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终章·3
但可哈丽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而塔亚纳利已经学会了许多新戏法。
“你要用它来和我打吗?”须宇炎用斧头指着恰丽喀尔问道。
“不,”塔亚纳利答道,转身将它交给了麦伊莎。
它几乎已经超出她承重的极限,但她只是眨了一下眼,此刻他又感受到她那没来由的笑意,似乎天神之间即将开战的架势让她觉得是一种乐趣。
须宇炎冷笑道,“那要怎样?你要赤手空拳和我斗?是这样吗?你想死在这里,死在其他诸神的注视中?”
“也不对。”
“无所谓,我不在乎你想怎样,”须宇炎说。“于河畔开始的,我将在这里结束。”
他像一场雪崩一样扑过来——如同撼天动地、无坚不摧的雷霆,掩埋一切而且无从躲避。塔亚纳利曾见证过,他的冲锋能破坏整支军队的方阵,撞翻高大的巨人,粉碎要塞的大门。
塔亚纳利半跪在地,将双手平铺在环形大剧场的琉璃地面上。他感受到整个建筑结构中的魔法脉流,力量的金线将他与琉璃地面上的每个生灵都连接起来。凡人就像火堆上腾空的火星,稍纵即逝、微不足道,但天神战士们则如同新生的太阳,荡漾着魔法能量。
他接入了他们的力量,正如同麦伊莎教会他的。他从沙贝卡和沙贝克那里抽取了一部分被诅咒的先知力量,他们异样的感官在他体内扭曲。赛腓克斯蜥蜴般的灵活激荡在他远古的身体中。吉冈图斯的狂怒,还有恩纳凯对于正义理想的执着。
塔亚纳利闭上眼,现在他已经知道须宇炎冲锋的落点。
他向旁边摇摆,斧刃距离他的喉咙只有一根头发丝的厚度。须宇炎像闪电一样冲过去,而塔亚纳利则轻巧转身,抓住了对手背后甲壳上的弯角。他翻上了须宇炎的后背,而这位曾经的兄弟则发出狂怒的咆哮。
这位天神战士在地上翻滚,想要甩开塔亚纳利,但他抓的实在太牢了。先知双子不自知的馈赠让塔亚纳利预先料到对手的每一下狂野甩打。须宇炎反手握住战斧,越过肩膀向后挥舞,就如同疯狂的忏悔者用荆条抽打自己的后背。塔亚纳利翻身躲开了袭来的斧刃,而须宇炎的非凡甲壳则被自己切出了一道深深的血洼。
这位太阳血脉再次怒吼,将斧头从甲壳中扭出来,带出一滩鲜血。他的一只弯角已经断裂,仅由一层筋膜连接,塔亚纳利将其从甲壳上撕了下来。这支象牙色的角弧度如同弯刀,尖端套着铁箍,如针芒般锋利。
须宇炎撞到环形大剧场的墙上,琉璃在猛烈的冲撞下裂成锋利的碎片。数十个凡人跌落到场地中心,立刻被扭打在一起的天神战士踩在脚下。须宇炎从后背拽下了塔亚纳利。他重重摔在地上,手中依然紧握那支锋利的角。
须宇炎转身举起战斧挥出致命一击,但塔亚纳利向旁边飞扑,地面炸出一场琉璃尖刀的风暴。但须宇炎粗壮的脚踩住了他的胸口,将他牢牢钉在地面。他感到自己的肋骨断裂,一个碎片刺入了他的肺。万钧重量压在身上,足以将他像虫子一样踩扁。
“恰丽喀尔是我的了!”须宇炎大喊道。
这位天神战士的厚重头颅从他的甲壳中伸到外面,他灰白的长脖子上血脉喷张。无光的黑眼珠由于即将弑杀另一个劲敌而向外贲凸。正如同他所承诺的,在可哈丽河畔开始的,要在这里结束。
“不,”塔亚纳利从带血的尖牙中间挤出几个字。“不是你的。”
他释放出一股新学来的力量,他的同胞对此都一无所知。他瞬目——一阵可怕的感觉将他淹没,如同跌入了无尽的旋涡,一条通道,被可怖的怪兽团团围住,全都潜伏在阈限屏障外侧伺机而动……
