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这问题,自他上次说要替她爹翻案时,她便好奇了。抬头盯着萧洛,鼻尖还微红。
萧洛拿着杯子的手不禁轻轻晃了起来,抬眼对上苏瑾目光,一双褐眸中满是期待。
不过片刻,手上晃着的杯止了下来,他垂下眼睑,解释道:“你是我师父带来的人,我自当好好查查你的身份。就这般一不小心发现令尊这案子因为西北边境不安定,判得匆忙,如此结果怕是少不得有人周旋其中。再一联想,也就怀疑令尊许是蒙冤。”
话毕,手中的茶又是一饮而尽。其实,他瞒去了师父的缘故。初初师父托人递了画像来命他保护苏珑时,他以为师父是想要再次开门收徒。
然而他把人保下来后,师父毫无指示,派溯影去查,只知他身负罪名。问了苏珑,其亦对师父安排毫不知晓,就连师父故意诓她前来他亦懵懂不知。
萧洛无奈,便只好送信向师父请教,不想师父仍是毫无音信。他相信师父不会无故叫他偏袒任何罪人,便大胆决定先派溯影去查苏家贪污案,这般才发现了其中猫腻。
若问为何信他苏家?不若说是信他师父罢了。提壶又是一杯茶,念及师父,萧洛的面色不禁柔和了些。
向来仙气飘飘的萧洛,面上添了这抹柔和,仿佛沾上了人间烟火,恍若落入凡尘的谪仙。苏瑾看着出了神,心底反而对他所想更为好奇。
萧洛敛了神情,才发现苏瑾竟盯着他出了神。萧洛不禁侧过脸,捂嘴咳了几声以作提示,随口扯了句:“明白了吗?”
反应过来的苏瑾,也不禁羞红了脸慌忙答道:“明白了。”话一出口,苏瑾又惊觉不对。
其实她尚有诸多问题未曾出口。譬如,为何他要收留她?为何五银铺众人能通鬼神?这般助她,究竟有何所求?
苏瑾不禁暗暗自责,今日竟因萧洛外貌失神两次,真真美色误人。
然而细细反思,似乎自昨夜见了萧洛另一面后,她便开始渐渐不怕萧洛了,今日竟还敢垂涎起他的美色!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蹙着眉,苏瑾低头自我反省了起来。错过了萧洛那微红的耳根。
觉着触手的瓷杯不再熨手,萧洛抬手又是一杯,轻轻放下,理了理衣袍,起身开口道:“用膳吧。”
苏瑾仍是垂着头,连忙应道:“好。”
萧洛瞥了她一眼,顿觉心胸之间舒畅不少,至少他不是一个人羞赧。
抬步跨过门槛,穿过道道回廊。苏瑾喏喏紧随其后,心中后悔万分,却又忽觉为时晚矣。
又偷瞄了萧洛一眼,如白玉般的脸颊蒙着穿过廊檐的淡淡光辉,精致的五官以那双丹凤为最。初初见时,还好奇睁开眼后的他该是如何风华。
后来的那双眼,果真未曾令人失望。望着你时,一双明眸黑的发亮,恍若井渊深处,摄人心魂。眺望远处时,那一层亮光又恍若一层水雾,朦胧不清。
刺眼的阳光蓦然照入眼眸。原来已到转角,苏瑾猝不及防被晃了眼,回过神来,暗暗训了自己一顿,嘱咐自己下次万万莫再被美色误了眼。
敛了心神,苏瑾慢慢地听到了前庭随风依稀传来的诵经声。呢喃细语之间,苏瑾缓缓静下了心。渐渐的,苏瑾竟忘了家中的烦恼,沿途的疲惫,方才的尴尬。
僧人本是过午不食,不过体谅他们凡家俗子,便还是备了斋饭。心平气和地用着这一餐饭素日无肉不欢的她,突然觉得这斋也不是不可接受。
诵经声戛然即止,苏瑾竖着耳朵细细听了许久,才失落发现这诵经结束了。也是,如今的夕阳早已落了山头,晚课再漫长也该结束了。
苏瑾突然疑惑了:“为何丽娘在此诵经十年也忘不掉这红尘富贵呢?”
“呵。”萧洛轻笑了声。
苏瑾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已不经意呢喃出口。瞪了眼正优雅拭嘴的萧洛,冷冷道:“好笑吗?”
萧洛拭嘴的动作顿了顿,不过一瞬便继续认真拭嘴。向来喜欢摆谱的萧洛,苏瑾已习以为常,神采奕奕地等着萧洛开尊口。
但见萧洛不紧不慢地细细折起了帕子,待到折罢,瞥了一眼苏瑾那满脸期待,心底暗笑,方理着衣袍,不答反问道:“你可知我们为何住在这最好的厢房?”
苏瑾细细回想,还是摇了摇头,诚实道:“确实不知。”
萧洛白了她一眼。手放在桌上,脑倚着手臂又是一副慵懒姿态,半耷着眼睑,爱答不理:“溯影的银子,懂了吗?”
如同打通任督二脉般,苏瑾恍然大悟。原来这最好的厢房是用银子买来。原来对萧洛的殷勤也是为了银子。原来额外的晚膳也是看在了银子的面上。
想通了,再想起自己方才沉迷这诵经声的自己是如何可笑。
也是,如果这是一所什么好庙,如何能容得下丽娘与李尚在此私会多年?怕是这片最好厢房也是因他们而建,这么一想,苏瑾不禁抖了个机灵。
连着个个诵经的和尚都心系红尘,又如何指望着他们理解经书,用心讲解,感化众人?这本是人人用以净化心灵,联系神灵的地方,可就这守门童比起世人的一身赃孽也不曾多让!
萧洛看她明了,也不再多言。苏瑾知道一切后,莫名的对着这些最好的待遇也有了些不适。夜晚睡着这舒适的卧床,竟辗转反侧,还不如那草丛来得无忧。
第二日便随着他们三人匆匆辞别,连初时为苏家祈祷的心愿都抛诸脑后了。上山时百般纠结,下山的路却是一阵轻松。
与其寄托各种神灵,不如坚信自己。世间对错黑白,绝不可能毫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