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在酒店被陌生人拽走的姑娘,将成为生育机器
每一个夜行者都有自己的信息来源,但归类起来无非几种:
1.上网发现线索与整合内容。
2.相熟的新闻掮客提供(如田静)。
3.从线人们手里挑出有价值的信息。
4.找情报贩卖商购买。
5.机缘巧合下,主动砸在自己头上。对于夜行者来说,找情报贩卖商购买消息的概率,仅次于机缘巧合砸在头上的概率,因为这群人都是吸血鬼。他们提供的信息都特别贵,且消息一经出口绝不退钱。买他们的消息就像抽奖,经常花大钱买了个小新闻,最后落个血本无归。
他们多有一个正当工作作为掩护,也许每天与你打照面的门卫大爷,私底下月入百万。好在他们还有点行规——消息一旦离手就等于签了合同,不得再另售他人。
燕市中山路的WhiskyBa
,是一个情报贩卖商们常出没的地方。这家小酒吧每天只在天黑后营业,能找到这儿的,都是熟客。你在这里能见到各种各样的人,年轻的、貌美的、苍老的,白人、黑人和棕色人种。他们都只为一个东西而来——情报。我绝对相信他们中有的人在交易那种我这辈子碰都不会碰的情报。
疯狂找女友的那一段时间里,我没少在这里待着,也没少在这里花钱。这里的老板和熟客我大都认识,我甚至可以凭借良好的信誉在那个地方记账。
2017年2月17日晚上,我一个人来到WhiskyBa
,按照惯例,去看看有没有女友的消息。酒吧老板娘孔丽是个美女,见我来了,给我倒了一杯柠檬水:“还不喝酒?”
酒吧通常会给刚落座的客人先倒上一杯柠檬水
我说这儿的酒劲都太大,我还是喜欢喝啤酒。喝了一口水,我问她:“有消息了吗?”
她摇摇头:“你那事儿太难查,不过我这儿现在有个便宜的线索,你要吗?”
我问她多少钱,她竖起两根手指:“两千。”
我掏出手机,转账给她:“就当抽个奖玩了。”
孔丽白了我一眼:“一个线人告诉我,他在世纪百货上厕所时,听见两个人在聊小姐。他们不聊猥琐的内容,而是在聊如何绑架。其中一个说最近的生意特别差,几点都不好抓人,另一个让他晚上再干活。然后其中一个说要去上风家园,就先走了,另一个后来也走了。”
我问孔丽,是否有那两个人的照片。
她摊手:“线人就从背后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穿了件蓝夹克,另一个是光头。”
我问她是否有时间地点,她说消息来源是今天。我喝了口水:“上风家园是吗?”
她点了点头,我放下杯子,孔丽问:“这就走了?”
我说:“是,花了两千元,现在该去抽奖了。”
独自经过灌木丛要注意安全
我给周庸发了条信息,就打车去了上风家园。上风家园是个大型小区,但入住率低。南门与另一个小区的北门相对,两门之间有一条路,路灯昏暗,十米开外很难看清楚。我来时才刚10:30,但路边超市都早已拉上了卷帘门。如果我是作案人,我一定选这里。
这里植被茂盛,有很多灌木丛,就是因为天气凉都秃了,但好在没蚊子。我挑了一片最浓密的灌木躺在后面,把手机调暗,玩手机的同时静静地观察着四周。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一个膀大腰圆的人走了过来。他叼着根烟在两扇门之间晃悠,经过路灯的时候,我看见他身上穿着一件蓝色夹克。没多久,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上风家园门口。一个短发女孩儿下了车,她穿着一身紧身的运动服,看得出身材很好。“蓝夹克”看见女孩下车,远远地跟上了,我站起身,扫了扫身上的灰,跟上了“蓝夹克”。
走了一会儿,女孩在一栋楼前停下,掏钥匙开门。“蓝夹克”在后面拍她的肩膀,姑娘回头时,“蓝夹克”拿东西捂住了女孩的嘴。女孩身体软下去,被“蓝夹克”架住开始往外走。
我跟在后面,假装才拐过来,没看见之前的一幕。和“蓝夹克”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假装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蓝夹克”手一滑,姑娘没架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我假装吃惊,大喊救命。“蓝夹克”瞪我一眼,转身跑了。
我看到远处有两个保安赶过来的身影,决定还是先去追踪“蓝夹克”。他出小区以后上了一台摩托车,我叫了一辆出租车紧跟其后。幸亏这个时间已经不堵车了,要不然我肯定追不上他。
二十多分钟后,“蓝夹克”在一家快捷酒店门口停下。我让司机在五十米外停下,扔给他一百元钱,掏出帽子戴上,跟了上去,站在酒店外窗口的侧面看着里面。
“蓝夹克”对这里好像很熟悉,进门时还跟前台打了个招呼,也没登记径直上了电梯,他应该是早在这里入住了吧。我到电梯旁看了下“蓝夹克”到的楼层,三楼。
我刚想跟上去,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想起刚才“蓝夹克”对待女孩的方式,我后退一步,一肘击在了身后的人的肚子上。然后我转过身,周庸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委屈地看着我。
在出租车上时,我给周庸共享了位置,以防意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到了。我将周庸从地上拉起,周庸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低头不说话。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周庸瞪我,“是你告诉我追踪尽量不要出声!”
