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愿往
苏子仲突然停下脚步,连带着围在身边的尉卒也停了下来,杨临风刚要发脾气,就听见苏子仲手指放风筝的侍婢对着尉卒说,“几位差爷,我家人在那边玩耍,能否容我跟家人说一声,免得他们心急。”
杨临风顺着苏子仲手指的方向一看,瞬时惊艳得呆住了,只见四个女子身穿游玩的紧裙,红绿蓝紫似此时咤紫嫣红的花儿,或清秀或妍丽或冷艳或活泼,在阳光下奔跑,莹莹汗珠挂在白净面庞,别有一番韵味。
杨临风心痒难耐,恨不得立时就去找几女说话逗乐,当下努力保持着翩翩公子的形象,带着尉差和苏子仲朝她们行去。
“咦,公子你不是晒书去了么?”绿柳许是跑累了,叉着腰在那喘气,看自家公子跟几个不认识的人一起,其中还有个长得特别丑如怪物一般的人,一时有些奇怪。
“别说了,公子我现在可是奸细,能把洛陵尉大牢坐穿就算捡条命了。”苏子仲对绿柳使了个眼色,又朝杨临风努努嘴,绿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长期相处的默契让她明白公子肯定又要使坏了。
“这位姑娘,可否......”杨临风见绿柳不搭理他,主动说话,结果绿柳看都没都看他,自顾自去喊其他几女,围在一起交头接耳。
“公子,你被奸人所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们姐妹几个怎么活啊。”紫萝飞奔过来,一把抱住苏子仲的大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眼泪不要钱一般往下滚落,小手一擦,甩杨临风一脸。
其他三女忙不迭的跑过来,围住杨临风,七嘴八舌的责问自家公子犯了什么事,还要到洛陵尉坐牢。
杨临风正拭着脸,刚要开口分辩,蓝鸢一把将杨临风的手抓住,又撕开自己裙子,大喊“快来人呐,洛陵尉非礼良家女子。”
清风渡这里人本来就多,看热闹谁也不嫌事大。附近的人越围越多,里三层外三层的,义愤填膺地纷纷指责起杨临风。那些公子小姐们自持身份,就算看热闹也并不如普通百姓一样人挤人地围上来,仅是遥遥望着此处。
“这丑八怪多久没见过女人,居然公然非礼小姑娘......”
“看这长相就不是好人,光天化日之下行此等恶事......”
“也不照照镜子,长成这样还敢放出来吓人,家里人也不管管......”
“还能指望这样的洛陵尉保护我们吗?大家把这丑人扭起来,告到宰辅大人那儿去.....”
杨临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只听众人说自己丑,气的火冒三丈,正要让随行的尉卒驱散众人,却见四名尉卒早躲得远远的了。
人群里一个女子声音喊道,“人丑多作怪,谁敢保证他这样的人不欺负咱们家的姐姐妹妹,打他!”
苏子仲听得真切,这是红棉的声音,定睛一看,红棉钻进人群,矮着身子喊话。不仅喊,还暗运真气把手里拿着的线团丢到杨临风的塌鼻上,杨临风鼻子一阵发酸,连忙捂住,这下更说不出话了。
见有人带头,众人更起劲了,郊游带的熟食、酒壶、手边的小物件纷纷丢像杨临风。法不责众,杨临风挨了也是白挨,尉卒们也不能真见着杨临风出事,上前拥着他抱头后退。
杨临风经过苏子仲身边,苏子仲伸脚一勾,杨临风没站稳,扑倒在地,绿柳瞄着杨临风倒下的位置,将脚边的石子替到杨临风的下颚,只听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原本杨临风是“地包天”,哦嚯,这一下磕实了,只看见地,看不见天了。
杨临风疼得发出杀猪般的叫唤,绿柳掐了苏子仲腰眼一把,苏子仲也大声叫疼滚在杨临风身边。绿柳对着远远望着此处的千金大小姐们大喊,“洛陵尉将我家苏子仲苏公子打伤啦。”
苏子仲的名字在贵女圈那是金字招牌,哪家的大小姐要是能跟苏公子说上几句话,回去能抱着秀枕发花痴一整晚。一听说苏子仲被打,也顾不得有失体统,纷纷牵起裙摆小跑过来,还生怕别人比自己跑得快,抢了自己在苏公子面前的风头,奔跑之间连推带搡,小动作就没停过。
苏子仲最怕这个局面,索性脑袋一歪,装晕过去。结果脸对着杨临风血糊糊的下巴,看着闹心不已,又缓缓扭头,把脸转至另外一边,这才晕踏实了,临晕之前还不忘暗戳戳对绿柳翘翘大拇指。
贵人们来了以后,场面迅速被清理出来,有人认出杨临风,小姐们寻常就不待见他,见他把自己的“苏郎”打成这样,恨不得现场活剐了杨临风,女子要是发起狠来,谁都拦不住。
可怜杨临风原本只是下巴血肉模糊,现在浑身脚印,骨头都被女子们踩断好几根。
