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五柳庵玉芝驱邪祟,三轩班小伯又遇邪
书接上文。五柳庵深更半夜来了个新媳妇儿,这人哭哭啼啼,非要了却红尘在此出家。玉芝喊来妙修,哪曾想新媳妇儿一见妙修,登时变了样貌。好好的一张俊脸,变成个抠腮呲牙的怪物,叫一声“我可等着你了”,朝着妙修就扑了过去。
玉芝把话说到这里,赵老四哆嗦一下,八成是想起自己家里发生的事儿了。徐老秃把自己抽了一半儿的旱烟杆儿递过去,让他抽两口压压惊。
玉芝也看了出来,但话已至此,不能不说完,于是接着说:“那新媳妇儿朝着妙修扑了过去,马五姑和陈三姑想拦可拦不住,妙修被扑倒,吓得连喊救命的声儿都变了。那怪玩意儿呲着长牙要咬妙修脖子,我不能看着她跟妙香一样,让人活活咬死。情急之下,胆子倒是大了起来,一见小床旁边竖着根拐杖,我顺手拎过来,朝着那新媳妇后脑就打。这一下我用了十成的力气,震的我手腕子都发麻。没想到,我这一下倒管事儿了,那新媳妇儿挨了一拐杖,登时身子一软,趴在妙修身上一动不动。我眼贼,就觉着有股子黄烟从新媳妇儿身上出来后,一下窜出门外,接着就看不见了。我只当自个儿花眼,后来才知道,我没看错。”
“哦,那是嘛?”赵老四迫不及待的问。
玉芝说:“你别急啊,听我说啊。那新媳妇儿挨了一拐杖后,在妙修身上趴了老半天,我壮着胆子看了看,她那张怪脸变回了原来的模样,看来邪祟被我这一下给打跑了。看她趴着不动,我以为自己下手太重打死了人,哪曾想那新媳妇儿身子动了动,自己坐了起来,开口问了一句‘我这是在哪儿,你们是谁啊?’。得,又是个被邪祟‘迷上’的。妙修吓得背过气去,我们三个又是掐人中,又是捶打前胸后背,好半天她才缓过气来,接着哇哇大哭,说什么也不再庵里待着了。我让两个婆子把她领回屋,跟她说说话,让她定定神。再看那新媳妇儿,傻了赛的,坐地上一言不发,寻思事儿呢。她后脖颈子上全是血,她自个儿都不知道,我赶忙端温水给她清洗包扎,尽管我不是有心打她,但把她打成这样,我心里也不落忍。我问她醒过魂了吗?她傻呵呵的看着我,反问我到底发生了嘛事。我把前因后果一说,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好好的日子遇到了邪祟~~~
这会子,院外传来动静,听声音好像是找人的,人多我就不害怕了,喊陈三姑让她问问是谁。果不其然,人家找媳妇儿找到庵里来了。开门让人进来,一打听才知道,这个新媳妇儿是郭庄子的不假,但不姓黄,娘家姓郭。当天是她的好日子,上了花轿往婆家抬,可走了一半儿,她疯了赛的从轿子跳出来,钻进一片小树林不见了踪影。新娘子跑了,这下婆家不干了,娘家也不知道咋回事,但看样子不像是逃婚,倒像是发癔症。她发疯跑走的那块地,正好是片老坟地,娘家人怀疑她被邪气附了身。撒开人手到处找,不巧找到了庵子里。姑娘被领走了,她家里也没怨我打她,也亏着我打了她,要不然闹出人命,她家里跟着吃官司。”
听到这,徐老秃插了一句:“妹子,这事蹊跷啊。两次邪行都发生在五柳庵,不找外人,专找姑子,这事说不通。八成是妙修和妙香做了嘛事儿,‘人家’找她俩来了?”
“可不是吗?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打发人走了之后,我拿着打人的拐杖回了妙修的屋。我事后才醒过闷儿,不是我力气大,打跑邪祟,而是这根拐杖有点道行。”
“拐杖也有道行?”赵老四问道。
“没错,拐杖是惠海老尼姑的。陈三姑告诉我,当年五柳庵的第三任当家宝海老尼姑活着的时候就整天拄着这根拐杖,她咽气前,把这拐杖留给了惠海老尼姑。宝海和惠海都有道行,这拐杖八成也沾了仙气儿。拐杖如今成了妙修的了,自打她知道拐杖来历后,天天抱着不撒手,生怕一撒手邪祟又害她。我问她是不是跟妙香做过嘛伤天害理的事儿,要不然怎么邪祟不找别人,专找她俩?她死活就是记不起自己做过什么,见她想不起,我也没多问,怕问多了她胡思乱想入魔障。自打这事之后,妙修不敢在庵里住了,五柳庵留下马五姑和陈三姑照应,她跟我回了三轩班。如今她是出家人,不能抛头露面,窑子里面出来个姑子,不让人家笑掉大牙,佛爷也不饶啊,于是就让她在后院阁楼跟我住一个屋。她从早到晚不出屋,天天抱着那根宝贝拐杖在屋里待着。好在小金宝和那些姐儿们有事没事找她聊天,要不非闷死在屋里不可。三轩班从早到晚人来人往,本以为人气旺,邪祟不敢来,那曾想五柳庵太平了,三轩班不消停了。”
“哦,莫非邪祟进了三轩班?”徐老秃问道。
“咳,该着倒霉,躲不了啊。”玉芝叹口气,接着说:“有天后晌,班子比以往清净,小金宝和几个姐儿没事来我屋里闲聊,大茶壶传话,说常三爷来了。”
一提常三爷,玉芝咯咯乐了起来。赵徐二人莫名其妙,心说莫非这位常三爷是说相声的?光是提名字就能把人逗乐,要真是说相声的,指定有玩意儿。
嘿,玉芝更乐了,赵徐二人呆呆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
“妹子,有嘛可乐的?这位常三爷究竟干嘛的,好家伙了,一提名字就让人笑不停,这要是见到真人,这得多可乐?”
