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民谣
时间一天天过去。
第一天是小孩儿喊着顺口溜骂白事儿刘偷寿。
紧跟着又是骂村长的,说他这么对自己的老爹,简直丧尽天良,活不过三天就会丧命。
结果村长不但没出事儿,他家院子枯井里头还发现了一大盒老金子。
白事儿刘告诉村长。
这应该是老爷子活着的时候,给自己准备下去用的死人钱。。
结果人横死了,不能进门,自然也就带不走这个钱。
这也算是老天爷对村长家里头的亏欠,这钱能让他们家日子好过几倍。
村长明显释怀了很多,对流言蜚语的谩骂也不管不顾了。
紧跟着又传来了好消息,村长的小儿子下地干活儿的时候,挖出来半罐子铜钱。
这些老物件,值了老鼻子的钱。
白事儿刘告诉村长,这个钱是他老爹用来买通他们的,想要能回家。
可是一定不能让他回来。
这几天他们全家都会做梦,甚至会发生一些诡异的事情,都是老头子开始变鬼的征兆。
只要熬过去这几天,头七送他下了地,事儿就算结束了。
最开始村里头那些说闲话的,一个个都不消停。
这下看村长家里头发了财,眼睛都红了,跑到村长家里头去道歉。
又跑到我家里头找白事儿刘,能不能指点一下怎么能发财。
自己家里头死了人,咋就没有遇到这样的好事儿?又是金子又是古董的?
白事儿刘指挥我爹闭门谢客,一个人都不见。
村长送来了一小块儿金子,白事儿刘也坚决不收,说这个钱他花不起。
这是老天爷亏欠村长家头的,他要是用了,我们全家都会出事儿。
村长对白事儿刘就更加信任和佩服了,承诺等他爹下葬之后,一定帮我爹多分两块村里头的地。
灰姨子和我爹高兴的不成,两个人整天喜笑颜开的。
村长家里头也没那么抑郁了,整的不像出了丧事儿,而是办什么大喜事儿似的。
按照道理来讲,白事儿刘没做恶事儿,村长又许诺给我家里头分地,这是顶好的事情。
可我总觉得不怎么自在,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时间大概是村长老爹死的第七天。
头七天,回魂夜,死人都会回来看家里最后一眼。
在白事儿刘的指挥下,村长又找了几个壮劳力,在晌午天,阳光最强盛的时候,在坟岗靠山脚的位置挖了一个坑,将他老爹的棺材埋了进去。
在白事儿刘的话里头说,山压鬼,鬼莫回,安安心心去阴间投胎。
当天晚上,村长又安排了白宴。
依旧是几乎一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还有邻村的亲戚朋友。
白宴上的菜品丰盛,比寿宴还要多很多。
村长没有什么悲伤情绪,反倒是红光满面的,喝了几杯酒之后,在那里说话。
大抵就是他老爹也活了百多岁了,够本儿了。
人总都是要死的,他这一去,给家里头带来了那么多钱,子子孙孙都享福了,他就是变了鬼,心里头也该宽慰。
说着说着,村长又端起来了酒杯,语气激动了很多:“我老爹出事儿,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我把他的棺材放在日头下面晒,不让老人进屋,多亏了白事儿刘操持这一档子事儿,要是没有他,恐怕我家已经家破人亡了。”
村长开始找白事儿刘,要给他敬酒。
结果本来应该白事儿刘坐的位置,此刻却不见人影。
我爹和灰姨子也坐在那一桌,自然我也就在旁边了。
“谢元,你赶紧跑回去一趟,喊阿爷过来了。”
灰姨子喊了我一声。
她比我爹小个十几岁,我爹快五十了,她三十六七的模样,在农村里头还算是风韵犹存,只不过总是一身素白色,或者灰黑色的衣服,脸又白萋萋的,就显得很不近人情。
我爹喝了两杯酒,也是脸红脖子粗的,说喊我跑快点儿。
我胡乱扒了两口饭,起身就往家里跑。
这会儿天刚擦黑,不冷不热,风一吹还很凉爽。
我也不停告诉自己,多想那些有的没的事儿干啥?
