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算来一梦浮生 第二章(前世篇):惠庄

第一卷:算来一梦浮生 第二章(前世篇):惠庄

披香殿原是先皇的“三千宠爱集一身”的慧恭夫人黄氏所住,自他登基后,便被他赐予了寒梦莺居住,以示对寒家的恩宠。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在两年前……”他自言自语着。

一边踏入披香殿,只见庭院中多年无人打扫的萧萧落叶如同一匹上好的锦缎般逶迤平铺在地上,似一条波斯进贡的上好花毯,美艳而又萧瑟……

“唉……没想到,两年不见,披香殿便已变成了这样子……唉……”萧璟清皱了皱眉头。

曾经“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寒妃,如今倒也如此落魄了么?

“你说,陛下会来看我最后一面么?”此时的寒梦莺跪坐于嵌螺钿紫檀玫瑰梳妆台前,任由着青葙仔细的梳理着她那一头早已不复当年的秀发,红唇娇艳欲滴,似在掩盖着什么,面上还留有两道明显的泪痕。

“主儿,您别多思,陛下一定会来看主儿的,一定会的……”青黛跪于一旁,一边为她挑选首饰,一边低声抽泣着。

寒梦莺温和一笑,“好了,哭什么”她一手将她脸上的泪抹净了,两眼放空“反正,我也是行将就木之人,在这宫里头浸淫了大半辈子,看惯了世间炎凉冷暖……所以呢……不在意这些了……不在意了……”

“娘娘,陛下就要到了,快些个接驾罢。”那个内监进来回话。

“你瞧,陛下还是在意我的”她大喜过望,连忙摸了泪痕“快快快,本宫的妆容没有错漏吧?……”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起身迎接,刚走到门口,她突然心中一紧,险些瘫倒于地“哎……本宫已然行将就木,还在意这些做什么?”其实只是她不敢面对她罢了——曾经她名动天下,乃是宁国侯的独女,不可谓不是掌上明珠,而她偏偏喜欢上了当年并不受宠的静王,如今的皇帝,非他不嫁,父兄劝过多次,让她嫁与太子,她却以死相逼,誓死相随。

她还记得大婚当夜,他掀起她的盖头来,满室的龙凤呈祥,大红双喜让她有些如同身在梦中的不真实。她仔细的打量着周围,喜房的墙壁都用着大红双喜的花纸贴着,地上逶迤垂落着两幄妃红比翼双飞帷帘,和着屋顶天光上撒下的金光,让人不禁颔首称赞:好一处妙地儿!

他挽着她的手,含情脉脉:“莺儿,此生,我定不负你……”

一夜春宵过后,她成了静王府的最得宠的女人。

他与她极说得上话,谈天说地,他都能游刃有余。

她眯了眯眼,似是在躲避外头强烈的阳光,她恍惚还记得第一次与他偷偷溜出去逛梨园的那一天,阳光是那样的好,他私底下握住她的手:“莺儿,这样好的时光,你可愿陪着我一直走下去?”

她颔首称是……

“陛下驾到——”门外的内监扯高了声儿通报。

“罢了,罢了……妾身参见陛下,愿陛下福寿万年——”她在青黛的搀扶下郑重地行了一个稽首礼。

“免礼吧……”他径直走向一旁的席子坐下“说罢,找朕来有什么事儿?”

“陛下……”她也不拘谨,走到他面前规规矩矩地坐下“我要说的事——是关于端淑夫人的死……”

萧璟清的眉头皱了一下:“当初那件事儿不就是你干的么?到还好意思说另有隐情?”他几欲疯狂……

“呵!若真的是我干的,我又怎会让陛下知道?”她冷笑一声看向一旁博山炉里沉水香徐徐燃起乳白色的烟,渐渐飘散在空中。

“那一年,您还不是如今九五至尊的皇帝,皇后也还不是母仪天下皇后,仍是王府的侧妃,她不满于端淑夫人比她先有孕,而后又抢先诞下儿子,所以处心积虑地想要杀死端淑夫人,当她得知端淑夫人饮食讲究‘天然气氛’,最喜欢用芭蕉叶蒸食,于是,她就买通了端淑夫人房中的侍女,长期在端淑夫人服用以芭蕉叶蒸的食物的时候奉上掺在杏仁茶里的桃仁,芭蕉叶蒸食与桃仁两者其一都可以伤胎,”

她略微顿上一顿,抬起未套指甲套的纤纤玉手拂过满头青丝“若是双管齐下,那胎儿必定不能保的!”