这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但他感觉已经长了一岁。
他睁开眼,看到自己又骑在须宇炎的后背上,夺命的战斧正向着地面挥砍。由于空气搅动而产生的爆破音在他身后回荡,转瞬即逝的传送门关闭了。
塔亚纳利将血淋淋的弯角高举过头顶,然后深深扎进须宇炎的眼中。
角的尖端深深刺入他的颅骨,塔亚纳利非凡的力量将整支角完全插入须宇炎的大脑。
这是猛烈的致命打击,但须宇炎依然站在原地,他飞升者的身躯还没准备好承认自己的死亡。塔亚纳利跳到一边,死去的天神战士跪倒在地,声音如同山岳崩塌。须宇炎滚落到一侧,剩余的一只眼死死盯着自己的死神,充满不理解。他的尖嘴依然在动,但却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塔亚纳利吃力地喘着粗气,他双侧的肺都已浸满血沫。他听到麦伊莎悄悄地鼓掌庆祝,就像一名自豪的老师,对学生鲁莽的成功感到喜悦。
这声音让他恶心。
虽然一切都如计划进行,但他一度还不相信自己必须杀死至少一个同胞。他并没有因这场胜利而感到甘甜。他和须宇炎虽然从未亲近过,但他们都曾为了恕瑞玛的荣耀并肩作战,那个时候,太阳垂佑他们,赐予他们力量。
他跪在倒地的对手旁边,一只兽爪放在他的头上。鲜血中闪烁着神龙铸成的星光。“我真的很抱歉,兄弟,”他轻声说道。
须宇炎的拥护者们发出痛苦的吼叫。并不是为他们陨落的天神哀悼——被人们憎恨的须宇炎得不到哀悼——也不是因为复仇的渴望。他们的吼叫是因为他们自己也命不久矣。他们两侧的战团都已亮出渴血的白刃。
天神战士们把自己的奴隶教育的很好。
没有了神的保护,人类只不过是待捕杀的害虫,至少神一直是这么教的。
“停!”塔亚纳利大喊道。“神的拥护者们,停下手里的刀!”
这些战团并不属于他,但他是太阳血脉,他声音中的权威令人心生敬畏,人们纷纷停下脚步。其他天神战士看到塔亚纳利刚刚的的所作所为个个目瞪口呆。来自祖瑞塔的娜伽内卡向前滑了一步,附身查看须宇炎渐冷的尸体。苍白的烟雾从他的血肉表面腾起,天界的能量已经开始逸出这副凡人的身躯。
她脱下罩帽,露出嵌在灰烬中的众多催眠之眼,覆盖了鳞片的嘴唇外垂下黑色的长牙。她弯腰贴进须宇炎背后的伤口,吐出舌头上下翻拨,品尝他的死亡。
“拉亚斯特会很失望的,”她的湿漉漉的声音如同蜥蜴吐信。“他发誓要亲手杀掉须宇炎。”她那几位被毒瞎眼的载命人在她身后慌乱无措,他们的恶语女神开口说话了,但他们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其他神也小心地凑上前来。恩纳凯和赛腓克斯带着新的敬意看着塔亚纳利。其他人则对须宇炎的死念念不忘,他们看到塔亚纳利做到了不可能的事,即使是天神战士也不可能做到。
沙贝卡和沙贝克绕着尸体转圈。他们发育残缺的翅膀因兴奋而鼓动。死亡的气味如同裹尸布一样缠在他们身上——天神战士被腐化之力触碰的痕迹,在这对双胞胎身上是最明显的。
缟玛瑙一般的眼睛,见过太多东西的眼睛,在尸体上来回扫视。“早就告诉过他他今天会死,不是吗,姐妹?”沙贝卡说。
“他们从来都不听,不是吗?”沙贝克回答说。
沙贝卡咯咯地笑起来。“不,永远都不听疯鸦叫。我们懂些什么?不过是一切!”
“你们预见到了这一刻?”吉冈图斯问道。
“是的,是的,早就知道他会和自己的角凑得太近。早就告诉过他,但他只是笑。”
“现在笑不出来了,是吧,兄弟?”
