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皂角林叔宝伤人命

第465章 皂角林叔宝伤人命

却说秦琼离了临潼山,将太原府的公事交了差,从衙门领下了路费和犒劳就准备回转山东历城县。这一日行在山西潞州天堂县外,有个名儿叫做皂角林。

秦琼将黄骠栓在一颗松树上,自己则找了快干松的地方坐了下来。抬头瞧了瞧日头,已然偏西,此处依山靠水,天黑的极快。又想着前后镇店尚远,干脆就在这树下忍上一宿也就是了。

想到此处,秦琼将马背上的褡裢取下,拿出两块干饼喝半斤多酱牛肉,又摘下了清水囊。一口饼一口肉吃得倒也自在,草草吃饱之后,天便彻底黑下来,好在是七八月的天气,微风过梢带起松林疏疏,天空中月朗星稀,颇有些野趣。秦琼骑了一天的马,此时困意袭来,不多时便合衣睡着了。

一夜无事,次日天明。

秦琼长身坐起伸个懒腰,此时日头已然上了三杆,这林中的水汽也是重了些,竟将他全身衣服皆打湿了。秦琼懒得更换,于是喝上一口醒盹的酒,然后到小溪边胡乱洗了脸漱了口,就觉得浑身骨节有些发紧,想来是夜间受了点风寒。

秦琼来在黄骠身边,将德胜钩上的一对熟铜双锏撤下来擎在手中,双膀微微用力,一套三十六式秦家锏法便耍将起来。只见一团金风起舞,这一对双锏风雨不透,虎虎生风,确是极为高明的。

待这一趟锏法打完,秦琼便将双锏随意插在泥土之上,接着整了整衣袖,准备再打一套百步神拳。

正在这时,林外却传来一阵吵闹之声。只听一个老者声音怒道:“你这不孝的东西,整日介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若每日在家呆着倒也罢了,我拼去这条老命也养着你!”

“我说老家伙!你先别拽我!”一个青年的声音不屑地说道,“你既然生了少爷我,那就得养着!哪儿那么多废话……”

“啪!”

老者闻听此言大怒,当即收起掌落,一个大嘴巴抽在少年脸上:“混账!!那赌局的老月儿们哪里有好东西,将你带了坏,如今沾染赌瘾,还敢如此跟你老子说话!!走,今日不见官不算完!我非告你个忤逆不可!!!”

秦琼此时已经听得明白了,感情是父子俩要闹着去衙门打官司,来这小的身染赌瘾,不将老夫放在眼中,当真是不孝!

秦琼平日里侍母最孝,因此也极讨厌不孝的人。想到此处,他便决定管管这桩闲事。

“诶!”秦琼从树后转出,伸手点指那父子说道,“住了吧!”

那老者和年轻人吓了一跳,连忙扭头观瞧,原来是个黄脸的高大汉子。

老者毕竟活得年头长,一眼就看出这大汉不是普通人,因此不由得问道:“这位……这位好汉,您因何喝住我二人?”

秦琼看了看老者,微微摇了摇头,接着便怒目瞪了青年一眼道:“你这孩子真不知好歹!年纪轻轻怎能嗜赌为好!你父亲诺大年纪还要为你劳动一把老骨头,你于心何忍!?”

秦琼满以为这孩子听完此言之后,多少能有些悔过,可不成想,这青年把嘴一撇,然后一把甩脱老者的手,三两步冲到秦琼面前横打鼻梁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小爷我愿意耍钱!你特么管的着么!我呸!什么玩意儿!”

秦琼这火直撞顶梁门,心道自己做了十几年的捕快,什么样的混蛋都见过,可唯独这孩子是真气人。

“小子,”秦琼把脸一沉,“你可知我是干什么的么?”

青年又凑上一步道:“我特么管你是干什么的!你杀人放火调戏姑娘跟小爷没关系,我还告诉你说大个子,别在这儿十一个人站两排,一人五一人六儿的!给我滚!少特么掺和我们家事儿!”

秦琼纳着寒气儿道:“你信不信我揍你!”

“哟!哟哟哟!!!”青年一听这话可来劲了,一边学着油葫芦叫一边往前欺呼,“打我?你打呀!你特么照这儿打!!!”

