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八章[08.07]
罗妈妈心中很是动容,她虽早不是奴籍,但欠主家的恩情一辈子也还不清,她早打算照顾沈清月一辈子,沈清月却替她做了颐养天年的打算。
两人聊到中午,一道用过午膳,沈清月便去了沈家看三个孩子,不巧有个哥儿孩子病了,一直哭闹,吃过药了还是哭,姨娘怕吵到沈清月,就让她先回去,沈清月怕添麻烦,从雁归轩出去,就去了同心堂。
接近年关,方氏也有些忙,幸而家里的事早被大太太接管过去,她只忙二房的事儿,沈清月去的时候,她正好见完了人,和儿媳妇说着家私。
沈清月去之后,方氏正好说着:「都说娶妇亲上加亲得好,实则不然,越是亲,有了拉扯越是伤情分颜面,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让亲人成仇人,你周姑姑这事儿做糊涂了。」
沈清月脸色微变,走过去惊讶地问方氏:「周表哥娶是谁?」
方氏答道:「说学谦祖母那边的一个外甥女。」
沈清月怔住了,怎么可能!周学谦前世娶的第一任妻子,明明和周家半点亲戚关系都没有!
方氏不解地问:「怎么了?」
沈清月摇摇头,随即挤出一个笑,道:「没什么,像您说的,感觉周姑姑不应该会做出这种事……」
周家包括周老夫人家族,官职最高的就是周学谦的父亲,以周夫人的性子,怎么可能让周学谦娶一个家世远不如周家的儿媳妇,而且听方氏的话,周夫人仿佛对这个儿媳妇很不满意。
以沈清月对周夫人的了解,她不认为是周家姑姑看走眼的缘故。
二太太犹豫着道:「母亲,我好像听说……表弟娶妻,是周家老夫人临终说给周表弟的遗愿。」
方氏锁眉问道:「你打哪里听来的?」
二太太不大好意思道:「昨儿周家姑姑和表弟不是来了么,走的时候我就在她后面,他们母子吵了两句,我听得千真万确……」
沈清月绞着帕子思量,若周老夫人临终遗愿是真的,前一世肯定也有此遗愿,为什么前世周夫人能不顾周家长辈遗愿,而这一世却要顾及了?
她推测着,难道是因为周夫人忌惮她当初和周学谦的那一段暧昧么过往……
平心而论,沈清月知道周学谦当初爱重她是真的,否则也不会逼得周夫人对她张牙舞爪。
只怕当初回了台州府,周夫人也是心有余悸,于是借着周老夫人遗愿的理由,逼着周学谦成了亲。
若真是如此,沈清月觉得自己真是罪过了,周学谦眼下过得很不好,否则他不会对她还有怀念,周夫人也不会说出昨天那一番话。
不幸的婚事能带来多大的伤害,没人比沈清月更清楚。
周学谦这一桩婚事还是祖母遗愿,挂上了「孝」字,除非有什么天理不容的缘故,否则他这一辈子都别想休妻或者和离。
沈清月心里很是愧疚自责,她有些后悔自己当初自作聪明,妄想弥补周学谦接连丧偶的悲惨境遇。
即便她重生了,她也不该轻易改变别人的人生。
沈清月回家之后,还有些失魂落魄,这两年里,她对付过很多人,被休的柳氏……病殃殃的吴氏……但周学谦是无辜的。
思及此,沈清月不禁暗自垂泪。
顾淮下了衙门回来,竟然看到沈清月在哭,他心口蓦然一紧,大步走过去问:「怎么了?」
沈清月垂首道:「做错了事,心生愧疚。」
顾淮望着她道:「在顾家,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沈清月知道自己的的确确做错了,但顾淮能说出这句话,给了她很大的心理慰藉,她的眼眶登时更红了。