白事儿刘和灰姨子虽然是吃丧事这碗饭的,但是灰姨子对我爹挺好的。
我也不能够要求他一辈子不再找个女人。
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根本不可能。
而且白事儿刘就灰姨子这么一个女儿,我爹又只有我一个儿子,他们没再生养,以后啥都是我的。
胡思乱想着,停下脚步,我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黝黑发亮的院子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我推开门,大喊了一声:“阿爷!开席了!爹和姨子喊你快去!”
院子里面空荡荡,只剩下几个用剩下的竹楼。
白事儿刘并没有在院子中。
我疑惑的去敲他的门,里面也安安静静,没人回应。
我又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反应,就试探着推了一下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不过只是一小半,就被挡住。
一张皱巴巴,还有几块儿老人斑的脸,忽然出现在门缝后头。
“莫喊了,我这就和你去。”
白事儿刘的声音很低很哑,感觉就像是嗓子破了一样。
平时他对我比较冷淡,我也不怎么喊他。
一股子香味儿钻进我的鼻子。
不是那种饭菜的香,而是香烛纸钱燃烧的味道。
我下意识的张望了他屋子里头一眼。
结果看见他床头上放着一个碗,里头装了红的白的,像是沾了血的米。
并且在米碗里头还插了几根香,两短一长……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个碗,上面虽然有些黑漆漆的煤灰,但是看起来,怎么像是村长老爹死之前丢了那只银碗?
白事儿刘从屋子里面挤了出来,拉了我胳膊一把,往院子那边走去。
我一个激灵,也清醒过来,不敢说话,也不敢去问,埋着头往外走。
回到白宴席上面。
村长说了一大番长篇大论,一直在感激白事儿刘。
白事儿刘端着酒杯,滋滋的喝酒,脸上也显得神采奕奕。
之前骂过他的那些村民,也都上来敬酒赔罪,说自己家小孩儿不懂事儿云云。
想要白事儿刘帮忙指点一下,动动祖坟,修修老宅子,看能不能让家里转转运。
我爹显得意气风发,灰姨子也喜笑颜开。
我一直低着头,我觉得白事儿刘虽然脸上看起来挺随和的,但是他好像在偷看我。
只要我悄悄的去看他,就能够看到他的眼睛也正在看我。
脑子里头一直冒出来那个带着煤灰的银碗。
之前村长老爹用他吃饭的时候,我还瞅了好几眼,心想要是能偷回去,以后天天用他吃饭。
结果没一会儿,村长老爹就死了,银碗也被人换成了铁碗。
当时村民们都看见了,就连村长也知道,是偷走了他老爹银碗的人,偷了他老爹的寿命,害死了人。难道说之后银碗在办丧事儿的过程中找到了?
白事儿刘直接拿过来的?
还是说……这只碗就是他换的?村长老爹是他偷寿害死的?
之前骂白事儿刘的那些流言蜚语,也一下子钻进脑海之中,并且越想,我越不安害怕了。
杀了村长老爹,偷了他寿命。
还教村长不让老爹尸体进门。
现在村长看上去红光满面,一家人高高兴兴的。
可他老爹的尸体,却还埋在山脚的坟岗那头。
死了日晒雨淋,埋了也不得安生。
这一通宴席下来,大部分人都吃的喝的心满意足。
白事儿刘也随便指点了一些村民,他们全都对白事儿刘感激涕零,说要是家里头好转了,有钱了,一定不忘掉他。
还有人说要把闺女儿说给我,两家人做个亲家。
我在旁边唯唯诺诺,不敢多说话。
等到宴席散了,都已经夜里头九点多钟了。
大家各回各家。
灰姨子扶着我爹进了门,就去房间睡觉了。
白事儿刘蹲在院子里头,拿了黄纸做纸扎。
我窝在屋子里头,心里头总觉得不是个事儿。
在吃席的时候,我也被人灌了两杯烧酒,这会儿脑子还有点儿晕乎乎的,靠在床上半睁着眼睛。
迷迷糊糊之间,我也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凉飕飕的有冷风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屋子里面漆黑一片,窗户的位置有点儿月光。
尿憋的厉害,我佝着身体下床,要跑去放茅。
手刚推开了一条门缝,我身体就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因为这会儿院子里头有人……
白事儿刘弯着腰,苟着背,正在往他屋子里面走。
他的动作格外的怪异,脸上的死人斑在月光下也显得格外明显。
让我惧怕的不是他……
而是他背上背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