉得脖子酸疼得厉害,肩膀上也是淤青。
但是生怕被别人知道,只能自己找系统小七,炼了一些药膏出来,治病疗伤,花费了好些钱,肉疼加心疼啊。
这个北宫陌,他下口也太重了,一点也不知道怜惜女孩,活该处男一辈子!最好一蹶不振,肾虚不举,断子绝孙!
她狠狠咒骂着,想到当日他那双眼里散发出来的光。
好像是一只藏于深山的猛兽,偶然遇到了肥美的猎物般的眼神,让她有些后怕。
他到底是什么怪物,啃脖子?还咬得这样重,当她是猎物小白兔吗?
一块块明显的咬痕形成的淤青,赫然显现在白皙的脖子上,为了避免闲言碎语和猜测,她一直不敢出门。
还只能向娘亲撒谎是风寒,难得乖巧安静几日,在闺房里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