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谁记汝生辰
外头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白雪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映衬着满园子的白梅,这天与地就变成了琉璃世界。
萧沅好一时兴起,干脆起身披了大衣裳,笑道:“那我就罚八姐姐和我一起去堆个雪人吧。”
众人都拍手说,这个主意好。
于是小楼里的女孩子们都穿上了大衣裳,嘻嘻哈哈地出了小楼,在雪地里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群小喜鹊。
欢快的笑声传到了回廊中,四公子起身掀开厚重的幔帐,就见穿了一水儿大红斗篷的女孩子们在白雪地里笑闹追逐,好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逐雪图。
三公子就来了兴致:“咱们一同去玩!”说罢就拉着二公子出了回廊。
四公子负手跟在后头,才从宫外守孝回来的七公子也赶忙追上去。
只有五公子缩手缩脚地站在回廊里,见人都出去了,就赶紧让宫人把幔帐放下来:“这冷天冷地的,这群人出去玩个啥?”
他叫来自己的内侍,问起六公子的情况:“六公子有信儿来没?”
小内侍垂眸:“还没收到六公子的信儿,公子,那咱们给六公子预备的礼,还要送出去吗?”
“送啊,怎么不送?”五公子吃了一盏酒,身上才热乎起来,“兄弟当中,我和他的关系最好,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也不得回来,我要是再不惦记着他,那我和他就算不上兄弟。”
小内侍点头哈腰地笑道:“公子,您待六公子真好,六公子心里头肯定也惦念着您呢。”
“我不用他惦念。”五公子砸吧着嘴,想了想,才道,“着个可靠的人,跟着礼一起去。见到了六公子,就说让他放宽心,我一定在父王跟前给他说情,让他早点回来。”
内侍答应着下去了。
五公子的视线又转向了外头,透过幔帐的缝隙,视线定格在了萧沅好身上,就冷哼了一声。
臭丫头,鬼灵精怪的,想要玩他们兄弟几个,还嫩了点。
萧沅好等人玩累了,园子里也掌了灯。沿着回廊,挂了一溜大红宫灯,把这琉璃世界染上了一层层绯红。
方才吃下的酒气此时也开始往上涌,吃的最多的八公主已经睡过去了。
玳瑁过来赶人,众人也都散了。
萧沅好坐着步辇回了西偏殿,吃了醒酒汤,又好好地泡了个澡,把寒气都发散出去,这才钻进了床帐中。
第二日半晌午起来,萧沅好还觉得头有些疼。
琥珀不免唠叨,说萧沅好昨日放纵太过,等过几天七公子生辰,萧沅好若是再这么闹腾,就要告诉大王和太后。
萧沅好扶额:“过几日就是七哥哥生辰吗?我给忘了,这可怎么好?琥珀你开了库房寻一件礼去,等到七哥哥生辰那日,悄悄地送给他就完了。”
闲闲很是不解:“殿下为什么要悄悄地送给七公子?那一日不如咱们也摆了酒,也像昨日一般,热热闹闹地吃一顿酒,如何?”
琥珀瞪了一眼闲闲,闲闲立马就缩了脖子不说话。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酒!哪有奴婢撺掇着主子吃酒的?自己领罚去!”
闲闲只得苦着脸走了。
萧沅好哑然失笑,闲闲这个人呀,有时候性子太跳脱了,就是得琥珀这样的人才好治她。
想起七公子,她又嘱咐了琥珀几句:“选那不怎么出挑又贵重的,给七公子送去吧。”
孙昭仪刚过世,七公子还在服丧中,今年的生辰怕是过不成了。
待到二月二十这一天,七公子一大早就收到了西偏殿送来的生辰礼,还愣怔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往常孙昭仪在的时候,他的生辰就不怎么受重视。孙昭仪对他不冷不热,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大公子身上,他就像是个多余的人,跟在孙昭仪身边像个影子。
七公子的十岁大生辰,孙昭仪都差点忘记,还是宫中的常侍来与孙昭仪商议,孙昭仪才想起来。
七公子也曾经伤心难过过,以前每每因为这个闹情绪,孙昭仪就跟他说,他们母子的前程都系于大公子一个人身上,只有大公子好了,他们母子以后的日子才好过。
七公子倒也能理解,自此便不再在意自己的生辰。
搬到育碧馆之后,七公子的日子才渐渐地舒心起来,再也不用整天听孙昭仪念叨大公子了。
可没想到,这舒心的日子才过了一年,孙昭仪就去了。
没了生母的他,日子再怎么舒心,也少了些味道。
原以为今年生辰又无人惦记了,却没想到,十妹妹还惦记着他。
七公子的眼圈儿便红了。
韩廷芳进宫来陪着七公子读书,一上午就瞧见七公子心神不宁,下了学问过七公子,才知道今儿个是七公子的生辰。
“公子今日想做什么?”韩廷芳一本正经地问七公子,“某今日无事,正好陪公子。”
七公子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来:“我还在服丧,做什么都不合适。阿好能送与我生辰礼,我都很惊讶。”
他苦笑着摇摇头,阿母已逝,哪怕阿母再如何不重视他,也是他的阿母。如今斯人不在,这世间再无人惦念他了。
就连长兄,也不曾记得他的生辰,倒是十妹妹记得。
韩廷芳想了想,提议道:“不如,某陪着公子去看看昭仪?”
七公子双眼一亮:“好!我去看看阿母。回来路上还可以买些小玩意儿,送给十妹妹做谢礼。”
孙昭仪的棺椁是空棺,里头只放了孙昭仪的牌位以及新作的昭仪大礼服。孙昭仪的惯常之物已经随着孙昭仪一起灰飞烟灭了。
如今这棺椁寄存在玄风观内,只等着择日入土。
韩廷芳陪着七公子静静地伫立在棺椁前,给孙昭仪上了香,回身却见拄着拐杖的苏广白。
“苏侍医,”他一揖到底,“听闻苏侍医前一阵子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可大好了?”
七公子听见动静,回身一看苏广白,顿时大吃一惊,飞奔过来:“苏侍医,这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侍医拄着拐杖,一头青丝竟然半数斑白。他形容瘦削,双眼无神,嘴唇已经干裂出血,听到七公子的声音,视线才从孙昭仪的棺椁转了回来。
“七公子?”他那一对眼珠子在眼眶里机械地转了转,一把嗓子像是破风箱,沙哑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