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我正笑容满面的站着,李氏忽地收了笑,朝着我身后俯了俯身,笑着道:“姐姐和惜玉妹妹也来赏荷?”我随着转过身,那拉氏和钮钴碌氏立在石亭外,那拉氏没理李氏,只是打量着我的神色,见我面带笑容,这才微点了点头,好似松了口气,钮钴碌氏笑道:“我和姐姐来寻晓枫姑娘的,没想到李姐姐和年妹妹也在。”

年氏俯身给那拉氏行礼,那拉氏上前看了看仍在啼哭的孩子,对年氏道:“孩子怎么哭成这样?”年氏面上一紧,忙从老嬷嬷怀里接过孩子,一边哄着孩子,一边低声道:“我身子刚有些不舒服。”那拉氏立即对站在身后的流云道:“一会儿吩咐管家给年妹妹请大夫。”年氏微俯了俯身,道:“谢姐姐。”

年氏低眉顺眼,倒是有种说不出的楚楚可怜,我深吸了口气,快步走到那拉氏面前,微俯了俯身,道:“奴婢还有些事,不便久留,就先告退了。”那拉氏忙扶起我,道:“爷就快要回了,姑娘再稍等片刻!”我不动声色的挣开她的手,笑道:“听说王爷很忙,奴婢看不必再等了。”

那拉氏脸色微白,侧头狠狠盯着一眼年氏和李氏,年氏恍若不知,嘴角依旧带着笑,眼神柔和的注视着怀中的婴孩,倒了李氏被盯的低下了头。那拉氏道:“晓枫姑娘难得来了一次王府,还是用过午膳再走吧?”钮钴碌氏也上前,笑道:“姐姐知道晓枫姑娘爱吃点心,刚刚还特意吩咐厨房,多备一些。”

我看着那位氏满心感激,不仅感激她的热情,还感激她的大度,她肯定是知道我和四阿哥的事,不然她不会想方设法的要将我留下来,只可惜我要让她失望了,我郑重的俯身向那拉氏行礼,道:“奴婢多谢王妃厚爱,只是奴婢实不便久留,望王妃恕罪。”

那拉氏和钮钴碌氏面面相觑,估计是实在没想到我会如此固执,年氏抬头,柔柔一笑,道:“难得两位姐姐极力挽留,晓枫姑娘就当给姐姐一个面子,用过午膳再走也不迟呀。”钮钴碌氏上前两步,挽着我的胳膊,笑道:“爷许是让事给绊住了,姑娘不妨再等等,姐姐已经又遣人去催了。”

年氏虽在哄着孩子,可眼睛一直瞟着我,李氏也是笑看着我,眼中却是嘲讽,我想笑,自己何必跟她们搅在一起,遂扭头对站在一边的流云笑道:“劳烦姑娘去通知一下魏公公。”流云不动,只是看着那拉氏。

正在僵持,一个清脆的童音传来,“额娘,额娘。”我侧过头去看,一个三四岁左右的男孩一面推开身边的太监,一面颤颤巍巍的跑过来,扑到钮钴碌氏怀里,我微愣,这应该就是弘历了,忍不住上下打量他,天方地阔,鼻梁高耸,嘴唇厚实,目光炯炯有神,这应该就是那些术士口中常说的天子之像。

钮钴碌氏笑着扶他站稳,指着我道:“快去给晓枫姑姑请安。”弘历从额娘怀里站起,仰起脑袋打量我,问:“她就是皇爷爷身边,那个很厉害的晓枫姑姑吗?”钮钴碌氏笑着点头,弘历立即站起,规规距距俯身给我行礼,道:“弘历给姑姑请安。”我忙伸手扶他,对钮钴碌氏道:“侧妃切不可如此,该是奴婢给小阿哥请安。”那拉氏笑道:“晓枫姑娘久在皇阿玛跟前侍候,担的起弘历的礼。”

弘历扯了扯我的袖子,我忙蹲下身子,弘历上前搂着我的脖子,道:“姑姑你唱首歌给弘历听吧!十七叔说你唱歌可好听了。”我微愣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看着他长着与四阿哥相同的眉眼,轻柔的抚了抚他的头,柔声道:“姑姑今天还有事,改天再唱给你听。”弘历摇摇头,不依,道:“十七叔要带我进宫见姑姑,可阿玛不许。”