“笑不出来,姐妹。”
“你们还看到了什么?”赛腓克斯问道。
先知双子蜷缩到一起,低声呢喃,将那些小骨片扔来扔去。在封印艾卡西亚大地疝那场战斗中,他们的心智被击溃。任何人,即使是天神,只要与深渊下的巨大灵体对上视线,就必定遭到心智的瓦解。
沙贝克皱起眉头。“未来编织得太复杂,无从得知……”
“太多种不同的可能性,现在还无法清晰看到任何一种,”沙巴卡补充道。“无法确定。”
“我们可能全都死在今天。或者只死一部分,”沙贝克说。“又或者一个都不死。或许吉冈图斯现在就杀了塔亚纳利,然后我们都能活。”
“活下来日后继续自相残杀!”沙巴卡突然大笑。
“她想我们死。她就是那颗引起雪崩的小石子。”
“正常说话!”吉冈图斯命令道。“谁想干什么?小石子?雪崩?你们说的是谁?”
“她!”沙贝卡尖声叫道,手指向塔亚纳利的的身后,麦伊莎的渺小身影。“她就是天神眼中的砂砾之光。”
麦伊莎将恰丽喀尔护在胸前,就像一个小孩子紧紧抓住父亲给的小刀。
瑟搏塔鲁怒骂一声,将塔亚纳利搀扶起来。“巨狼”的体型瘦高,但却像怪兽一般有力,四条强健的臂膀握成利爪铁拳。“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低吼道。“这个人,她是谁?”
塔亚纳利吞下痛苦的尖叫,他扭曲的脊梁骨顶在一起。“她就是个凡人,没什么特别。”他说。
“你撒谎的样子总是那么可怜,”瑟搏塔鲁露出又长又弯的利齿。“说出真相,兄弟,否则我撕开你的喉咙速度将让你来不及瞬目。”
“她帮我找到了恰丽喀尔,”塔亚纳利说。
瑟搏塔鲁摇了摇头。“大学士把恰丽喀尔和瑟塔卡葬在了一起,那是艾卡西亚毁灭以后,他把她的尸首藏了起来。区区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知道它在哪?”
“她不知道,但她带我找到了内瑟斯。”
其他神将须宇炎抛在脑后,全都看向塔亚纳利。
“你看到了大学士?”瓦里伊娃问道,她的后脊梁在热诚的期待下颤抖着。“他因为莫尼伊拉探究纳施拉美大书库的灰烬废墟而将其手刃,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我看到他了,但他与我们认识的那个内瑟斯已经大不相同。无论他背负的负担是什么,都已经将他压垮。他在一座隐秘悬崖中的高塔上独居,观赏星辰的舞姿。他让她来找我,并将我带到了他的高塔。”
“为什么是你?”娜伽内卡嘶声问道,“为什么不是我们其他神?”
“我不知道,”塔亚纳利说。“还有许许多多需要他关注的。”
“那你和他说话了?”恩纳凯问道。
“说了,”塔亚纳利说。
“然后他告诉你如何找到瑟塔卡的武器?”
“是的。”
“就那么简单?“赛腓克斯不屑地说。
“不,没那么简单,“塔亚纳利厉声回答,甩开瑟搏塔鲁的搀扶。他转身从麦伊莎怀里取回恰丽喀尔。这把武器中的力量充沛而且躁动。“我向他讲述我们的战争,讲述我们如何烧毁了乐土并像动物一样彼此爪牙相向。我告诉他我需要瑟塔卡的武器来终结这场腥风血雨。”
“内瑟斯在阿兹尔陨落的那一刻就拒绝我们了,”吉冈图斯说。“他为什么现在又肯帮忙?”
“他拒绝了太阳血脉,因为他看到了苦涩的嫉妒和扭曲的敌意在我们心中作祟,”塔亚纳利说。“他曾行走在被遗忘的道路上,他曾被悲伤所困,又漂泊在对弟弟的缅怀中,但他始终都对他出生的土地魂牵梦绕。”
塔亚纳利喘了一口气,魔法的脉流在他体内变换,让他表情扭曲。一阵剧痛从他的下腹刺入他的心脏。
至此,终结已经开始。
麦伊莎曾经警告过他,使用她所教授的魔法会造成不可逆的改变,即使是飞升者也不例外,他们的不朽气息与凡人血肉之间的束缚将会被打破。这力量曾阻止无数次战斗的伤痛,阻挡千年时光的流逝,但有些东西注定不能永远活下去。
至此,终结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