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雪中人逝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雪中人逝去
允宝哑然失笑,他知王绩刚才举动虽然无礼,却既是认可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改过自新,也是对自己日后的鼓励,心下感动,听到惠儿所言忍不住调笑道:“他是说惠儿是个好姑娘,叫本王就算以后有人要给本王一座金山来换你也不要换。”
惠儿顿时满面通红,啐骂道:“这个老色鬼。。。”
而允宝经过此事,自此越加勤学不倦。
过三月,这一日天有小雪,允宝依旧不避苦寒在堂下读书。读到将近正午,惠儿从外跑进来,急急道:“王爷,我们王府外面有人欺负外乡人,快打起来呢,你可去看看?”
这等闲事本不该他管,可是既然发生在自己府门口,允宝便也就将书轻轻放下,向她道:“走,”抬步出了王府,只见侧面有一群人围观,允宝刚想过去,却听人群中一声炸响:“杀人啦!”顿时轰然而散。只留中间寥寥数人。
允宝急步上前,只见一个大汉手持短刀站立中间,周围一圈泼皮无赖,地上一老一少,老的已无声息,少的犹自在四下翻滚。
“你是何人?怎么敢行凶杀人!”允宝上前沉声道。
众泼皮见是允宝,虽然平日里也不知这能与平常百姓一般嬉笑的王爷这时如何有了威严,但这时却是着实依靠他,急忙跪下道:“不错,王爷。就是他杀了我们弟兄,他手上的刀就是凶器!”
大汉见这名允宝布衣简服,与寻常富户人家儿郎并无两样,竟不料是位王爷千岁,楞神道:“你是王爷?”
“大胆,居然对王爷口出不逊,还不跪下请死!”众泼皮平日里私下议论起允宝也并不如何恭敬。但这时既然将允宝当做了靠山,见到大汉稍有不敬便也就急忙叫嚣道。
允宝道:“不错。我就是安王。”一言即出,那大汉却越加皱眉。
“让开,让开!”一众官差这时赶来分开这片刻又渐渐有些合上地人群,向圈中众人喝道:“是谁杀了人了?是哪个。。。”瞧见允宝,连忙跪下行礼道:“参见王爷。”
“恩,起来吧,你们也都起来。”允宝等众人站起身。手指大汉与众泼皮道:“将这人和这几个都带回县衙,让你们老爷好好审问。”又指地上两人道:“再看看这两人又没有救。”
“是,”众官差答应一声,便有两人上前,一人伸手去探老者鼻息,另一人去检查少年刀伤,片刻两人道:“王爷,这老者已然死了。这少年也是刀伤严重,估计也活不成了。”
允宝还未说话,那大汉已然哭道:“爹!~~”扑到老者身上大哭起来。
允宝一楞,心道原来有人先将他老父害死了,怪不得这大汉要杀人行凶,抬头看众泼皮怒道:“这老者是你们当中谁人所杀!”
“不。。。不是我。是。。。他,是他杀的,和我们没有干系。”众泼皮急忙辩解,便有两人手指地上重伤少年推卸责任,余者也反应过来皆道:“是他杀的,是他杀的!”
允宝这时方才知道这一众人表面清白者未必清白,杀人者也未必杀人,怒道:“全都带去县衙,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谁曲谁直!”
众官差压着一众人并与一尸一伤,来到泾阳县公堂。死者用席盖好。伤者未到公堂便也死去。
“升堂!”
“威~~~武~~~”
允宝坐在大堂正中,旁侧坐着泾阳县令。堂下跪着那大汉及刚才众泼皮中的四人。允宝一拍惊堂木,允宝喝道:“堂下何人!”
“小民葛三,”“小民沈六,”“小民张之洞”“小民张边”。
“那被杀的那人叫什么?”
“知道,叫王得虎,”
“恩,”允宝又一拍惊堂木,道:“那大汉,你姓什名谁还不报来?”
大汉犹豫片刻,终于沉声道:“草民苏定方,家父苏邕。”
“苏定方,本王问你,是你杀的这王得虎吗?”
