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缘浅
他上高一的时候跟我一个学校,我的那个学校是初升高一体的,他来我们学校的时候,我们班的女生快沸腾起来了,他那天穿了一身的黑色,和我刚见他的时候一模一样,他把头发剪短了一点,什么都没有拿就过来了,他身边的男生要么是抱着书要么是背着大大的书包,只有他一个人,抱着一个篮球来到了班级报道,我记得他来我们班找我,引来了一片哗然,他跟我说今天晚上他要来我家吃饭,我说好。
他戴着这个年龄里算得上奢侈的手表,下午我去他们高中部等他,碰见一个女生在跟他讲话,他一脸冷漠的站在那里,把脸歪到旁边,我看见他的耳朵上别了一支未点燃的香烟,他不耐烦的听着那个女生讲话,我站在那里像个偷窥的人。
直觉告诉我,我小时候一直心心念念的男神,可能是要被抢走了。
我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听见,只是看见那个女生优雅的离开,那个女生我认识的,她会弾很好听的钢琴,在校演出上,她总是以最出色最引人注目的方式出现。
他过来的时候突然看见我质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我问他那个女生是谁呀。
他歪歪头看着我,说让我有些事小孩子不要问。
我不喜欢他说我是小孩子,因为我们之间只相差了一岁。但是不得不说,我那时候是真的活泼,天不怕地不怕。
吃饭的时候和他家截然不同,我家就显得气氛温馨了一些,他埋头吃饭,不像小时候那样慢条斯理,他夸我妈妈的手艺太好了比他吃过的所有的饭都好吃,吃过饭他和我爸爸坐在沙发上看篮球比赛,我那时候坐在客厅里,还在埋着头写恶心的数学题。
他晃到我身边,俯身问我:“这种题你都不会,你是猪么?”我回头看他,他离我很近很近,近到可以看见他脸上的毛孔,不过他的皮肤是真的好啊。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和我小时候记忆里漂亮阿姨的味道很像。
我跟我妈说我要去楼下买东西,买包卫生巾。他跟着我说他也要去,弄得我很尴尬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他清清嗓子说他是要去买烟的,我问他为什么吸烟,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就很不耐烦回头瞪了我一眼:“乔施文,你管的太多了。”他没跟我一起去小卖部,只是回家了。
过了一段时间,他消失了。我疯狂的给他打电话,给他发信息问他在哪里,我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给他最好的朋友打电话,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他,但结果是绝望的。
我知道一直处身优越的小王子是不会接受这样的事情的,我能理解这并不难。没有人能在一夜之间看着自己的家被人查封,亲眼看见自己的爸爸被警察带走,他那斯文戴着眼镜框的小叔叔站在他家里,已经开始着手承担他爸爸的工作了,还有他的妈妈,我眼中那个优雅善良的漂亮阿姨,在跟他爸爸左右逢源来回牵扯的路上出车祸抢救无效去世了。
这一夜之间,我记忆里那个无所不能出身优越的小王子从云端跌入谷底。
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他妈妈的葬礼上,我妈妈带着我过去,他没有用正眼看我一眼,但他打扮的很得体,头发梳的很整齐,穿了一身黑色,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精致的面孔依然是没有波澜,我想从他的眼睛里看见痛苦,可是什么都没有。
事情处理完以后,我去找他,我问他为什么在吸烟,为什么没有掉眼泪,他一手掐着我的脖子,一手插在他的裤兜里一直往前走,我已经无力反抗,感觉下一秒就要窒息,但他没有停止,只是慢条斯理的回答我的问题:“以后不要再缠着我,我想吸烟就吸烟,而且已经很久了,不要再找我了,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他那一刻觉得,他失去了家庭,失去了他的优越感,失去了他的爸爸给他的早于别人的东西,在今天全都没有了,是他的人生的毁灭。
我那一刻看尽了他的丑陋,以为看全了所有,其实并没有,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残忍,还要执拗,甚至是令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