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天边最后一丝霞光也没入了黑压压的云层,凛冽的寒风唱着戏曲谢幕的哀歌,卷起残败的枯叶直上苍穹;远处一架飞梭灯光雪亮,光线穿透空中的树叶和浮沉,汇聚成斑驳的光影;飞梭的轰鸣声、风声以及人声交织在一起,争先恐后钻进听者的耳膜:
“奇迹啊……”
“请您一定要跟我们走!您留在这里真的是屈才,我们十分需要您的帮助……”
“您决定好了吗?”
没有。他在心里回答。
——我从来都没想过答应你们。
但那些都是另一个人的经历,他只能作为一个后来的体验者,一遍遍在回忆中复制当年的场景。
盛大的悲剧早已落幕,峥嵘的岁月也成为过往。故事的主角生前所有的轰轰烈烈,到最后不过化为宇宙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神赐予人的从来都不是代表希望的火种,而是潘多拉的魔盒。
可我呢?他想,那我算什么?
“你给我记住,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你不需要代替任何人,更不需要活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霍连!!”
多年前的声音于这一刻穿越时空,毫无阻碍地冲破大脑种种防御机制,轰然炸响。
细密的眼睫不着痕迹地颤了颤,继而缓缓张开,露出漆黑到近乎锐利的瞳孔。
借助灯光,他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处境——这是一间巨大的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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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比盖尔步履匆匆地穿过走廊,敷衍地冲迎面而来的下属点点头,然后她顿住脚步,目送对方彻底消失在视线内,这才走到走廊尽头的门前。
“虹膜验证通过,确认身份:阿比盖尔。”
“欢迎。”
屋内灯光透过门缝泻了出去,折射出一条狭窄的光带,上面隐约映出阿比盖尔的身形。这位联盟首席生物学家眼中罕见地浮现出兴奋的神色,缓步走了进去。
机械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将实验室内所有秘密彻底与外界隔开。
阿比盖尔边走边打开了个人终端,调出联系人列表,向那个置顶的号码发了个通讯请求。
——然而并没有人接听。
“……”她显然没有料到这种情况,略微诧异地一挑眉就切断了通讯,然后转为信息:
【到时间了,看到信息立马回实验室。】
嘀的一声,信息光幕迅速收成一束,没入了阿比盖尔的左手腕。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各类仪器与浮动的监测数据,停在了生态舱里的青年身上。
他皮肤因为多年的营养剂注射显得有些苍白,让人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只能大致推测他正处于盛年——然而在这个人均寿命一百五十岁的时代,“盛年”也意味不了什么。人的实际年龄被无限模糊,很多时候必须借助专门的AI才能判断。
“心率正常,体温血压正常,实验体状况良好……”
“预设时间已到,是否唤醒?”
“确认。”
阿比盖尔想:“他也该醒了。”
心电图突然剧烈波动起来,几个呼吸间便出现了实验以来的最大峰值。阿比盖尔在嘀嘀的警报声中抿起嘴唇,随手拨开显示光屏,大步朝青年走去。
生态舱缓缓从两侧打开,青年的黑发暴露在了空气中。他无意识地皱着眉,眼睫垂下密密的阴影,光线把他的皮肤衬出了玉雕的质感,侧脸的曲线顺着脖颈一路蜿蜒向下,似乎要同洁白的领口融为一体。
几乎在阿比盖尔走到他面前的同时,青年睁开了眼睛。
“咳咳……”环境的突然变化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呛咳,他单手捂住嘴,旋即一抬眼,猝然对上了阿比盖尔的注视。
他那双眸子是罕见的纯黑色。阿比盖尔身为实验的主要负责人,自然不会对这张脸感到陌生,但当她对上对方的眼睛时,还是不免有片刻的失神,也就理所当然忽略了那其中一闪而过的厉色。
“……”良久,青年放下右手,勉强扯了扯嘴角:“我还活着。”
他语速不快,带着些咬字很重的刻意,声音也有些沙哑——那是太长时间没说过话的原因。
阿比盖尔:“爆炸时你就在那颗星球上,是杰瑞拼死把你带了出来,但很遗憾他本人死在了爆炸产生的射线中……你被送来时生命体征已经很微弱了,联盟动用了最好的医疗设备,总算把你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她一笑:“二十年了,欢迎回来——霍朝上将。”
霍朝微微抬起头,回了她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多少诡谲惊心的阴谋,多少尔虞我诈的算计,以及所有或辉煌或悲壮的过去,或真实或虚假的经历——都被他尽数藏在了那个云淡风轻的微笑下面。
他说:“嗯……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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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江淮远一手按住耳扣,空着的左手拢了拢风衣,大步流星走下机甲“承光”。外面的风把他的风衣下摆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恰到好处地露出修长的双腿,裤脚折上去的奢侈品logo清晰可见:“嗯,我早就跟你说过,机甲这东西必须……你怎么在这?”
