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姑娘

傻姑娘

有时候在书里看到一句话,你却无法理解写这句话的人。但是你却看得涕泪横流,下一秒就恨不得要死要活。生活不易,每个人都承受着超负重的责任。我们从不轻易落泪,可在某时或因为一句话,或因为一件事,或因为一个物件,你便已经沉浸到回忆中久久无法自拔。

那些狠狠伤害过你的人,你已经艰难地把他从心尖上削掉了吗?

来来去去二十个年头,身边的人来了又走。从初中毕业典礼上的相拥痛哭到现在吃散伙饭担心兜里没钱,渐渐发现感情这种东西居然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无关紧要。我以为这是定律,物质社会环境把我们圈禁在日复一日的冷漠里。

爱情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但我遇见过一个傻姑娘。一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傻姑娘。

高中时期,我们同班。傻姑娘长得憨,体态略显丰满。粗粗的黑长直扎成一把麻花绑在脑袋后面甩来甩去。傻姑娘看着数理化课本如同读天书,写着作业哭爹喊娘。放学就拽着我要去吃加两根肠的煎饼果子,美其名曰补充脑细胞。

那时候我们的化学老师是个凶恶的老女人,比灭绝还要师太。天天追着屁股满操场撵我,薅我去办公室默写化学方程式。

我愤愤不平,她喜欢我?

在她威逼利诱的淫威下,我化学从来没及格过。

这边我烦透了门捷列夫,那边傻姑娘搬着凳子在走廊里罚站。理由是把水电解写成了牛顿定律。

化学师太头顶冒热气,带着浓重的陕北口音:

“你们是猪吗?!猪都没你们蠢,你们简直就是吃地糊着脑子,什么破玩意儿…..”

同病相怜。大家都是化学的牺牲品,一起凑合吃煎饼果子得了。师傅再多加两个蛋不要葱花谢谢。

很短时间内,两人好得跟上厕所小分队似的。

2018年,灭绝师太过世了。心脏病发作死在那一块方方正正的讲台上,当时就没了气息,手里攥着半截粉笔头,指尖全是粉笔灰。

她获得了荣誉教师的称号,下葬的时候风风光光的,抽着三根香。

我没去参加葬礼。灭绝师太跟其他老师说,我是她教过的最有个性的学生。说这话的时候她是笑着的。

为什么人们总是等到永远失去了,才觉得可惜?才懂得可贵?才能成长?

傻姑娘学习像老牛拉车,哼哧哼哧拉三年没有任何结果。最后去了一所高职。

但是傻姑娘写得一手好文章。跟我比差了点,我觉得我可以让她略微称个第二。

傻姑娘有个男朋友,从高二谈到现在。异地恋,男的在安徽打工,傻姑娘天天抱着手机跟男朋友聊天,笑得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

傻姑娘没谈过恋爱,把男朋友当成世界中心围着转。男生很会说话,甜言蜜语加上偶尔的小小浪漫把傻姑娘迷得神魂颠倒。哄起人来套路很深,欲情故纵忽冷忽热也把握得出神入化。傻姑娘常常凌晨一两点跟我打电话,哭诉是不是男人都是会喜新厌旧,总觉得他不像从前那样爱她好难过不啦不啦。我睁着惺忪的睡眼苦口婆心,说话太多没水喝渴得两眼发花。

她突然问我。“歌子,他还爱我吗?”

傻姑娘啊,他爱不爱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还是你只是装作不知道?

通常结果都是我磨烂嘴皮子一晚上,第二天对方哄一哄傻姑娘就满血复活。

啧啧啧,手段真高明啊。我想先去吐三升血。

就这样吵吵闹闹到我出国。临走前我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上学啊不管考到哪一定要坚持上下去因为知识哪里都可以学那是可以改变命运的不要因为一个男人荒废学业啊还有文章要坚持写你不是已经发表好几篇了吗要加油….”

她抱着我声情并茂:“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结果这傻子大学还没上一年就辍学去找她男朋友了,两人一块在工厂里打工。

屁吧那你当时嗯个头!我就不该信你你个糟老头子坏得惊天动地的。

傻姑娘和男的同居,洗衣做饭刷碗扫地拖地,每天提着菜篮子去市场砍价。十九岁的姑娘活成四十岁的模样。

男的吃过饭碗一推两腿盘坐在沙发上,开始打王者荣耀。

傻姑娘忙着上班,忙着做饭,忙着洗衣服洗碗,没有时间去打扮自己,没有时间写文章。为数不多的工资也全花在男生身上。

傻姑娘也没有朋友。因为她没有时间去交朋友。

傻姑娘把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他。

张嘉佳说,给所有的女孩子,别轻易说好。许久后他或许会伤害你。从此马路变得泥泞,阳光变得灼眼,夜晚变得孤单。重新抬头微笑时,已经是八年之后。

傻姑娘哭着和我打电话,说感觉他没有以前那样爱自己了。但是老家那里思想固化,已经结下媒妁之言,不能轻易改变,否则会丢父母的脸。

那你要怎么样?就这样浑浑噩噩得和一个不够爱自己的男人过一辈子吗?

傻姑娘梨花带雨:“可是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失去他啊,我走投无路了啊…..”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随便抓住什么都像救命稻草。他们总是习惯给自己找借口,总是习惯冷眼旁观世界。因为现实实在太过苦涩,人们没有勇气活着从未考虑过脱离既定的生活轨迹。

为什么总要等到全部都失去了,才捶胸顿足,后悔万分;为什么总要等到一切都来不及挽回,才能感受到能力不足以相配野心的苦痛与无奈。

你以为这是一个傻姑娘终于鼓起勇气脱离这种悲惨生活后容光焕发活出了真正漂亮的自我的故事吗?

对不起,不是这样的。

傻姑娘依旧在叮铃咣啷震耳欲聋的工厂车间里辛勤劳作,依旧拖着地做着饭为男的清洗衣物,因为她没有勇气离开。

十九岁的姑娘,手上起满了老茧,布满了烫伤。

十九岁的姑娘,活成了四十岁的模样。

我想这才是生活真正的面目,披着华贵的斗篷,内料里塞满了污浊不堪。

这样的傻姑娘不止一个,也永远不止一个。

答应我,不要再轻易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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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生活没有灯红酒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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