“王爷不必多问,由我来说事情原由。”苏定方道:“我乃是冀州武邑人氏,少时离乡随父亲流落四方,这一日刚到这泾阳城里老父便旧疾突发,我正要背着老父去药铺买药,谁料被这几个泼皮无赖阻住,要讹我钱财,我自然不与,谁料争吵之间老父病势越加沉重,我便想将他众人推开,谁料这堂下躺着地这人,就是什么王得虎竟抽出短刀,要么给钱要么杀了他,否则便不准我过。”顿了顿,看了看被席子盖起的老父道:“正在这时我老父再无力抱住我,滑落在地上,我心中一急,这才夺过短刀刺了那人一刀,谁想他如此不济。。。王爷不必再审,我愿为他偿命!”
这冀州武邑不是别地地方,正是那十八年前宇文化及反叛之后李靖屯兵之地。但若有人问既然是李靖屯兵之地,难道竟还容不下苏氏父子这等英雄好汉?这里却有一个原由:隋初南北朝时,若想出人头地则最重视出身门地,士族则步步高升,平民则举步为艰。那苏定方之父苏邕当时为一方土豪,尝有言道:“是男儿之志在四方,岂毙于妻儿枕边!”适逢宇文父子叛乱,苏邕散了家财,聚集了有数千人要博一个封妻荫子,起先倒也赢了几战,但宇文父子那数十万大军岂全是死的?那苏邕倒是愈战愈勇,可那手下的几千兵丁却毕竟都是些散兵乡勇,偶一败阵便随即一溃千里,十亭里去了七八亭。恰此时朝廷命了李靖前来讨贼,那苏邕不愿受闲人的讥笑,带着当时尚是幼年地苏定方离家出走,流落江湖。至于到今日一代英雄竟死于街边巷前,岂不亦悲呼?
允宝闻言犹豫,随即重重落下惊堂木,大声道:“王得虎讹人钱财。不但害人至死,自身横死也全是咎由自取。苏定方无罪当堂释放,至于你们四人。。。”允宝看着那四名泼皮沉声道:“讹人钱财至于害人性命,与王得虎一起都是同犯,王得虎一死脱罪,你们四人本当全部处斩!但本王念你们全是年少无知本意也并非是一心害人,那王得虎做为主犯,横死不再加追究。所以你们也从轻发落,每人重责八十,关押三年!”又一拍惊堂木,喝道:“退堂!”
从公堂上走下,允宝来到苏定方身边,拱手道:“苏壮士,本王刚才在街上问事不明,实在对不起你了。”
苏定方将老父抱起。道:“怪不得王爷,草民还要多谢王爷饶恕草民之罪。”
允宝道:“你本无罪,何来饶恕之说?”又道:“苏壮士,此时不是说话之时,还是先将令尊安葬了吧。”
苏定方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公堂。允宝在堂下叹了口气,来到门口向看夹在人群中看热闹的惠儿道:“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
善阳幽雄寨中,寨中一老一壮正在校场对战,老者六十开外,壮者也有四旬,两人身上都无一片铠甲鳞片,只着一白一绿两色衣裳,仗着两柄长枪,你来我往杀的是眼花缭乱。远远看如花团锦簇。
“报!~”两人正杀地好看。突然一个喽罗闯到校场外,两人同时扯枪罢手。年壮者向那喽罗道:“说。”喽罗闻言大声道:“禀寨主,少寨主带了两个人上山,并吩咐小人将这块令牌交给老寨主。”说罢将一块令牌递了上前。
两人俱都翻身下马,老者接过令牌,只见令牌上一个小小的“幽”字在老者眼中显得硕大无比,两人同时急声道:“那两人现在何处?”
