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谢麟论道
第四十七章谢麟论道
长刀闪亮,鲜血长流。
蔡京感觉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左扬帆已经双目圆睁,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而前一刻,他刚刚在自己的供词上按下了手印。谢公好狠的手段。哪怕以蔡京这般心狠手毒之辈,在见识到了谢麟的手段之后,也是脊背发凉,几乎迈不动步子。
毕竟,像他这般正经进士出身,循规蹈矩一步一步在官场上厮混的文人,在面对这种军伍之中的杀伐决断之时,难免会有些不适应。
何况,谢麟驱散了本地官员,单单只留下自己与他一道听审,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门道?
见蔡京脸色苍白,面色犹疑,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汗珠,谢麟不屑地哼了一声:“蔡大人这是觉得在下心狠手辣吗?”
蔡京惊觉自己失态,连忙拱手道:“下官不敢。”
又看了一眼左扬帆的尸体,犹豫道:“只是此人既然已经招供,为何谢公还要……”
谢麟挥挥手,家丁们自觉地散出了院子,他看着左扬帆的尸体愣了一下,这才开口说话,语气中有说不尽的萧索之意。
“老夫为官几十载,除了治理地方就是带兵各处平叛,如他这般人也不知道见了多少。你可知道,近年来这江南各处,有多少叛乱吗?”
蔡京擦了擦额头的汗:“下官……下官……”
谢麟鼻孔中喷了口气:“当然,如今的官场,只要事不关己,又有几个人会关心这些事情?只是,这十年来,老夫平叛的次数未免太多了点,从江南到广南,一路叛乱,一路烽烟。老夫这官职是越来越高了,手下的人命也是越来越多了。朝中纷乱,底下就是民不聊生啊。”
“朝廷朝令夕改,今日改革,明日返旧,这底下的百姓,全给折腾惨了,如果不是吃不上饭,谁会造反?”
“就说这明教吧,你说这左扬帆的性子,真的就是敢谋反吗?”
“呵呵,他压根没这个胆子,可为什么会被人利用走到这一步?因为吃不饱饭啊!苛捐杂税,劳役征夫,范相公和王相公的改革之法就是从这税务、劳役上着手,得着实惠的是百姓,可之前几度改回旧制,这天下的动荡让升斗小民连饭也吃不上了,你说说看,这等人如果不抱团取暖,饿都快饿死了,可教他们怎么办?”
蔡京听到他这大逆不道的评议,简直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可却是把宣仁太皇太后连带着一干的守旧大臣给骂了个底朝天。
这可叫蔡京怎么接啊?他作为徘徊在旧党新党中的墙头草,这话怎么接都是要命的。
见他弱弱不敢接话,谢麟面上的不屑之色更甚。
“官场中人都如同蔡大人这么明哲保身,和气倒是和气了,可于国于民又有什么用?”
见蔡京还是低头不敢还嘴,谢麟无奈地道:“你别以为我留你下来是要坑害于你,而是这谋逆事大,老夫虽情急之下以军伍手段扑杀,但其中内情,不能只有老夫一面之词。蔡大人你即将入京接任尚书之位,乃是国之重臣,这才相留,这奏章之上,也必有蔡大人的名字。”
蔡京霍然抬头,不解地看向这个须发全白的老人,几乎不相信自己自己二的眼睛。
这位刚刚还把自己这根墙头草喷了个狗血淋头的强硬之人,居然在跟自己示好?
别看这谋反之事好像特别敏感,但对于谢麟来说,压根就不算是事儿。就像谢芳之前说的一样,如果不是管家极为信任谢麟,又怎么会放心他权知四州军政,带领大军四处扑灭叛逆?他本就是来干这个的。
这个时候,以避嫌为名,在奏章上添上蔡京的名字,这哪里是避嫌,分明就是把平叛的功劳分给了他蔡京!
这……这是几个意思?
蔡京迷茫了,在他的官方理念里面,这种行为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崛起于新旧两党党争最为激烈的时期,在他的心中,党派之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两派官员连互相瞅一眼都觉得恶心,更何况如谢公这般公然将功劳分润了,简直就是奇迹一般。
“你是不是以为老夫分润你功劳,是有什么阴谋?”
“不是所有人做官都如同你们一般蝇营狗苟,老夫看不上你们,无论是现在的新党,还是旧党,除了知道争斗,都放弃了最初为国而争的大义,争来争去,全是为了自家的利益,简直荒谬。”
“老夫分你功劳,是为了官家的新政,是为了这天下的百姓,是为了大宋朝!”
蔡京依然不解:“谢公何以……还请指教……”
谢麟简直被这个混蛋给气乐了,不悦道:“之前雇佣劳役以工代赈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吧?虽然福利彩票有敛财之嫌疑,这以工代赈却实实在在是实政,你听完那左扬帆的供词,难道就没点对这政策的想法吗?”
蔡京恍然大悟,他本不是笨蛋,只是在谢麟连番手腕之下失了方寸,如今被他一点,猛然惊醒,左扬帆刚刚供词里面,明言那大圣天王是随着广南流民来到了江陵府,才有这后面的一系列事情。而这件事一旦暴露出来,那所有的广南流民都在劫难逃,发配边疆是对他们最仁慈的处置,严重点甚至全杀了也没人指摘得出不是。
如此一来,他以工代赈的新政,就成了虎头蛇尾的傻逼举动。不光是江陵府一处,本来已经观望完毕跟风同样以推行雇役法的其他州府说不定也会反复,甚至……在旧党的攻歼之下,就连公开支持雇役法的首相章惇也会受到不小的牵连,从而打击目前刚见起色的新政全盘局面……
蔡京霍然抬头,谢麟……好一双毒辣的眼睛。
他躬身从谢麟手中接过了供词,这才发现,里面的有关于广南流民的部分消失得一干二净,那大圣天王变成了逃窜来江陵府隐匿……
谢麟收回供词,淡淡道:“老夫不是护着你,也不是护着新党,老夫想护一护这天下,不管你们如何争斗,这百姓,总得有人为他们想一想。你们都不愿意想,那就老夫来想!”
谢公走出大竑米店大门时,已是深夜,他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跟蔡京明说。谢公心中觉得,这些明教徒抱团取暖求活,虽然确实是叛逆该死,但罪不及家人。
只要教徒都死了,那么,家人的处置,他才有信心从中斡旋,为这些苦命的人家求条活路。
但这,已经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了。
想起大圣天王依然在逃,光明右使也在这江陵府里隐匿,谢麟心中依然烦躁。
“今日起紧闭四门,大索全城,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那两个叛逆给挖出来!”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