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死亡
第六百二十五章死亡
在地上坐了很久腿早就麻了,一起来,身体竟没有防备地往下一沉,辛亏秦苏墨眼疾手快地将她扶稳,然后打横抱起,轻轻松松,半点都不觉得吃力。
他笑,“别闹了,还不是得有我在?”
嘴角上扬,沾染好几分得意劲,温故不服气,“你走你走,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行不行?”
秦苏墨也不管她不听话,在他怀里挣扎,他将她放到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女生脖颈处散发着的清香。
温故觉得耳垂如火烧一般,然后她才听见他轻轻摩挲,呢喃开口,“沈遇出了点事,我不能不管。”
“这几天太忙没有顾上你是我的不对,刚才,齐乔来找我,我也不能不见她。”
秦苏墨的声音沉沉,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的,她知道,他不会骗她。
温故一愣,手顺势环住他的脖子,“什么?”
她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沈遇出事了?齐乔大晚上地来找他?听上去,应该是很严重吧?
“嗯。”唇从耳朵划过鼻梁,再落到她的唇上,轻轻撕咬起来,撬开,灌入他的气息。
温故粗粗地喘着气,娇嫩地叫了一声,“哎呀!”
又开始占她的便宜了,她索性往他的腰间掐了一把,哼。
“睡觉吧,都快五点了,我熬夜,你也跟着熬?”
“能怪我吗,还不都是怪你。”温故肚子里的气早就消了,但还是推了他一下,“沈遇到底出了什么事,需要你忙成这样,很严重?”
他的眼眸底下瞬间掺杂了说不清的深邃含义,这下子,她多多少少明白了。
“嗯,很严重。”
沈遇是他的好友,遇到麻烦估计他也跟着着急,也难怪这几天不怎么吃也不怎么睡,竟日泡在书房,不见天日,人好像都瘦了一圈,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下巴也泛上了乌青的颜色。
他没有告诉温故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怀着孩子也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她本就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生生死死之类沉重的话,不适合现在的她听。
“那你也得睡觉啊,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温故看着也有些心疼。
秦苏墨揉了揉她的脸,含笑道,“嗯,我去洗澡,再去厨房把你给我烤的饼干吃掉,然后睡觉。”
这还差不多。
秦苏墨吮吸完那甜美,心满意足,摸了摸唇角上残余的痕迹,笑得一脸春风得意,温故转过身,将脸埋在被子里,“快去快去啦。”
她也困了,一整个晚上又是生闷气,又是拼木马,体力跟不上,柔软的被褥毛茸茸地蹭着自己的脸庞,想到秦苏墨会把自己做的饼干都吃掉,所有的不快都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嘿嘿,睡觉。
山路幽深,四周皆是错综复杂的参天大树,郁郁青青,偶尔刮过几阵凉风,树叶上残余的雨滴便悉悉率率往下落,能够听见亮而清脆的“啪嗒啪嗒”之声,枝繁叶茂,枝干如华盖一般,遮住一大片一大片的阳光,迷雾笼罩在前方,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沈遇带着程清池不知走了多久,青白色的雾缭绕着绵延起伏的山,就象披着一件轻薄朦胧的羽衣,隐隐约约露出陡峭山势。山坡光秃秃的,寂寥无人得可怕,远远望去,那些散落着的枯叶和碎石,似乎是林立在坟墓里的墓碑,孤独而苍凉。
阡陌纵横,交错横斜,却不知到底是哪一条路才是能够让人活下去的路,每走几步,脚底下都能感受到尖锐的石头泥土划过肌肤的刺痛感,浑身上下都沾染着水汽。
程清池套着沈遇的外套,而他只穿着一件很薄的白色衬衣,本是昂贵的材质,现在也卑贱得面目全非。
“跟紧我,别走丢了。”
她的体力明显不如沈遇,走了一大半的山路,连望梅止渴的念头都遥遥无期,腿好似绑了十几斤重的铁锁,沉沉的,酸酸的,早就走不动了。
沈遇回头看了程清池一眼,那张隽秀的面容上落着大大小小的伤痕,还有肮脏的灰尘,饶是这样,也掩盖不了眉眼之间的阴冷清峻,只不过相比从前,气场还是大幅度减弱。他的下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乌青色,眼睛底下也涌上了黑眼圈,还在低烧,整个人自然是虚浮的。
程清池想,都到这个份上了,至少他还没有丢下她的打算,不管怎么样,她也得坚持下去
一咬牙,身体发狠,又将脚下的速度加快了点,紧紧跟在沈遇后面,他一边观望前面的路况山势,一边思忖两个人的处境。
程清池忽然惊叫了一声,他转过头,“怎么?”