X-19名义上的军事顾问兼副统领、实际上江大统领的私人秘书希尔达·切尔斯已经在寒风中伫立了半个多小时,一见到他立马一个原地立正:“报告统……”
“领”字还没说出口,希尔达腿一软,差点直接面向江淮远跪下去。
江淮远:“……”
他没有一点要扶起对方的意思,反而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问他:“我上辈子是帮你家修路了还是怎么,让你一见我就要下跪?”
通讯另一头的易峥敏锐地猜到了事情经过,立马丧心病狂地大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是修路哈哈哈哈……修路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下跪,说不定上辈子是皇帝跟太监呢?”
江淮远暗暗鄙视了一下他的笑点,面无表情地蹦出来一个字:“滚。”
刚刚站好军姿的希尔达:“……啊?”
易峥:“哈哈哈看看你把人家吓得……”
江淮远直接取下了耳扣,顿时觉得世界清静了许多。他侧过头,带着点自上而下的角度看向希尔达,军帽下的黑发微微攒动:“什么事?”
“……哦是西北那边一个叫郑德的企业家,”希尔达调出个人终端,找到一封标星的邮件示意江淮远,“他的两条矿线都在西北,运输不方便,想借用我们军方的专用通道,他表示可以将收益的百分之十作为回报……”
江淮远一哂。
“我算了一下,按照政/府统一前他的平均收益来算,百分之十大概足够建造五架小型机甲了,而且现在统一以后可能会更高……”希尔达抬起头,问:“统领,需要回复他吗?”
“不用,”江淮远几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要同意,岂不是给了执政官我贪污受贿的把柄?”
希尔达:“啊……”
“——再说,”江淮远扯了扯嘴角,“关于我的小道消息传了那么长时间,你还不清楚?”
他不再去看希尔达精彩的脸色,潇洒地转过身,留下希尔达一个人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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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这个郑德也真是厉害,居然想到收买你这一招,我认识你二十多年了都没想过拿钱侮辱首富家唯一继承人……卧槽人才啊!百年难遇的人才!”
江淮远说:“你也是。”
易峥马上喜滋滋地表示谦虚:“不敢当不敢当,鄙人只是千千万万的普通民众之一,能走到现在执政官的位置全凭运气,以及我那个不知道丢到哪儿了的老爹……”
江淮远眉心跳了跳。
处在整个人类世界边缘的X-19星球,一度纷争不断战火连天,大大小小各路角色你方唱罢我登场,闹着玩一样的政/府像一个生命垂危的老人,只能在全球第一大家族——没错就是江家——的暗中支持下,勉强吊着最后一口气。
然而自从五年前易峥从联盟第一军校毕业,荣归故里,X-19政/府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开始了大规模的人事调动,直到比易峥小两届的江淮远回归,直接接任军队大统领一职,以往经常作妖的政/府部门,这回连个屁都没敢放。
时隔三年,曾经军火贩子、海盗与军阀的伊甸园X-19,在易峥和江淮远一文一理两个联盟军校高材生的联合下,居然隐隐有了大一统的迹象。
炮火的流星逐渐湮灭于天际,居民区的枪声也早就消散在了空气中。曾经山河破碎、满目疮痍的星球,终于要迎来统一后的第一缕曙光。
——只剩下最后的桑纳了。
江淮远一丝不苟地戴上手套,旋即加快了脚步。正值日暮时分,人造光源移至西方,拔地而起的高楼反射着昏黄的光线,营造出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江淮远在越来越淡的晚霞中扬起头,瞳孔里倒映着前方新落成的军事基地,不时有士兵从他身边匆匆路过,向他敬了个庄严的军礼。
江淮远目送对方走远,耳扣里易峥这个全球知名话唠又开始了他的叨逼叨日常:“……说起来这个我还真不敢跟你比,江叔和薇姨都是明白人,除了我们正牌政/府也没站过谁的队,政治上一点问题都没有,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你是江家的人?要不然一开始也不会有那么多老兵闹哗变……”
江淮远淡淡地说:“我不说他们不也猜到了么。”
“那能一样吗?八卦消息和正主承认是两码事,你看那个叫什么达什么斯的被你吓成什么样了?诶姓江的,”易峥顿了顿,忽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测,“你以后打架该不会就打算用这个吓唬对方,然后你好出其不意吧?——卧槽你个心机婊!”