我解释了一下“蓝夹克”之前的所作所为,告诉他我反应激烈的原因。周庸听完摸了摸肚子:“太背了!”
我和周庸走到前台,周庸去开房。我假装四处溜达。我对周庸比画了个三的手势,周庸问前台:“三楼的房间还有吗?”
服务员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帮您查询一下。先生,有的。”
周庸办好入住,我们进了电梯,我按下了三楼的按钮。出电梯,在走廊的尽头,“蓝夹克”和一个光头正在聊天,我假装喝醉了搭着周庸,把自己的头低下,一直到进了房间,然后我开始透过猫眼观察走廊里的情况。
“蓝夹克”和光头迟迟没有进房间,我也只能一直透过猫眼观察情况。几分钟后,光头和“蓝夹克”进了电梯。我出门看了一眼电梯,电梯停在四楼。我让周庸从另一边的楼梯上楼,我则乘坐电梯到达四楼。
我先周庸几秒到达四楼,刚好看见“蓝夹克”左手在打电话,右手拽着一个女生,而女生又拼命抓着她右边的大姐。“蓝夹克”看到我和周庸后撒腿就跑,周庸向“蓝夹克”追去,其间并没有看到光头的踪影。我扶起女生问她发生了什么,女生只是哭,旁边大姐说:“我听到救命就出来了,多亏你们来了!”
大概五分钟后,周庸回来了:“跑了!一定是跟酒店串通好了!”
二十分钟以后,警察来看了一眼现场便收了工,周庸被叫去当目击证人。一小时之后,周庸发信息说了一下从民警那儿问出的话:这酒店是个卖淫点,“蓝夹克”就是鸡头,他抓那个女孩儿是因为把那女孩儿当成抢生意的小姐了。
这可是个大新闻,田静肯定会感兴趣。第二天晚上我跟田静见了面。听我讲完事件后,田静平静地说:“我们昨天有人也做了这个新闻。”
我从裤兜里掏出昨天在酒店捡到的卡片,递到了田静面前,“我今天玩点儿刺激的,一起不?”
田静瞪我一眼:“好好说不会吗?”
我的计划是,周庸假扮嫖客,我负责在外接应和观察,田静趁服务员不注意,将一个摄像头安装在酒店的监控室,利用酒店的监控系统监视和指引我们行动。
凌晨,所有人各就各位,周庸拨通了小卡片上的电话。很快,一个男的接了电话,他直接报价:“清纯学生妹一千二,风韵少妇八百,普通六百,包夜另算。”周庸停顿了一下,他在等我的指示。我让周庸自己做决定,他选了一个清纯学生妹。
半小时之后,周庸的房门被敲响。我在楼梯间探出头,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被一个戴着金链子的人带了过来。女孩看起来极不情愿,她被抓住的右手一直在挣扎,没停过。
“金链子”敲了周庸的房门,把女孩儿凑到了猫眼前面。周庸开门,“金链子”把女孩推到了屋里,跟周庸要了一些服务费就走了。我叫田静继续监控,自己则跟着“金链子”下了楼。
之后“金链子”开车去了附近的一个门市房。它的入口很隐蔽,没有任何指示牌,如果没有“金链子”的“引领”我很难发现。这个门市房里有一个收发室并配有指纹锁,我的角度看不见收发室里是否有人,只看见“金链子”扫了下指纹便成功进入。
指纹锁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对男女。男的指着怀里的姑娘对收发室说了些什么,“金链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带着男的一起把姑娘架进了屋内,十有八九这就是他们的大本营了。我想走近看看情况,却收到了田静的一条信息:速回,有紧急事!