我心一滞,泪立即涌了出来,忙低头从腰间解下一方玉佩,挂在弘历腰间的玉带上,道:“下次让十七叔带你进宫,姑姑唱歌给你听。”弘历撇撇嘴,过了会儿,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道:“好吧!姑姑说话可一定要算话。”我笑着点头,钮钴碌氏面有不安,道:“姑娘这玉佩是勤嫔娘娘的赏赐,跟随姑娘多年,弘历怎么敢当?”我笑了下,道:“没事,奴婢送给小阿哥了。”

那拉氏一面陪我走着,一面还极力劝说我留下来用午膳,可对我来说,多留一刻,便多了几份煎熬和痛苦,我一步一步虽走的很慢,但终是走出了雍亲王府,门口,魏珠已驾好马车候着,我朝身边的那拉氏俯了俯身,道:“奴婢先行告退。”

那拉氏面如土色,眼看着我转身离开,弘历跑到马车旁边,仰着小脸,道:“姑姑,你要常来看弘历,弘历想听姑姑唱歌。”我笑着点头,刚准备上马车,想了想又顿住身子,从怀中掏出那枚玉坠,递给躬身立在一边的高公公,道:“劳烦公公将这个转交给你们王爷。”

说罢又回头看了看雍亲王府,我知道今天我离开了雍亲王府,也就等于是走出了四阿哥的生命,从此我们再无可能,魏珠小心翼翼打量我的神色,小声问:“姐姐,真的走吗?”我窝在马车一角,不吭声,只是瞪着他,魏珠见状,直好轻叹了口气,示意赶车的小太监动身。车轮滚滚,我在马车里窝了半晌,终是忍不住,掀起帘子向外望去,雍亲王府已远的只能看见一个轮廓,最后连轮廓也消失在漫漫红尘路上。

魏珠默默瞅了我半晌,忽长叹一声,道:“姐姐,这又是何必?”我回视着他未说话,半晌,魏珠又问:“姐姐今后有何打算?”我摇头笑道:“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魏珠一愣,问:“那姑娘为何不多等等四王爷?”我笑了起来,一边叹气,一边又似在回答他的话,又似在喃喃自语:“他不愿意见我了,我们真的错过了,永远错过了。”

马车忽地停了下来,赶车的小太监叫道:“魏公公。”魏珠诧异的掀起帘子,问道:“怎么回事?”他半探着的身子像是被钉住一般,我纳闷的挑起帘子,九阿哥和十阿哥立在一辆马车前,静静看着我。

魏珠跳下马车俯身行礼,十阿哥笑道:“晓枫,我们等你半天了。”我猛然间想起,曾答应他们要去看八阿哥的,今天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想了想,我对魏珠道:“你先宫吧!我还有些事要办。”魏珠微愣,低声道:“姐姐要去哪里?”十阿哥斥道:“狗奴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魏珠忙躬身请罪,我瞪了十阿哥一眼,又对魏珠道:“没事,你先回吧!”可魏珠磨蹭着不肯走。

九阿哥斜了魏珠一眼,忽道:“这事赵昌知道。”魏珠又是一愣,我也愣住了,慢慢才反应过来,怪不得赵昌要向康熙建议,让我去雍亲王府送赏,原来他真正的目的在这里,只是他为何要帮八阿哥?

有小太监过来扶我,我推开他的手,自己扶着车辕爬上了车,九阿哥和十阿哥随后也上了马车,坐在我对面。马车慢慢启动,速度渐快,我缩在角落里,九阿哥闭着眼睛,丝毫不理会我,倒是十阿哥,自从上车一直炯炯有神的盯着我。

抱膝默坐了半晌,我被他盯的实在受不了,只好问:“八爷的身子可好些了?”十阿哥沮丧的摇了摇头,道:“这几日总在昏迷中,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我愣住,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嘴,十阿哥默看了我半晌,忽道:“晓枫,八哥说,此生是他欠了你。”我苦笑,我和他,究竟是谁欠了谁?