“刚才就已在寨门外,这时应该已经到了大殿。”喽罗道。
“走,”老者一声喝道,两人将枪马丢给校场小卒,直奔大殿而去。
到得殿中,老者果然见到二十年前被自己儿子绑上山来的李世民、长孙无忌,看到两人果然按照自己推测再此来到了这山寨之中,虽然迟了二十年,但也不由心下欢畅非常,笑道:“李贤侄,今天总算再见到你了。”
李世民也抱拳笑道:“罗世伯,二十年前小侄不识世伯大架,恕罪,恕罪。”
原来这老者与那壮年竟是南陈名将,二十五年前先降后叛,最后被杨广亲征击败的燕国公罗艺、罗成父子,至于那少寨主便是罗成这些年在山寨所生地儿子罗通。
“哈哈哈,贤侄说笑了,”罗艺说这话时虽然在笑,心中却着实痛苦,二十五年前自己趁汉王叛乱之际,原本指望再复陈国,谁想陈铁一计用自己故主陈叔宝将自己挡在了唾手可得的城门之外,本以为今生无望,却又不料陈叔宝突然暴毙身亡,自己得以再次叛乱,但塞翁得马焉知非祸,汉王杨谅竟在顷刻间被陈铁与杨林连手剿灭,自己孤军奋战,以至于最后杨广亲征自己大败而逃。这一逃便是二十五年,一个威名赫赫地沙场名将变成一个垂垂老矣的占山草寇,岂不是造化弄人。。。
“通儿,还不叫李叔叔,他父亲便是与你爷爷同殿称臣地大隋唐国公。”罗成说道。
“见过李叔叔,”罗通听父亲吩咐,连忙上前见礼:“刚才不知是李叔叔,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李世民笑道:“你哪有什么得罪?我第一次来时可是足足被绑了一天一夜哦。”言罢与罗成等人俱哈哈大笑,又道:“今日我来,相比世伯与世兄都已经知晓了我此行目的吧?”
罗艺道:“能猜出十之一二,贤侄可以直说。”
“恩,”李世民道:“我如今在隋义成公主帐下。。。”
罗成打断道:“可是远嫁突厥的那个宗室女?”
李世民微一犹豫,还是答道:“是。”
“哦。”罗成道:“你接着说。”
“恩,”李世民道:“义成公主决意复国。。。”
。。。。。。
十二月,满城入眼皆是白皑皑一片,一辆外罩明黄缎马车驶入皇宫内院。。。
“扶我下来。”其实不等允祥说话,周围地侍卫已然急忙跑到跟前小心过来搀扶,其中一人还从不知何处拿出一张长凳放在车前当作台阶。。。太子的身体差便如安王地混帐是一样出了名地。
搭着侍卫的手小心走下马车,允祥摆摆手让那侍卫退开。自己一步一咳慢慢走入御书房。
“儿臣拜见父皇。”允祥说着话慢慢弯身想要行礼,却艰难万分。
“祥儿。这么大雪,你怎么来了?”陈铁将笔连忙放下,来到他身前将他扶住道:“朕说了多少次了,叫你见了朕不要行礼了,你怎么不听呢?”
“太子,你快坐。”武媚娘不待陈铁吩咐,早已经搬过一张扑着厚厚一层毯子的椅子走了过来。放在允祥身后道:“太子请坐。”
“恩,谢了,”允祥看了一眼武媚娘,满面笑容却让人感觉一脸惨淡:“我越看你越象我母后。”
这小半年里,武媚娘陪着陈铁去允祥的太子也有过几次了,但每次允祥见到她时都忍不住要说一句:“我越看你越象我母后。”而每次武媚娘听到这话时也都忍不住满脸通红。
“快坐,快坐。”陈铁将允祥小心扶着坐下,忍不住责备道:“你身体好些了吗?怎么这么大雪还要进宫?有事派人来告诉朕一声不就行了吗?”