她狠狠地握紧了拳头,留的三寸余长的指甲应声而断“江沉璧就是用这种下做法儿让端淑夫人难产而亡的……还好我懂得些许的香料,每日出入江沉璧的房中,她总是一味地燃着祗精香”

袛精香原产自涂魂国,若是烧烧此香,鬼怪都会害怕而躲起来。①

她顿一又道:“我便留意了些,谁承想,她竟为了事情不败露,逼得那个侍女自裁,对外只说是暴毙……我的人赶到时,人已经去了,但她的家人在整理遗物时,在她所穿的衣裳内壁里头发现了遗书,完完整整地揭露了事实……”

她的眼中有晶莹的液体游荡着,使得眼前模糊一片,她却死死忍住,隐忍着不肯掉下,她抬起头,看向萧璟清“陛下,您还记得妾身的第一个孩子罢?”

自然记得,他怎会不记得?那是他与她诞下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后一个孩子……

“皇后指使为我接生的嬷嬷刘氏,在我产后,喂了我一剂药蛤蟆粉!”她的眼睛几欲溢出血来,又如同坠入寒冬腊月中的湖水,彻骨的寒冷让她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直直抖得如同秋风中残留枝头的枯叶一般摇摇欲坠。

“那是什么?”萧璟清疑惑不解道。

“此方是用一只药蛤蟆除去肠杂,焙干研末,储藏在石灰罐内。在产后兑甜水酒服用即可使女子绝育啊……”寒梦莺死死的咬住下嘴唇,任由舌尖流转着铁锈般温热的液体。

明明已是申时二刻,外头温暖的阳光斜斜的照射进这座了无生机的大殿,反映得地面上澄透若镜的金砖发出漆黑的光泽,似宇宙中无边浩瀚的夜晚,萧璟清脸上阴霾不定,却由内而外地透出锈青色,整个人被笼罩在深浅不定的阴影之中:“此事……当真?”

“呵……”她轻笑一声“妾身都已然行将就木了,您还怕妾身匡您么?”嘴角流转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是讽刺,嘲笑,又似是无奈,痛心……

“您好好想想,自您登基十七年以来,宫里头有多少的子嗣诞生?”她美目流转,停留在他的脸上,将他脸上的震惊,痛恨之情一览无遗“没有!一个都没有,除了在您登基前江沉璧生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端淑夫人生的一位,便再无所出了罢。”

他定定的看着她的脸:“之前……是朕错怪你了……对……对不起……”他眼睑低垂,缓缓地说道。

她自顾自的拿起雯红釉下彩汝窑壶斟好状元红在青白釉斗彩鸾纹瓷杯中,一缕橙黄清亮的细流自壶口倾坠而下,馥郁芬芳的酒香四溢,可见入嘴之后的甘香醇厚。沉默了好半晌后,才叹道:“原不怪你的……”

言罢便潸然泪下,又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陛下,您还记得您教给我的一首曲子么?”

他不觉微微一怔,随即清醒“自是记得的。”

她低头吟唱道:“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歌声悠悠荡荡,含情脉脉。见证了他们曾经的如漆似胶,也见证了他们心有隔阂……

萧璟清眼里满是感慨与怀念,缓缓道:“这首歌,当年你是最爱唱的……”

寒梦莺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自嘲般的微笑:“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她抬头轻笑:“彼此当年少,那样好的时光,妾身与陛下都没有辜负。”

萧璟清的眼中,有着润泽而温和的神色,他知道,哪怕日渐他与她生出隔阂已久,他们俩终究还有一份至真至贵回忆在。不容侵犯。

俞成通报了进来,道太皇太后请他再去一趟。

她面有倦色,斜倚在凭几上:“陛下还是去罢,妾身这儿,不妨的……”

他一愣,随即起身:“那你好生将养着……”

她低垂着眼眸,应了一声。

他颔首,旋即转首离去。

只是在走之前,他仿佛听见了几声咳嗽声,他回头一视……

她望着他最后的背影,勉力一笑,流露出少有的温婉神色,随后低下头去: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只是他懂不懂得……

她不愿去想了,只顾着感受那甜蜜的一瞬——他最终,竟还肯为她回首一顾。

一种奇异的感觉如翻山倒海般涌上她的心头,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倚着凭几的手也软软地滑落下去……

她苦笑,若有来世,她愿用自己一切来补偿他。

隐隐有风吹过,庭中乱红纷飞,漫天漫地都是这花,如梦似幻,如蛊似惑地拂上她的身体,蒙住了她的呼吸。

重重的宫殿在晚霞的辉映下仿佛流光溢彩,却让人有一种被压迫到无法喘息的感觉。有内监的声音骤然爆发:“寒妃娘娘薨了——”

身后隐隐有悲哀凄婉的哭声传来,那样的哀伤,几欲冲破红墙,直达云霄。

萧璟清一怔,迅疾转过脸去,也许是桂公公看走眼了,萧璟清的眼角竟然有一丝晶莹之意……

注:

①:《洞冥记》云:“祇精香,出涂魂国,烧此香魑魅精祇皆畏避。”

P.S.

弘元十七年四月廿四,妃寒氏薨于披香殿,年三十一。追赠贵妃,上谥曰惠庄。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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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千古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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