顾淮很少见沈清月哭,想来令沈清月伤心的,肯定是她极为愧疚的事,他无意于揭枕边人的伤疤,只是搂着她的肩膀劝慰道:「往者不可谏,做错便是做错了,往后有能力弥补几分便是,别和自己过不去。」
沈清月也是这么想的,愧疚一时难消,但她并不想对周学谦的婚事再动手脚,因为她不确定,若再插手,情况会不会比现在还要糟糕。
日后若周家有难,她会在顾淮知道的情况下,帮扶一二。
夫妻二人因这些琐碎的言语,更加亲近了几分,只是床笫之间,沈清月还是极为刻板,毕竟她长这么大,只听说过烟花之地的女子,才会放浪形骸,良家妇女绝不能和风尘女子相同,顾淮娶她,肯定也不希望看到她竟和花街柳巷的女人一样。
腊月上旬快要过完,京城连续下了好些天的雪,各家各户庭院里都是白皑皑的一片,一阵东风刮过去,青松绿柏上的雪屑簌簌地落下,显出些枝叶的深绿色来,处处皆似一副画卷。
沈清月和顾淮两人名下庄子的租子都收起来了。
因她心善,地租只收四分,再有穷苦人家交不起租子,但有儿有女的,她便让人领了姑娘去学刺绣和通草花的手艺,小子们则在其他地方当学徒,佃农们的日子很好过,也很感激顾氏夫妇,年里孝敬的东西,很多都是他们家里女人亲手做的。
庄头过来送东西的时候,沈清月亲自见了人,庄头替庄子上的佃农对她说了很多感激的话。
沈清月与庄头见过面,照单全收佃农送来的东西。
只不过家里只有她和顾淮两人,委实吃不下那么多,放久了会坏,只好送人,她亲自挑了一些野味,让罗妈妈送去沈家和顾家,又想着有些时候没有去沈家,沈家又是大太太当家,若只叫下人送过去,怕是有些东西分不到二房头上,便打算亲自将册子送过去。
沈清月先去的雁归轩,再去同心堂的时候,方氏才换好衣裳,要去一趟老夫人处侍疾。
方氏拉着沈清月说:「你也一起去,你常回娘家,却不探望老夫人,平日里也就罢了,她病了,你不去恐要留人话柄。」
沈清月是不怕老夫人给脸色她瞧的,只怕老夫人还没给出脸色,就先被她气着了——她倒也不会故意去气老夫人,但老夫人现在约莫看着她就生气,却又拿她无可奈何吧。
沈清月欣然允之,正好她也要顺路将东西送去大太太处,沈清舟自然也跟着去。
可巧她们仨才出门,二太太也来了,她给方氏请了安,笑着说:「料到母亲要带妹妹去探望老夫人的,我就来了。」她又对沈清月说:「二妹也来了。」
沈清月捧着手炉含笑道:「庄子上送了东西过来,我和怀先两个人用不了,带了些给你们。」
沈清舟悄声道:「嫂子,姐姐给你的东西也在我们房里呢!」
四人才说话没多久,沈清妍和沈正康姐弟俩一起来了,他俩都穿得整洁体面,尤其沈清妍,涂脂抹粉,鬓上簪金钗,许是因要出嫁了,走路昂头挺胸,很有精神气。
沈正康个子蹿高了一些,只比沈清妍矮了半个头,但气势却比姐姐弱了不少,沈清妍迟迟没跟沈清月打招呼,他却先用眼神给沈清月问了好。
沈清月瞧出沈正康的意思,也没有刻意冷落一个十岁的孩子,轻轻地点了下头。她脸上方才和二房人说话的笑意未褪尽,瞧着就很大方温柔,沈正康也偷偷朝她笑了一下。
沈清妍敏感,看到了两个人的眉眼官司,她走上前去先给二房的打招呼,最后才是沈清月。
沈清月没得计较这些,但面颊上实在挂不住笑了,冷淡地瞥了沈清妍一眼,压根没把她放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