秦琼江湖贺号‘神拳无敌’,可称隋唐两朝之内罕逢敌手,又岂能跟这个小混混一般见识?因此闪步抽身一躲,左手往青年后背轻轻一扒拉,耳轮中只听叭嚓!噗!啊!!!

那老者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片刻之后一口气没上来,嘎一声就晕死过去了。

秦琼回头一瞧,只吓了个手脚冰凉,额角上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感情那青年被秦琼一推,往前踉跄几步啪嚓摔倒,好巧不巧,哽嗓咽喉正摔在秦琼插在地上的锏把端上!要知道秦琼这对锏与普通锏不大相同,寻常锏的锏把端上并无锋芒,他这对上却有一寸的长尖!那肉脖子岂能挡住?

一声惨叫过后,青年当场死于非命。秦琼站定都傻了,自己这算是失手误杀人命,他回头看了看昏倒的老者,心中也嘀咕着干脆挖个坑将二人一埋,神不知鬼不觉也就罢了,但转念一想,自己身在公门,又岂能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呢?

想到此处,秦琼苦笑一声冤枉!无奈,只得先将老者救活,自己再将尸首带去最近的衙门打官司。

一番撅砸锤叫之后,老者悠悠转醒,一看见自己儿子的尸体,顿时老泪纵横。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这逆子再不孝那也是亲儿子。因此这老者缓了缓神,立即起身抓起秦琼的胳膊连拉带拽地奔了潞州天堂县衙。

秦琼无奈,只好将凶器收好,又把青年的尸身搭在马背上,随着老者一起到案打官司。

待二人到了衙门,人证物证具在,秦琼又是个公人,因此更加无法脱罪。县太爷素知秦琼大名,衙中几个干练的捕快也都是他的朋友,但人命关天,县太爷也不敢有舞弊,只得将秦琼定肘收监。

秦琼在牢中托天堂县的两个捕快朋友金甲和铜环,叫二人给自己一个过命的朋友送信,此人就住在潞州八里二贤庄,名叫单通,双字雄信,与秦琼乃是过命的交情。

金、铜二人不敢耽搁,当即找到了单雄信将此事一说,只把个单大员外气得直哆嗦,直埋怨秦琼路过此地为何不来盘桓,如此也不会受此不白之冤呐!

但气归气,单雄信立刻撒出心腹下人,多预备钱财上下疏通打点,又寻来那老者好言相慰,以重金赔偿丧子之痛。

这一番的金银花去不知道多少,总算是把死罪改成了活罪。最后天堂县判秦琼误伤人命,发配了北平。金甲、铜环二人请下差事,押解秦琼前往北平府,县太爷厚赏了路费,做到此处也就算仁至义尽了。

秦琼这一路上倒也没受苦,金、铜二人一向佩服交友似孟尝、孝母赛专诸的秦二哥,因此那锁链大枷一概不用,三人说说笑笑游山玩水一般赶路。

这一日进了北平城,秦琼怕这般无枷无锁地乱走给金、铜二人找麻烦,因此这才带枷披索来在了北平府衙。

今日府衙之内乃是大旗牌官杜差当值,一问三人来历,金甲将行文公事取出说道:“罪犯秦琼秦叔宝,在山西潞州天堂县皂角林误伤人命,如今判了发配,我二人将犯人待到,还请老爷禀报一声……”

“啊!!”杜差不听则以,这一听秦琼二字,双目顿时圆睁,接着一把将秦琼拉住激动道,“您……您……您就是秦琼秦二哥吗!”

秦琼被喊的一愣,他上一眼下一眼打量杜差,就只觉得眼熟,但死活也想不起是谁。

杜差双目含泪道:“秦二哥!您!您把我忘了吗!”

秦琼还是没想起,只得摇摇头。

杜差轻轻叹了口气道:“二哥,我名叫杜差,自幼流落江湖,有一日走到山东济南府乞讨,冻饿之际幸得秦二哥慷慨赠银十两,方才得一条活命,因此您是我救命的恩人!杜差此生绝不敢忘!!”

秦琼这才恍然大悟,当年确是救过一个小乞丐,没想到他竟有如今的成就,这可是没想到:“原来如此,你便是当年在专诸巷外的那个小乞丐!”