所有人都聚集在周庸开的房间里,包括“金链子”送到周庸房间的女学生。姑娘坐在床上哭得非常惨,说什么都不肯走,让周庸和田静救她回家。周庸向我解释:“她是大学生,已经失联了三个多月,我刚打电话确认了身份。”
二十分钟后,警察把女大学生带走。我跟田静说了地下室的事,问她是否报警,田静看了我一眼:“你确定?”
我说当然不确定,但这危险性太高,我自己又搞不定。田静白我一眼:“下次想让我帮忙就直说。”
我弄了身皮衣皮裤,装成了鸡头,田静穿了套连衣裙,装成烂醉的少女,周庸留在宾馆缠住“金链子”拖延时间。临走前田静递给我一个U盘,让我回去看。我把U盘装好,和她一同出了房间。
和田静到了那个隐蔽的门市房,我对着收发室说这是新来的。门开后,往里走,里面竟然是个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我假装扶着田静,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地下室。下面,应该就是他们的犯罪据点了。
我和田静刚进到里面,就被人盯上了。“这姑娘不错,代孕完了还能当奶妈,转我吧,我出高价!”一个上身穿着花衬衫、下身穿着乞丐裤的人拦住了我们,他手指着田静,眼睛看着我。
拒绝“花衬衫”后我们继续往里走。三米后右转进了一间四十平方米左右的屋子。里面放着十来张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孕妇,她们都输着液。走进去,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
孕妇中掺杂着不同肤色的人。田静跟几个孕妇聊了聊——她们都是根据金主的需求被买来的。其中有两个孕妇是被同一个客户要下的,一个染着黄头发,一个扎着辫子。她们操着不同的外地口音。
她们都是六个月的身孕,黄头发的说:“我们会同时生下来,到申报户口的时候,就报双胞胎。”她们俩的床挨得很近,她们不时地互相看一眼。我问“黄头发”知不知道她怀了谁的孩子,她摇了摇头:“不知道,一个中年男的,胖胖的,很有钱。”
我又问了问报酬。她说孩子生完之后,可以拿到五万元报酬。
离开屋子,我跟田静继续向里走,发现这条不到二十米的走廊里就有五六间类似的屋子。我们本想都进去看看,但周庸这时来了信息:“徐哥,该撤了!‘金链子’这边拖不住了,我现在正跟着他,他在往你们那边走。”
我和田静原路返回,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门房里忽然出来一个人,穿着一身蓝色的夹克。“蓝夹克”一看见我和田静就拿起了对讲机叫人。他们的反应很快,我和田静没来得及跑出去,就被一群人围住了。他们连问都没问,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我一只手护住头,另一只手把田静护在怀里,身上疼,每一处都疼——这次可能真要栽了!
好在被打死之前,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怎么回事?”这群人终于停了手。
我弯腰缓了一会儿,才有力气抬起头看这个说话的人——一个挺年轻的男人,留着平头,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个中学老师。我抽着凉气刚想和他打个招呼,搭句话,这个男人忽然说话了:“静静姐?”
还在我怀里的田静一愣,抬起头:“许其华?”
“谁让你动她的!我整死你!”看见田静的脸,这个叫许其华的男人忽然暴怒,一把抓住“蓝夹克”的衣领,发疯似的抽“蓝夹克”的耳光,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打了一会儿,许其华把满脸是血的“蓝夹克”推到田静面前,跟她说:“姐,都谁打你了?你告诉我。”
田静看着许其华,说:“我没受什么伤,但我朋友现在得去医院,你看能不能……”
许其华看了我们一会儿,忽然笑了:“你看你跟我还客气,我帮你叫个车吧。”
田静说:“不用,我们开车来的。”
回到酒店时,周庸还没睡。我们敲门吓了他一跳,看见我脸上有伤,浑身都是脚印,这家伙的眼圈竟然红了。我看他一眼:“别煽情啊,你要哭了大家都很尴尬。”
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徐哥,我是关心你,你还笑我,太不是人了。”
和周庸扯了几句后,我拿出田静给我的U盘,插到了酒店的电脑上。里面是一段监控视频,只有十五秒,是一个女人开房的画面。女人是我失踪了很久的女友。
田静站在我的背后:“一个线人给我的,是他在酒店高管的电脑里复制出的加密文件,这是其中一个,还有别人的。”
我喘了口粗气,跟田静说:“先把眼前的事儿解决了吧,那个许其华是谁?”