马车渐渐驶出了京城,进入了西山山系,香山丘壑起伏,林木繁茂,山势自西向东延伸成环抱之势,即能俯瞰东面的平原,又接近山麓,依山傍水,金朝在此建了香山寺,明代又有许多佛寺建成,香山渐渐成了京城近郊的风水宝地,不少王公贵族在此修建别院。

这里的天空都似与紫禁城不同,辽阔明朗,一眼望不到边际,片片白云随风而动,变幻出各种形状,轻风舞动,带来阵阵花香,几只彩蝶在马车周围飞舞,我伸出手想抓住它们,却在半道缩回了手,只是痴迷的盯着它们,心生羡慕,因为它们拥有的,正是我一直渴望却怎么也得不到的自由。

八阿哥的别院位于香山南侧,院内古树参天,榕树成行,泉流淙淙,亭台层层,幽雅宜人,别致清静,只是除了门口给我们带路的两个小太监以外,走了半晌,也未见到一个下人,院落越大,却越发显的空旷寂静。

九阿哥和十阿哥都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神情凝重,我沉默的跟在后面,紧紧捏着袖子,垂眼盯着地面。左拐右转的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一处布置精巧的小院,八阿哥的总管贾庆正在外面和几个老头小声说了什么,一见我们忙快步过来请安,看着我的眼神满是激动。

十阿哥一边瞄着里面,一边问:“八爷怎么样了?”贾庆眼中有泪,小声回道:“上午醒了片刻,可还是不肯用药,这会儿又在睡。”十阿哥狠跺了跺脚,也只是一脸无奈。

九阿哥面无表情的对贾庆吩咐:“让里面的人都退下去。”贾庆扫了我一眼,躬身打了个千儿,快步进屋,过了一会儿,屋里的太监侍女,全部躬身退了出来,贾庆也退到了一边。十阿哥看向我,道:“晓枫,你进去吧!”我未动,只是静静注视着那道门,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空。十阿哥见我傻站着不动,催道:“快去吧!一会你还得回宫。”我这才缓步走进屋,九阿哥随后跟上来掩上门,一阵脚步声慢慢消失在门外,想来他们也退下去了。

屏风后面的镶花大床上,八阿哥静静躺在床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被,头发凌乱的铺散在枕头上,还有几缕搭在额头上,脸色苍白如纸,下巴泛着胡茬的暗青,嘴唇因为干燥有些微裂,整个人都弥漫着一种刻骨的死寂,这哪里还是我初见时那个清华高贵风度翩翩的八阿哥?

泪不知何时从脸颊上滑落,我伸出手将他额前的发丝捋到后面,轻抚着他的眉眼,触手之处全是冰凉,为了皇位,真的值得吗?流血性命真的都可以不在乎吗?我轻叹了口气,忽见他眉头颤抖,嘴角泛起丝奇异的微笑,嘴唇一直微微抖动,忙俯身把耳朵贴上去,“凡水三千只取一瓢,永不再孤独-------”

我立即呆住,只是怔怔看着他,手使劲抓着被单,咬着唇勉强抑住呜咽,“枫儿-----枫儿-------”他安静的躺在床上,眉头时而轻皱,时而舒展,那一声声低柔的浅吟呼唤,将刀一样,一下一下划着我的心,“八-------八爷。”我压低声音叫他。

片刻后,他微微睁开眼睛,我赶紧凑上去,问:“你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他的表情似醒非醒,静静看着我,眼神脆弱而忧伤,看了半晌,他又把眼睛闭开,再慢慢睁开,带着丝迷茫,唇微微一动,声音暗哑:“我在------做梦-----”我的眼泪无声的倾泄而下,他嘴角慢慢溢出丝满足的笑意:“只里在梦里,你才会在我身边。”

我将头埋在被子里,心里胀满了难言的苦涩,好像只能用泪水才能舒缓,“枫儿,我对不起你。”他用力想抬手为我拭泪,可手臂在半空中颓然落下,我咬唇默默拿起他的手,放在脸上,他冰凉的手指轻柔的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水,我反手握住他的手,柔声哽咽:“我没有恨过你,从来都没有。”他笑了起来,一如多年前我见过的那般温雅,“好想,再听你唱歌,好想------”我点头,一直拼命点头,“好,以后我天天唱歌给你听。”