“嗨,真人有嘛可乐的,我乐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名字。”说着说着,玉芝拿出手绢擦擦眼角,笑的都流眼泪了。
赵徐二人一见她这样,也就不理她,由着她笑,笑了一会,终于说话了:“徐大哥长我几岁,老兄弟也是过来人,我早先是干嘛的我自个儿也清楚,今个儿也就别装清高了,告诉你们吧,这位常三爷也不知他爹娘从哪儿给他淘换来这么一个名字,叫季伯。这名字在文人嘴里不算嘛,可到了咱这俗人嘴里,他就变了音儿。小金宝没事就拿他找乐,常三爷,常季伯,敢叫这名儿,家伙事儿短不了。他倒也随和,乐乐呵呵不羞不恼,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他跟没事人一样。”
赵老四一听这名儿,傻呵呵乐了起来,徐老秃脸上挂笑,心里说话:“干过姐儿,就是不一样啊,嘛话都敢说,这要是跟村里的老娘们儿说也就罢了,当俩老爷们儿面儿说这个,也就是她,外人谁好意思。”
玉芝又笑了笑,接着说:“常三爷来了,每回都是小金宝亲自接待,常三爷是常客,是小金宝的财神爷。他家里开着银号和当铺,进账出账跟流水赛的,到了三轩班,从来不吝啬,拿银子当果仁(花生),高兴了就赏。姐儿们见了他,打破头的奉承,有时候连我也巴结他几句。这人有钱归有钱,可没老婆。他大婆前些年咽气之后,他也没续弦,如今在三轩班包了个叫青儿的小婆,忙完铺子就来找青儿,三轩班就跟他自个儿的家一样。他说到了班上就算到了家里,这里热闹,家里闷得慌。他有个独生子,二十郎当岁,干嘛嘛不成,吃嘛嘛不够,整天不务正业,跟着常三爷屁股后面往三轩班跑,到了班上跟姐儿们打情骂俏,他老子也不管,反认为儿子有出息。看爷儿俩一个德行,因而大伙都管这小子叫小伯。常季伯,常小伯,一对臭没羞没臊的玩意儿。都说上阵父子兵,这爷儿俩倒也贴切,上窑父子兵~~~
爷儿俩那天后晌又是一块儿来的,常三爷不找别人伺候,专找他老相好青儿。他屁颠屁颠跑青儿屋里去了,小伯在大厅跟几个姐儿逗闷子,聊着聊着,说肚子疼要蹿稀,一溜烟跑后院茅房去了。三轩班上上下下都跟这爷儿俩熟,谁也没当回事,该干嘛干嘛。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没见小伯回来,有人就说他莫不是掉茅坑淹死了,大伙只当说笑。可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还没见人影。大茶壶就去后院找,常三爷家里的独苗子,真要在三轩班出了闪失,小金宝就算卖了班子也赔不起。一会儿,大茶壶回来了,说小伯少爷没事,在后院跟人聊天呢,至于跟谁聊天,黑灯瞎火看不清,总之听到他说话了,能说话证明没事,大伙放心就是了。我见前面没嘛事,就惦记着回后院阁楼陪妙修。到了后院一瞧,可不是吗,小混蛋儿在一间房角处跟人聊天呢?我起初没在意,以为他上茅房时遇到熟人。可我等到了阁楼再回头看,发现不对劲了。”
“怎么着了?有嘛不对劲?”赵老四眼珠子瞪得老大,想要听听究竟哪里不对劲。
玉芝此时表情凝重起来,她低声说道:“他对着墙角说话,对面根本就没有人!”
“没有人?”
“没错,尽管没有人,但就跟有人一样。尽管看不清表情,也听不清他说的嘛,可感觉出他是有问有答。尽管我看不见,但不见得他看不见,具体是嘛?只有他知道。见他这样,我这心登时提到嗓子眼儿,我心想不是又要出事儿吧?这才消停几天,五柳庵不闹了,跑三轩班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呢?我赶紧跑回屋,见了妙修,没敢跟她说这事儿,她经历两次邪事儿,已经吓破胆,我要是跟她说了小伯在外面跟墙角说话呢,备不住能把她吓死。跟她有一句无一句的聊了一会子,看她抱着那根宝贝拐杖睡着了,我不放心前厅,怕再出嘛事。如今妙修有惠海老尼姑留下的拐杖,邪魔妖祟轻易不敢碰她,我也不必陪她。我出门一看,小伯不见了,八成是去了前厅。我把门反锁,到了前厅一看,他在一张椅子上盘着腿吃葡萄呢。见了我,这小子满脸堆笑,跟个猴儿赛的从椅子上蹦下来,三步到了我跟前。我瞅他模样,跟平日没嘛两样,心里盘算我刚才莫非看花了眼,明明有人,看成没人?我正要问他刚才在后院跟谁说话,我还没等开口,他先说话了。他不说不打紧,说完之后,差点没把我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