多年前,田静还是记者的时候,杂志社让她做一期留守儿童的专题文章。她去了西北的许多山村做采访,许其华是让她印象最深的一个孩子。许其华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不喜欢亲近田静,总是躲在远处。他爸爸长年在外地打工,而他妈妈不仅不管他,还跟村里的几个闲汉发生不正当关系,所以许其华对女性有着特别的厌恶。
田静很同情他,就资助了他上高中的学费,直到他考上了大学并拿了全额奖学金。有段时间,他们相互通信。许其华非常聪明,但反社会倾向很严重。田静想找人给他做心理辅导,但他总是拒绝,后来竟然连信都不给田静回了。田静去学校找过他一次,发现他已经辍学了,从此音信全无。
我问田静接下来怎么办,田静说许其华刚才联系了她,约她明天上午在远见大厦见面。
我说:“我和你一起去,我有点事情想问他。”田静看着我,点了点头。
第二天见面时,许其华还是穿着之前那套衣服。看见我,许其华转头问田静:“不是说不要带别人吗?”
田静:“他就想问你个问题。”
我拿女友的照片给他看:“你们和那家快捷酒店应该有点关联吧,我想问问你见没见过这个姑娘。”
他拿起照片随便看了看:“对不起,完全没印象,你还有别的事吗?”我看着许其华身后坐着的、怎么都不像是来喝甜品的两桌人,强压下了动手的念头。这时田静按住了我的手:“你先走吧,我和他聊聊。”
我问田静没问题吗?田静说没事儿,这可是市中心,这么多人,出不了事儿。出了门我给周庸打电话:“怎么样了?”
周庸把这件事告诉了鞠优,鞠优当场报到局里,着手处理此事。在鞠优的带领下,那个地下室已经被封了,房子是租的,房东毫不知情。在警察到达之前,他们已经转移了一部分人,但还是有小部分人没来得及转移。几十个人该抓的抓,该遣返的遣返,一群大肚子女人直接送去了医院。
周庸说了一下情况,问我:“你那边怎么样了,从许其华那儿问出点什么没有?”
我告诉他什么也没问出来,还让他转告鞠优该行动就行动吧。周庸说好。和周庸通完话,我给田静打了一个电话,没打通,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时周庸又来电话了:“徐哥,我表姐说许其华没抓到。”
我问看见田静了吗?
周庸说不知道,他再问问。
我说:“不用问了,应该出事了,你快来找我吧。”
在地下室里,警察搜到了许多女人的资料。我翻了好几遍,都没有我女友的信息。许其华和我的女友一样,也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田静。
当天晚上,我收到了从田静的邮箱发来的一封邮件,上面是一个网址,还有一个账号和密码。我输入网址,结果跳出来一个登录信息。我用和网址一起发来的账号和密码登录,出现了一个全英文购买主页,上面标价十万美元。我往下拉,是一个被捆绑的女性图片,虽然被蒙住了眼,但我还是看出这是田静。
这时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法国的电话。我接了起来,许其华在那边说:“我这边显示,你已经上线了。”
我问他想要什么。许其华在电话那头笑了两声:“这不明摆着吗?让你花钱把静姐赎回去。这次组织损失挺大的,我自己也损失了点钱,要你十万美元,不多吧?”
我问是交钱就可以吗,他说是。我说钱马上就打过去,但请他别做出伤害田静的事。许其华让我放心,他肯定不会那么做。
我的账户里还剩三万多美元,又让周庸找他朋友凑了凑,凑齐了十万美元,我在网上购买了田静。
一天之后,我接到了田静的电话:“我回来了,新闻素材已经整理好了,卖给了S新闻网,欠你和周庸的钱等哪天汇率划算,我就去换了美元还你们。”
我说:“这都不着急,但这个案子我们还继续查下去吗?”
田静沉默了一下:“查,我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我说:“得嘞,静姐,有您这一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这顿打我说什么不能白挨。”
挂了电话,我忽然很高兴,当了这么久的夜行者,我女友的事情终于有了点头绪。我捂着被人踢紫了的腰,给周庸打了电话,约他晚上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