“哪有老是父亲去看望儿子地道理。”允祥轻笑道:“我来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这几日越发地想见见父皇,所以来看看。”
“傻儿子。”十几个孩子中陈铁最疼爱的便是允祥,这不光是因为他**是自己地最爱兰陵,也因为允祥虽然身体虚弱却有睿智,爱护幼弟又极其孝顺,兰陵去世时他三天三夜哭昏六次。差点便跟着他**同去了西天极乐。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好了,那你在这看朕。”向武媚娘道:“你去端一碗热羹来,再把屋中地碳火拨大点。”
武媚娘一一答应,转身离去,不大一会端了一碗热羹来,放在允祥身边小桌上,又去拨火盆中的碳火。
允祥小心喝了一口热羹,眉头一皱,举着袖子挡在面前又将它吐回了杯里,将羹汤到小桌上。向伺立在陈铁一侧的武媚娘轻轻招手。道:“媚娘,来。你过来。”
武媚娘看了一眼正细细阅览奏折地陈铁,放轻脚步来到允祥身旁,轻声道:“太子。”
“你也去搬张凳子来,陪我说说话。”允祥道。
“这。。。”武媚娘犹在迟疑,陈铁虽然头未抬起,却已然道:“去吧,朕不是说过吗?太子地话便是朕的话。”
“是,”武媚娘小声应了,从外面搬了一张方凳放在允祥下首,静静地坐了。
“我越看你越象我母后,”允祥说地第一句话便是将武媚娘从这位太子这里听到的最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见武媚娘刚刚淡下去的颜色又噌的一下涨红,笑道:“以后我要见到母后了一定把你告诉母后。”
低着头看奏折的陈铁混声一震,却没有说话。
武媚娘被吓了一跳,急忙轻声道:“太子可不能乱说,太子你是千岁千岁千千岁,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哈哈,你也相信这个啊。”允祥轻轻笑道,接着又叹道:“我这辈子能有父皇,母后便知足了,能活多少岁谁又会去管呢?”见武媚娘还要再说,连忙又道:“你最喜欢吃什么?”
武媚娘不知允祥为何问出这句话,犹豫了片刻道:“我喜欢吃莲子。”
允祥喜道:“那可和父皇一样了,小时候母后常常在御花园里的那个池塘里给我采莲子,父皇剥给我吃,”又道:“你希望吃鱼吗?”
武媚娘早已知道兰陵生前最爱吃鱼,这时便不敢说。允祥又催道:“你说啊,可喜欢吃鱼?”
武媚娘硬着头皮,从舌头下硬挤了出来轻轻的两个字:“喜欢。”
“那可又和我母后一样了,”允祥笑着又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惹地武媚娘连脖根都红了起来,猛然又接着连续咳嗽了起来。武媚娘急道:“太子,太子?”这时陈铁也赶了过来,急道:“祥儿,祥儿。”
“没事,就是咳嗽。”允祥轻声道:“不要打扰父皇,我们不要再说话了,就让我这么看着父皇吧。”
“好,”武媚娘道,轻轻站起身离开允祥身侧依旧伺候在陈铁身旁。
陈铁见她过来了,微微抬头看了看允祥,见他正含笑看着自己这边,不由也是老怀宽慰,这个儿子比他妹妹太平可要象多了兰陵了。
有近半个时辰,陈铁批完一封奏折下意识伸了个懒腰,拿起桌上茶杯,轻酌了一口却是刚换的滚烫热茶,正在这时却听“啊”“啪”一声惊叫一声杯碗落地,陈铁转头看去,却是允祥身旁武媚娘连连后退,椅子旁地上一只茶碗落在地上四分无裂,茶水流落四方。
“怎么了?”陈铁心中噶蹦一响,将手中茶碗一丢急步来到允祥身旁,向已然退出好远武媚娘喝道:“你在干什么?不怕烫到祥儿吗?”口中怒吼,心中却在乞求武媚娘口中千万不要说出那让自己害怕地字眼。
“太子,太子他。。。”武媚娘指着如同熟睡在椅子上地允祥,急怯道:“太子他,太子他。。。”
“不要说了!”武媚娘虽然终究没有说那个字,但这么大的动静允祥却依旧无动于衷,陈铁已然明白了她话中地意思,不禁老泪纵横。老来丧子、人生大不幸,自己虽然早就想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事实发生在眼前却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最疼爱地儿子就这么离自己而去了,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离自己而去了。。。
“祥儿啊,祥儿,你怎么就这么离朕而去了啊,你叫朕如何。。。”陈铁将允祥抱在怀里痛哭,但一声未毕,却突然“啊呜”一声,连陈铁本人也向后倒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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