他满足的低叹一声,又闭上双眼,轻声呢喃:“梦要醒了,你又会离我而去,要是这个梦永远不醒,那该多好。”他轻轻的叹气,说不出的落寞无助悲伤哀怨,过了一瞬,他嘴角含着笑,又沉沉睡了过去。

我一直坐在他的床前,握着他的手,静静看着他,心里的悲伤一波漫过一波,我是一个没用的人,即无力振救自己,也无力救赎别人,究竟是谁人负了谁?究竟谁是谁的劫?两个爱我的男人,一个躺在青山绿水间,静候生命走向终点,一个站在庙堂之上,步步为营为权力奔波。

门外有人敲门,我头也未回的道:“进来。”九阿哥和十阿哥走在前面,贾庆端着药跟在后面,十阿哥问:“晓枫,八哥醒过了吗?”我没理他,只是对贾庆道:“帮我把八爷叫醒。”贾庆把药放在一边,走至床前,俯在八阿哥床前,低声道:“爷------爷-------”

八阿哥有些不耐烦,皱紧了眉头,语气不悦:“走开。”贾庆立即住了口,回头看我,我面无表情,道:“继续叫,叫醒为止。”贾庆立即又低声轻唤,过了片刻,八阿哥才睁开眼睛,眼神森然的盯着贾庆,贾庆身子一矮,畏畏缩缩的退了两步。

我道:“公公,先退下吧!”我看见床上的八阿哥身子猛的一震,瞪大双眼看着我,我看着他嫣然一笑,走过去想扶他坐起来,贾庆也赶紧上前帮忙,两个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让他坐了起来。他一直震惊的盯着我,慢慢从床上坐起了身子,许是身子太过虚弱,简单一个动作他却满头大汗,我一边帮他调整靠枕,一边吩咐贾庆:“劳烦公公端些清粥来。”贾庆躬身快步退了下去。

待八阿哥坐好,我起身端起药,侧坐在床边,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银勺,将药送到他嘴边,他不动只是沉默的看着我,眼睛里似有一团火苗在燃烧,但又拼命被他强压着,脸上依旧灿烂,可心里十分难受,我冲他一笑,道:“小时候,我病了不肯吃药,外公就会打我手心。”我轻笑:“你莫也想挨板子?”

八阿哥静静凝视着我,我又将药送上去,他一边看着我,一边低头喝了药,身后有人大大呼了口气,我抿嘴轻笑,将药一勺一勺送到他嘴边,刚喝完药,贾庆已端着清粥过来,八阿哥很配合,一口一口将粥喝的干干净净,待他用完清粥,又服侍他漱口净手,贾庆将杯盘全部撤了下去。

九阿哥和十阿哥一直静静站在一边,八阿哥看向他们,笑道:“你们先出去。”九阿哥立即拉着十阿哥转身离开。我起身欲坐在一边的软榻上去,他拉住我,轻声问:“刚才是你吗?”我明白他说的是刚才,遂轻点了点头,他垂下睫,慢慢放开我的手,微不可闻的道:“原来不是梦。”

心一下一下大力的疼着,眼睛又有些泛酸,看着他凌乱的头发,我柔声问:“我帮你梳头好不好?”他眼睛一亮,抿着唇点头,我笑笑,起身出去打开门,让守在门口的贾庆打了盆水来。拧了毛巾帮他拭了拭脸,又拿起木梳,慢慢帮他理着头发。

八阿哥一直静静坐着,我将他的辫子结上发穗,起身高呼了一声:“好了。”他将辫子从身后拿到胸前一遍遍摩挲,彷若手心捧着的是一件希世珍宝,我静立在侧,心下凄惶,只觉他的手,一下一下带出的全是悲伤,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连忙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翠绿的庭院,笑道:“刚才来的时候,觉得这里好美,山花烂漫,轻风绿水,连呼吸都是香的。”

我转身看他,他含着笑意看我,笑道:“确实很美。”我说的是外面的风景,他却是直直盯着我,我被他盯的不好意思,只好又转过身依旧看向窗外,默默站了半晌,我轻声道:“人生有很多美丽的风景,为什么要为了其中一种,而放弃所有?”