她伸手,往东南方向指了指,眸子底下注入了欣喜若狂的激动,连说话都快不利索了,“那边,那边是不是村庄?”
缭绕的烟雾朦胧了大片视线,隐隐约约,却能看见几座房屋的线条。
沈遇松了一口气,沙哑地挤出了几个字,“我们往那边去。”
“好!”程清池看见了希望,自然也被鼓舞了士气,虽然只是远远地瞥了一眼远处的村落,又很快消失在了眼前,被层层云雾遮得干干净净。
她揉揉眼睛,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看错了,出现了幻觉?可转念一想,不对,沈遇也看见了的,他们两个人的眼睛总不会骗人。
再说了,有个念想也总比没有念想强。
沈遇的方向感很不错,他带着程清池走山的东南边,一直没有变过路线,果不其然,好像真的发现了人烟,哪怕这人烟分外稀少。
走着走着,天色忽然如同撒上层层浓厚的墨水,转眼之间,所有的光线都愈渐微弱,直至消失。太阳的轮廓被完完整整的隐匿,这阵仗来势汹汹,令人错不及防,黑云似滚滚浪花,吞噬掉巨大的白色天幕,带来阴风阵阵,呼啸大作。碎石从斜坡滚落,雨也从淅淅沥沥的程度变成了豆大般的雨滴,重重地砸在地面,溅起几尺高的水花,混着乌糟糟的泥土,浑浊流淌。黑暗笼罩着大地,乌云在不断地堆积,移动,看不见任何光明。
沈遇第一时间抓住了程清池的手,“小心,别滑到.”
她已经被雨水冲刷得视线模糊,身体颤抖,更糟糕的是,脚下的泥土一软一松,竟缓缓地往跟着山泥滑落,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是山体滑坡!沈遇暗骂了一句,“妈的,还真是够雪上加霜。”
程清池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晓得现在的情况一定很危险,顾不得脸上满是雨水,胡乱地擦了一把,紧紧握住了沈遇的手。
他的手掌很宽大,是冰凉温度里唯一残余下来的温暖,唯一提醒她还不是孤立无援的存在。
泥水如山洪一般,猛烈地发出低沉的咆哮,铺天盖地,卷携着枯燥的树枝,锋利的碎石而来。幸亏沈遇的反应还算及时,伸出手抓住一根粗壮的木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可就在那一瞬间,身后的女生“唔”地发出一声低闷,他已湿透,雨水顺着硬朗的轮廓涓涓流下,沈遇转过身,眼前涌上来的,是令他晕眩的血迹。
程清池被一块大石头击中了胸腔,打散了握住的两双手,她蹙眉,五官紧紧地拧成了一团,痛得她五脏六腑都仿佛被击碎,脚下一滑,不受控制地后仰去。
“程清池——”
沈遇在最要紧的关头攥住了她的衣角单薄的布料,脆弱的一扯就会碎掉..
