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章

V第六章

大夫被急急地请进了府,惊动了荣安堂的李老夫人。

「这么晚了,是谁身子不利索了?」

「回老夫人,是夫人,说是心口疼。」

李老夫人耷着眼皮子,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儿子。李复儒攒着眉头,刚才他过来时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犯病了。

回话的柴妈妈惯会察言观色,一见他的表情便知道如何禀报。

「奴婢听正屋的下人议论,说夫人忧心三姑娘,这才犯了病。」

李老夫人放下手中的佛珠,慢慢掀了眼皮,幽幽地道:「她倒是心疼三姑娘,你快过去看看,劝她宽些心。三姑娘好歹是我李家的嫡女,你做父亲的岂会狠心折腾。」

她话是对着李复儒说的,李复儒闻言便起了身,告辞离开。

他一手,李老夫人就将佛珠拍在桌子上,一声脆响。

「这么多年了,除了装病,竟是没有其它的花样。偏我这傻儿子,就吃这一套。从前是佟氏,如今是这位。合着天底下会用狐媚之术的正房都落进我李家了,还不如我的莲儿半点贤惠大度。」

李老夫人口中的莲儿,就是安姨娘。

「老夫人,老爷心里明白着呢,心里还是最疼咱们笙姐儿和晟哥儿。」柴妈妈是李老夫人的最信得过的人,也只有她敢这么说话。

不过话说得漂亮,若是说李复儒最疼安姨娘,传出去便是宠妾灭妻。说最疼两个姑娘公子,别人是指不出半分的错。

「你这老货,屋子里就你我主仆二人,说话犯不着如此小心。我是庶出,早年在娘家时,见着嫡母嫡姐,那是大气不敢出。后来嫡母将我嫁给李家,李家是什么人家?不过是个穷秀才,说是什么清贵人家,其实就是一穷二白家徒四壁。我出嫁时,嫁妆仅十二抬,都是些表面花哨的玩意儿,不值几个钱。也是我命好,生了大哥儿。大哥儿自小读书好,一气考上了探花,打马御街前,进了御史台当差,我这才是直起了腰板。」

李老夫人说的这些,柴妈妈是最清楚的人。当年,她陪着老夫人,不知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

「可不是,咱们老爷出息,光宗耀祖。」

「是啊,自打大哥儿当了官,我的嫡母就巴了上来。大哥儿媳妇才没,她就逼着我迎嫡姐的寡妇女儿进门,丝毫不为大哥儿的名声前程着响。可怜我的生母,那时候还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我被逼无奈,只得同意巩氏进门。」

李老夫人说及此,目光微恨。

「如今她们没什么可拿捏我的,我儿步步高升,只有他们巴结我的份。嫡母虽然不在了,我那好嫡姐还在。我要让她们知道,在我这儿,没有什么嫡庶。这李家,只能是晟哥儿的。」

天遂人愿,天下谁人不知今上爱重贵妃娘娘。什么嫡庶有别,天家尚且不顾,他们臣子之家,便是让庶出的承了家业,料也无人敢说。

她便要让她的好嫡姐看看,恁是巩氏生了嫡子,也做了不李家的主。百年之后,她去了地底下,还得好好瞧瞧她那好嫡母的难看脸色。

一念及此,只觉满心畅快。

柴妈妈知道主子的心思,默默地服侍她就寝。

李复儒去了正屋,自是会歇在那里。巩氏捂心呼痛,绝口不提三姑娘半句。一番嘘寒问暖,夫妻情义绵绵,落了幔帐。

夫妻二人,躺进松软的锦被中。闻着淡淡的香气,熏着暖暖的炉火,再无人想起祠堂里挨饿受冻的李锦素。

透骨的风,穿堂而过,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李锦素将自己蜷成一团,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双臂。幸好有护膝和护腰,肚子里也有东西撑着,否则漫漫冷夜,不知如何度过。

这一夜是如此难挨,冷意抵不住困意,她总是睡着睡着便被冻醒。然后又努力让自己睡过去,如此反复,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团毛绒绒的东西钻进自己的怀中。

那家伙暖暖的,像一团小火炉。软软的,毛乎乎的。一睁眼,便看到它眯着琉璃眼儿,窝在她怀中替她取暖。

是云耳。

好一个通人性的小家伙,她的庶妹人美心又善,聪慧又懂藏拙,不愧是书中的女主。

她弯起嘴角,紧紧抱着怀中的小家伙。

待看到天色微亮时,她差点喜极而泣。云耳听到外面的动静,竖起了耳朵,然后像幽灵一样闪到角落,跳上房梁。

李锦素看着它的动作,莞尔一笑。

等它离开了,她便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四肢,舒展着筋骨。随着天再亮一些,外面又传来那位继姐的声音。

「刘妈妈,可否容我进去看看三妹妹。这一夜下来,也不知她怎么样?我成宿都没睡好,母亲急得都病倒了…」

「二姑娘心善,奴婢谨记二姑娘的吩咐时刻警醒着。三姑娘还好,夜里还睡了一会。」

段雯秀朝埋在面看去,蒲团中的少女半趴着,蜷成小小的一砣,好像真的睡着了。真是个蠢的,也难怪能睡得着。

「辛苦妈妈了,我可否进去看一看?」

「这…」

「好了,我就不为难妈妈了,你们莫要叫醒她,让她再睡一会儿。我站在外面瞧上一眼,也好去报给母亲。母亲必定担心不已,彻夜未眠。」

她以锦帕掩面,好生看了一会儿才离开。

李锦素在她离开之后,慢慢坐直,虔诚地跪着一动不动。

李复儒在段雯秀去请过安之后,便和巩氏一起来到祠堂,看着李锦素跪得笔直,怒气慢慢散去一些。到底是贞娘的骨肉,他心里还是疼的。

巩氏自是跟了过来,看到李锦素跪着的模样,眼神闪了闪。和身后的段雯秀交换一个眼色,段雯秀纳闷着,面上不显。

李复儒站在外面,轻咳一声,慢慢踱进去。

站在李锦素的旁边,看着祖宗们的牌位。

「你可知错了?」

「女儿知错,女儿不该轻信他人,不该私自离府。」

李锦素磕了三个头,绝口不提大闹崇文书院的事情。李复儒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恼怒又散去一些。

「三娘,我苦命的孩子啊!」巩氏也进来了,一把将她抱住,「你可心疼死母亲了。」

「三妹妹,母亲一夜没睡好,昨儿个夜里还犯了心口疼的毛病。你可别再犯糊涂了,别再惹父亲生气了。」段雯秀人如其名,不光人美,而且声音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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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财闺秀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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