能挤在苏子仲身边的,大多是身世显赫的贵女,这些贵女看苏子仲晕倒不省人事,哭得那个伤心,比自己挨打还痛心。苏子仲感觉自己的人中都快被掐成街边卖的发糕了,眼瞅着肿了好几圈。不是没有贵女想要嘴对嘴给苏子仲过气,可别的女子怎么会肯让自己的苏郎被玷污,纷纷捂住苏子仲的嘴巴,又使人将苏子仲往自己的车驾上拖。
苏子仲感觉自己被扯来扯去,都快被扯散架了,还好还好,幸好没被嘴对嘴过气,否则清白是小,嘴巴被亲歪可了不得。
到底还是红棉有主意,对诸位贵女道,“感谢诸位小姐主持公道,我家公子昏迷不醒,需尽快送回风雨楼请医师诊治。”
章宰辅家的女儿也在此处,连忙安排仆役将苏子仲抬上她家的马车,其他贵女们也拗不过,谁让她爹官儿最大呢。
只得带着自家车驾,随行护送苏子仲回风雨楼。
至于杨临风,早已疼晕过去,被四个尉卒抬着,一路走一路抽抽。
日子就这么纷纷扰扰的往前走,从不回头。
如果有人站在时间长河的顶端俯视,就会发现,未来必将相遇的两条游鱼,此时还在各自的水域瞎扑腾。
蒲草在安澜学院过的不差。霍定之喜欢,夫子们喜欢,学子们喜欢,门房老李更喜欢,蒲草像是旱了多年喜逢大雨的草场,恣意地展示顽强的生命力。
之所以说不差而不是好,是因为寒棘草的效果越来越退步了,从每日一碗到两碗再到三碗,蒲草的经脉又重新开始胀痛起来。
今日是每旬金先生给蒲草诊治的日子,霍定之正好在学院,便陪着蒲草一起过来。根据金先生的当初的想法,寒棘草效果不至于这么快衰退,但蒲草身体壮实以后,经脉变得更粗,锻身决修成的那缕真气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必须加大寒棘草的分量才能压制住。
修炼寒属性的功法已经势在必行,哪怕霍定之、金先生以及蒲草都没还有做好准备。
世间寒属性的功法稀少,首推隆国大雪山雪神教《冰瀑经》,大雪山寒冷的气候是修炼冰瀑经天然的圣地,大成之时挥手间即可调动体内真气将敌人封冻,就如一道冰瀑从头浇到脚。寻常武者遇上雪神教行走世间的弟子,能不轻易招惹就不轻易招惹,毕竟被冻得四分五裂也忒惨了些。安澜学院存有一本冰瀑经“力境”的摹本,但没有后续气境、念境的后续功法。其他的寒属性功夫安澜学院也收录一二,可等阶也没有超过气境。
若是他人还可中途改换功法重修,但蒲草的真气是自行运转的,认真修炼起来更是一日千里,虽然都是寒属性的功法,但细微之处总有差异,更换功法不说能不能中和九阳之体的烈性,若更换后真气相冲损伤经脉,反而得不偿失。
霍定之和金先生都对蒲草寄予很高的期望,自然不希望蒲草再出什么岔子。
“雪神教从不收大雪山以外的人,学了冰瀑经就再无转圜余地,终生止步力境,而真气却与日俱强,最终逃不过被九阳之体灼烧而死的结局。”霍定之很是担忧地对着金先生说。
“其他的功法还比不上冰瀑经,我也正在想办法,近期我在研制寒棘丹,以寒棘草为主材,辅以其他八味药草,比现在蒲草喝的汤药应该管用很多。要是有寒质武器帮衬着压制,效果会更好一些,但乐观估计也不会超过三年之期。三年一过,蒲草还没有选择寒属性功法的话,哎......若是蒲草能被雪神教收为弟子,气境念境的功法自然不必再操心,能饮下冰神花露那就更无虞了。”金先生始终对冰神花露念念不忘。
“霍先生、金先生,我愿意去大雪山一试。”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蒲草突然对着两位先生说道。
“蒲草,你可知道雪神教极为排外,决不允许他地念境武者进入大雪山。雪神教信众广泛,耳目众多,如我陪你前往,定会被他们发觉。但你孤身一人,此行生死未卜,叫我如何放心得下。”霍先生舍不得蒲草以身犯险,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蒲草经脉爆裂而死,很是犯难。
“先生,左右都是死,我想试试。在安澜学院这段时间,是我成长以来最快乐的时光,安澜学院每一个人对这人间充满了善意,我舍不得安澜,舍不得霍先生、金先生以及诸位夫子,舍不得这里的花花草草亭亭苑苑。我想活着,我想为安澜做更多的事,我想站在更高处,我想让先生们觉得没白救蒲草。”蒲草在席前给两位先生认认真真磕头,“先生们费了好大的力气将蒲草救回来,如果我只是在这里等死,我对不起先生们的苦心,就算死了,蒲草也会不甘心。大雪山,蒲草愿往。”
霍定之和金先生心情都很复杂,一时沉默不言,霍定之招招手,让蒲草上前来,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好孩子,霍先生支持你,最近我已经打听到了寒质武器的下落,先生一定给你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