杜差激动道:“秦二哥!!我原以为此恩今生难报,可没想到竟在此处相遇,这可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您,您怎么会摊上这等腌臜的事?”

秦琼苦笑一声,便把自己如何在皂角林误伤人命的事说了。杜差听完摇头叹道:“这可是飞来的横祸啊,不过秦二哥,您既然发配在这北平府,那可是到了兄弟我的地盘,来来来!咱们先吃些喝些,一醉方休!!”

金甲举着公事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位老爷,咱们这公事……”

杜差哈哈大笑道:“不忙不忙!我乃北平府总旗牌官,当今的北平王爷便是我的干老子,这公事回头再说!无妨无妨!!”

说罢,杜差叫金甲将秦琼枷锁摘下,吩咐衙门中的差役藏起,然后拉着三人便奔了自己家中。

杜差一边吩咐下人预备酒席,一边差人去将自己的几个好友都叫了来。原来这杜差在北平府中有几个至交好友,分别是史大奈、张公瑾、白显道、尚石山、夏石珊、尉迟南、尉迟北七人,与杜差一起号称北平府八大旗牌。这八人平日里交往甚密,可说是过命的交情。

席间张公瑾言道:“杜大哥,秦二哥既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便是我们哥儿七个的救命恩人!既然二哥身染祸事,咱们责无旁贷,您说吧,咱们怎么着?”

杜差点点头道:“秦二哥这桩人命说大不大,说小也是不小,王爷那边我亲自去说说情,想来怹老人家多少也会给我些面子,只是一节……”

说着,杜差脸上显出为难之色。秦琼做了十几年马快,岂能看不出他的意思:“兄弟,哥哥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二哥但说无妨。”

秦琼看了看众人道:“我摊上这桩人命,想来也是老天不作美,原本由死牢变作发配,我便已经心满意足!这其中已然叫我一个朋友耗费了无数的金银与人情,此一番若再令兄弟你为难,我可当真是于心不忍了……”

杜差闻听此言一摆手:“二哥,您这话可就远了,按说我这一条命都是二哥给的,便是散尽家财又算得什么?只是此事么……哎……”

秦琼听着直着急:“兄弟,到底是有何为难招窄之处?”

白显道将酒杯一放说道:“二哥,您可知这北平王爷的来历么?”

秦琼摇摇头。

白显道接着道:“这北平王爷姓罗,恕个罪儿说,名叫罗艺,双字彦超,此人年轻时行走江湖,颇受了些苦难,后来身投南陈为将,之后与南陈后主起了冲突,因此这才独骑反出南陈。那时节老王文帝刚刚得了北齐宇文氏的天下,正要平灭南陈,罗王爷主动请缨出战,与水军都督丁延平发五路大军卡主长江渡口,这才将南陈灭了。老王感念罗王爷的战功,因此才封为北平王,许他永镇北平,世袭罔替,并且听调不听宣,可以自行招兵买马。这数十年过去,北平府拥重兵二十几万,罗王爷可谓化外的二号小皇帝。由于他年轻时受过些非人的虐待,因此定下一条规矩,凡发配至此的犯人,过堂之前不问好歹要先打上一百水火杀威棒,没死的算捡条命,那时节再问你身犯何罪等等,实在是王道至极。”

张公瑾道:“这一百水火棍岂是常人能挨得的?来这的配军十有八九皆要被殴死在堂前……杜大哥也是因为此事为难。”

秦琼听得背脊发凉:“难道……难道没有法子免去么?”

杜差端起酒杯要饮未饮,终还是放下了:“二哥,兄弟我拼去这条性命不要,也得去找王爷讨个赦令!各位在此陪着二哥喝酒,为兄去去就来!”

说罢,杜差起身便要走,尚石山一把拉住说道:“你这是做什么!王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旁的事也就罢了,唯独这一百水火棍,你若说出来,可免不了一死!”

夏石珊也道:“是啊杜大哥,罗王爷伸手五支令,拳手就要人命,最恨的便是讲情免刑!”

杜差咬牙道:“不成!就算是死了,我也得先报了二哥活命之恩!说什么也要试一试!”

众人正自发愁,只听尉迟南笑道:“各位各位!你们这是怎么了?王爷这一百水火棍可是有规矩的,难道你们都忘记了不成?这其中,可还有三不打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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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天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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