程清池痛得好似失去了知觉,但还是竭力瞪大了眼睛,她想说话,却怎么都说不出任何一个字——她被山泥冲到陡峭边沿,后足已然悬空。
即便如此,沈遇还是死死地拽住了她,手臂的青筋暴起,血管似乎就要破裂而出她看得到他吃痛用力的表情,狰狞得看不住原来的样子,额前蔓延出一根又一根的经脉,充血发红
每用一寸力气,树干似乎便也跟着摇曳一分,而抓住树干的手,也离开了那么一毫米
“沈遇.”程清池的喉咙干涩,总算能够说些什么,于是,她喊了喊他的名字,“你听我说.”她想,人的命其实由天不由人,这句话大概是对的。当老天爷不给你机会的时候,无情兴许是最好的解脱方式,可偏偏,它又很残忍,给你看到了生的希望,再亲手当着你的面,将这份希望撕碎成为绝望。
即便程清池从前不相信命运,也曾拼了命得想去改变自己的命,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或许有时候,真的会有无可奈何的事。
她不想死,却也不能拉上他垫背沈遇如果能够撑住,抓住树干,等这山洪一过,兴许还有机会活下来走出去,若是另外一只手还要抓着她,那么两个人都会活不成,这是最坏最坏的结果。
程清池明白,她现在的状况危急,已经没有什么挽回的措施,而他是不一样.
“沈遇,你松手吧,真的。”
大雨剧烈的动静几乎快要冲散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听得很不真切,却在空荡荡的山谷里一遍遍回荡着,分外清晰,银针似的雨滴亦仿佛扎入了她的肌肤,带来一阵又一阵寒冷的刺痛。
“你他妈在说什么?给我抓好了,不许松手。”沈遇怒吼了一句,“你要是敢.”
程清池摇了摇头,始终没有要他把接下去的话说完,她晓得他要说什么的。
“你别说话,保存体力,在此以前,我想…。我想…。”
“不许想。”
“不,你听我说..”
“不许说。”
她并未理会,时间不多了,他们都坚持不了多久了她对着他笑了笑,那笑容好像雨里绽开的水花,冲刷掉了肮脏的妆容,露出原本清秀的五官,清丽的模样,却是凄凉的,苍白的,冰冷的。
沈遇怔住。
她喃喃地开口,“沈遇,如果我死了,如果你还能找到我的尸骨,我不求你什么,就希望你能看在我们认识一场的份上,处理一下我的后事吧,不管你有多讨厌我.但.我想要你能把我的骨灰带到沛城,那是我小时候居住的地方,最爱我的爸爸妈妈就葬在那里,有很多很漂亮的山茶花.”
“沈遇,爸爸妈妈应该等我很久了.”程清池总算觉得身体某个部位暖和了起来,噢..她恍惚,原来是眼睛。
眼角不知不觉涌出了炙热的泪水,混着雨水,已经分辨不清,到底哪个是哪个.
她觉得不那么冷了,因为,她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啊.在另外一个世界,她们是一家人,永永远远都不会再分开了。
没有死亡,没有疾病,没有痛苦,什么都没有。
只有妈妈做的饭菜,还有那盛开着的山茶花
程清池松开了手,在那以前,她对沈遇笑着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连带着所有的感官都在那一瞬间,变得极为僵硬,那双眼睛依然是很精致漂亮的,眼神在却夹杂了很多她读不懂的色彩。
第一次,不是讨厌的,也不是刻薄的,更没有冷嘲热讽。
程清池看不懂,罢了,也不用再看懂了,一切很久都会结束。
不管是震惊意外,还是震惊悲伤,她都不懂,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挣脱开了沈遇,在死亡来临之前,却是平静的,甚至有点神奇,她这一辈子,用了那么多的力气活下去,却没有鲜果,最后的那点力气,竟是拼命去挣脱开他的手。
她沉沉地闭上眼睛,原来一个这么怕死的人,也会在生死关头面前,变得淡然通透。
真好,她要睡了,睡着了,就可以见到爸爸,见到妈妈,他们一定等她很久很久了
时间好像静止了有一个世纪,光年与光年交错,时空与时空穿梭,行星在行星系里缓缓绕着恒星转动,一秒,一天,一年,宇宙爆炸,万物起源,粒子分裂万事万物,总是回归本质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没有经历过,便永远都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