江淮远没说话,他在思考一个非常深刻的问题:易峥拼爹上位以后,是怎么干到今天没被赶下台的?
也许他这叫大愚若智,江淮远想。
“不过你刚才对什么达什么斯那么说,不就是承认你是个超级富二代了吗?那以后会不会有人乱嚼舌头,说你靠背景上位一类?”易峥思考的倒还挺全面,“用不用我回去作一份澄清声明?”
“不用,”江淮远说,“希尔达不会乱说。”
易峥:“你这信任也太廉价……”
“我还怕他们不成?”江淮远冷笑一声,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其实我不想公开的唯一原因,就是担心你用我的名义要求我家资助机甲……反正你觊觎我家家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是吧?”
平生致力于打着家国大义星际和平的旗号将大家族财产骗来充公的易大执政官罕见地没了词,足足沉默好几秒才痛斥一句:“——心机婊!”
“不敢当,鄙人只是比较了解你而已。”江淮远彬彬有礼地回答,“——你答应的那十架机甲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我没答应!!”易峥出离愤怒了,听他那边好像是重重拍了下桌子,紧接着被人拦住了。他顾及到有外人在场不得不冷静下来,但是从他声音还是能听出其中不加掩饰的咬牙切齿:
“姓江的你知道军费占财政总支出多少吗?百分之四十!就算议会都是我的人他们也看不下去了!放到以前我能理解,可是现在不是马上就统一了吗?再不休养生息改善民生,我保证过不了两个月就得有人跳出来闹革命!缺钱你去找薇姨或者前面那个郑德,我保证不告你贪污受贿!”
军事基地的大门检测到最高权限的到来,缓缓朝两侧打开,江淮远踏着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厅。他扫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军士们,没有多做停留便径自上了楼梯,长筒靴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只有他风衣带起的微小摩擦,以及不疾不徐的说话声散入空气:“……我明白,我只是担心,万一联盟那边派人过来……”
如果把联盟比作正常的人类社会,那么X-19就只能说大山里的贫困村了。两者之间有绵延不断的群山相隔,把本该一体是人类社会硬生生分割成了两个世界——X-19与联盟之间横亘了一个巨大的空间虫洞,里面充斥着各种空间乱流以及机甲残骸,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没有人注意过它是何时出现的,自江淮远记事起它就已经在那里了,万丈引力把所有穿越光年而来的星辰光芒都撕成了碎片,它自己反倒越发壮大,犹如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落在每个人心头。
当初江淮远和易峥从联盟军校回来,走的是几百年前留下来的星际航道——这还是江淮远父亲江劭钧花大价钱请人修的,但因为废弃时间太久,这条航道除了保密性好以外没有任何优点,在江淮远回来后它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光荣地报废了。
X-19与联盟,再无任何通道。
所以易峥对他的担心嗤之以鼻:“我决定了,我要把你的备注改成‘姓杞的’。”
江淮远:“?”
易峥哼哼两声,文科生在这一刻重新找回了优越感:“杞人忧天啊你就是。”
江淮远:“……”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一时间却没想好措辞,只好先任由易峥继续嘚瑟下去,听后者絮絮叨叨地给他解释什么是杞人忧天,江淮远自己则转过楼梯口,习惯性往楼道窗户望了一眼,然后才走上二楼。
然而他刚走两步就顿住了,似乎感觉到什么地回过头,紧接着瞳孔微微一缩。
那一刻万丈霞光都倒映在江淮远眼底,连他每一根睫毛的弧度都无处遁形。他不由得怔忪片刻,很快又回过神,转身下楼,风衣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半圆弧度:
“一级警戒!!给我通知希尔达,让他立刻赶回来!”
楼下军士们从他话语中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句为什么都来不及问就领命部署起来。易峥完全没搞清楚情况,刚想说话就被江淮远一声厉喝摁了回去:“你现在在哪?!”
“市政厅啊,怎……”
江淮远:“出来一下,看看桑纳的方向。”
早该陷入黑暗的天空突然爆发出万丈霞光,将天边渲染得一片金红。火烧云在某种不知名的力量下向四周扩散,空出中间椭圆形的天空,就像一只巨大的眼睛,沉默地窥视这颗焕然一新的星球。
而在那只眼睛下面,一缕黑烟正缓缓升起,恰到好处融入了瞳孔的位置。
“我刚才想说,其实虫洞也不完全是死路……”江淮远轻声说,声音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联盟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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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纳。“眼睛”正下方。
轰——!