身后悄然无声,我知道他在听,所以没有回头,依旧慢声道:“难道你不觉得这里的蓝天白云,绿水青山,比朝堂上那些阴谋诡计,争权夺利有意思的多吗?”忽想起赵昌曾说,去年春节的时候,只有八福晋带着八阿哥唯一的孩子弘旺进宫向康熙请安,我叹了口气,“难道这个世上,除了权力,就没有你在意的事吗?你的妻儿,还有那些关心你的人,你通通都可以不在乎吗?”

身后的人依然没有出声,屋时安静的中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我有些激动,可他的呼吸仍是平缓如常,我回头看他,他表情淡然,望了我一会儿,忽地笑起来,道:“我记得,你曾问过我,如果有一天,我费尽心思,耗尽精力,甚至不惜放弃了一切,却仍没有等到我想要的,会不会后悔?”我皱眉默想,依稀记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有些紧张,咽咽了口口水,问:“那你可有后悔?”八阿哥笑意犹在,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从没有后悔。”我大口呼着气,果真不愧为朝臣称赞的八贤王,我望着他打趣:“如果你说你后悔了,我可能会扭头就走。”他也笑:“我知道。”

我大惊,问:“你如何知道?”他大笑起来,过了半晌,才收了笑,慢声道:“因为你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我们,甚至是比我们自己都要了解,如果刚才我说后悔,你一定会认为我在骗你,你当然不会留下来面对一个已经一无所有,却还是满口谎言的人。”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他笑笑,平静的道:“这场战争,我已经输了,结局再惨,我都不会后悔,在踏入这个漩涡以前,我早已设想过这种结局,我只是没有想到---------”他顿住话,不肯再往下说,只是没有想到什么?康熙会如此绝情?丝毫不顾念父子之情?还是陷害他的凶手,是他的亲兄弟?还是?

我靠在窗棱上,双手撑在身后,目光瞬也不瞬的凝视他,他却突然大力的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迅速泛起了一阵病态的嫣红,捂着嘴的手青筋外突,我赶紧端起桌上的茶侧坐在他身边,俯身递到他唇边,他就我的手喝了几口茶,这才慢慢止了咳嗽。

将茶随手搁在一边,我问:“我扶你躺下吧!”他缓缓摇头,只是静静看着我,眼神不再迷雾重重,而是清澈见底,只是泛着暗红的血丝,我欲扭头,不忍再看,他却慢慢凑上来,捧着我的脸颊轻轻吻了下,动作轻柔,神情羞涩,一如情窦初开的大男孩,我的心忽然变的很柔软,很柔软。

两人默默无言的相对而坐,这样安静的气氛,让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身心都慢慢放松下来,想着外面就是青山绿水,一推开窗就能看见满树繁花,或许还会有蝴蝶蜜蜂飞来飞去的辛勤工作,我突然有些留恋这个地方,虽然坐在我身边的这个人,已经被权力抛弃,被世人遗忘,可他能给我想过的生活,这就够了。

正在默想,忽听八阿哥大声道:“来人。”我一愣,抬头看他,他却不再看我,九阿哥和十阿哥率先进门,八阿哥道:“送晓枫姑娘回宫。”我愕然,他双眼凝视着别处,淡淡道:“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也很感激,毕竟这是我多年的梦想。”他慢慢转头看我,抚了抚我的发丝,道:“快回宫吧!再晚一点,城门就要关了。”

我咬唇不语,他轻笑了笑,推我起身,十阿哥也过来拉我,道:“晓枫,走吧!”我随着他起身,默默往外走,走到屏风处,我顿住脚步,转身看他,八阿哥倚在床头,眉梢眼角都满是笑意,他挥挥手,好像在说再见。可是我们真的还能再见吗?

马车渐渐驶离了别院,贾庆犹跪在门口,对着马车嗑头,我抱着双臂坐在车内,十阿哥从上车就开始询问,我到底有没有劝八阿哥,我怔住,我究竟有没有劝他?我的话他可会听进去?十阿哥见我始终不说话,极其郁闷的踹了脚马车,也不再说话。

过了好半晌,忽听九阿哥淡淡的声音:“谢谢。”我诧异,他望着我道:“至少八哥此生,再无撼事。”脑中闪过八阿哥温柔珍视的轻吻,心一下子揪在一起,隐隐作痛,泪顺着脸流入口中,心中一阵苦涩,再无撼事,他的意思是八阿哥仍然不想再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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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清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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