爆炸的余波尚未散去,微弱的火光下可以看到物体影影绰绰的轮廓——这里是桑纳的无人区,放眼望去全是大片大片的乱石,毫无规律地堆在一起。由于流水不断侵蚀,不少石头表面已经开裂,露出其下的岩层,无声诉说着曾经的沧海桑田。
火光逐渐湮灭,周围温度急剧下降,熔化的岩石重新凝结成固体,为原来灰白的石面镀上了一层金红。
喧嚣重归寂静,而在另一边,原计划次日攻取桑纳的江淮远,提前下了命令。
——占领桑纳,统一X-19。
桑纳原来的军阀麦迪逊还没从猝不及防的天外来客中回过神,就骇然发现驻守在桑纳外的政/府军队已经打了过来。
桑纳的防御塔几乎相当于一个空间站,有着得天独厚的位置优势,对后来的侵略者有超乎寻常的杀伤力,这也是麦迪逊能支撑到现在的主要原因。然而他这一次却算漏了。
江淮远的承光不再驻守后方,终于到了前线上。
在这个机甲为战斗主力、飞梭为交通主力的时代。X-19依然保留了众多上世纪遗留下来的星舰。飞梭体型小,造价低廉,尚能普及,但需要较高精神力才能驾驭的机甲,却因为过于昂贵而使得大部分人望而却步。
连被寄予厚望的政/府军队,小型机甲也只有一手之数,中型机甲更是只有一架——后者还是某家大财团匿名捐赠的。
麦迪逊忽然想起来,那架承光的主人,精神力好像到了可怕的80。
他记得最初他是不肯相信的,他在桑纳待了太久,久到他几乎已经不去关心外界的风起云涌,对政/府的认知还停留在“闹着玩”的阶段。直到此刻被江淮远打上门,麦迪逊才意识到坐井观天的自己有多可笑。
他狠狠咬了咬牙,把所有的不甘与屈辱都吞回肚子里,下了他的最后一道命令:
“联络那姓江的,我们投降。”
至此,X-19四分五裂的战乱时代,终于宣告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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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远没有去见投降的桑纳军阀,而是直接转向了爆炸所在地,那只巨大“天眼”的中心处。
他退出军用频道,给希尔达拨了个通讯过去:“发现什么了?”
希尔达奉命潜入发生爆炸的乱石滩,此刻早就等候多时了。凛冽的风混在他不怎么平稳的声线里,顺着个人终端传进到江淮远耳中:“统领……那个……”
江淮远:“说话干脆点!”
“统领,要不……”希尔达咽了口唾沫,艰涩道,“您自己来看吧……”
江淮远当即反问:“那我要你干什么?不管你发现什么,有用的想办法带走,没用的就地处理,回来给我传几张图再写份报告,很困难?”
希尔达试图辩解:“那是个生态舱,应该是从机甲里面脱离出来的……”
“那你直接处理了吧。”江淮远说,“给在场的所有人下封口令,剩下的回来……”
希尔达:“里面有人。”
江淮远眉心一跳,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问:“活的死的?”
——如果可以,不要和联盟有任何接触,毕竟我在他们那里的嫌疑还没洗清。
但希尔达下一句话打乱了他所有设想:“活的,而且……他醒了。”
江淮远第一反应是“那么剧烈的爆炸他居然没死”,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三年过去,他终于要再一次接触到联盟这个庞然大物了。
那些错乱纷杂的记忆,似真似幻的梦境,他用了无数个长夜才将它们自欺欺人地掩埋,如今却又一次浮现出了影影绰绰的一角。
江淮远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中已经是不带感情的冰冷。
机甲“承光”缓缓降落在乱石滩,通过与机甲相连的精神网,江淮远精准地捕捉到了唯一的陌生面孔。
青年的白衣沾上了血迹,皮肤带着病态的苍白,显得他身形有些狼狈,但他没有对自己这副模样施舍一丝一毫的关注,颇有泰然处之的从容,低垂着眼,轻声跟一个X-19的军官解释着什么。
似乎感受到了江淮远的注视,他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朝代表整个X—19最高战力的承光望了过去——
明明是极其陌生的一张脸,江淮远却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一种荒谬的熟悉感。
我见过他?江淮远想。
“……所以我觉得您还是过来比较……”希尔达一回头,看到了姗姗来迟的承光,“统领,您到了?”
江淮远嗯了一声,抄起风衣走下承光,还不忘带上手套,“他有说自己是谁么?”
“霍连,他说他叫霍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