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中秋螃蟹 你为谁拢月光
刘子誉和江淞明带梨落来的店，名叫“真元年间”，谐音贞元年间。
淞明介绍说，这是一家几百年老字号的店，历经多年，甚至是中原战乱，都经久不衰，做出来的螃蟹，味道更是人间极品。
紫米和樱桃站在梨落身后，听到大公子的介绍后，馋得直咽口水。
店里的小二见是刘子誉一行人，急忙上前迎接，并径直将他们一行人带去了二楼雅间。
梨落戴着玮帽，对周遭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也看了出来，这家店是一座用船坊改造的酒楼。
虽说地处京师城外，但这里布置得极为雅致，一进来，梨落就发现楼顶挂满了灯笼，灯笼上面画着的是各样的仕女图，清风吹来，这些画像看起来极为动人。
酒楼里其它的装饰也多以古松和假山为点缀，显示出主人高雅的品味，在这众多的船坊间，这里有一种闹中取静之感。
二楼的雅间外，稀疏种了一些小翠竹，透过这些翠竹可以看到运河两岸的情形，梨落注意到，这酒楼窗户上的雕花，也极为讲究，她细细看了一通，雕刻的似乎是，古时候的神话故事，像是夸父追月、嫦娥奔月、精卫填海等，雕花极小，但刻画得极为精致，让她心里暗暗称奇。
见梨落看得认真，刘子誉在一旁说道，“这家店流传好些代了，到了如今，归入京师长孙一门，现长孙氏的长孙年也在睢阳书院读书，算是思淼（江淞明字）的同窗。”
梨落听到后，问道，“长孙这个姓氏很特别，是前唐长孙一族的后人么？”
刘子誉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要问问思淼（江淞明字）？”
江淞明听到后，有些不屑道，“如果是的话，那长孙年可要辜负这个姓氏咯，此人学问上倒是没几个建树，专好营巧之术，没什么真本事，听闻长孙家的一些产业，全靠他们家的义子长孙明撑着。”
又是一个大家族的故事，梨落心里想。
螃蟹还没有端上来，店里的小儿先送了一盘鱼汤上来，刘子誉给梨落盛了一碗，还边说道，“今日啊，全当我赔罪，螃蟹是大寒之物，你先喝点鱼汤垫垫胃，我点了一点西域的葡萄酒，一会儿配着螃蟹吃最好。”
说完，他还另外安排了一桌，让紫米和樱桃去那边吃，两个小丫头兴奋地过去了。
“你怎么对我妹妹那么好，平时跟你出来，你只舍得请我喝黄酒。”江淞明在一旁不满道。
“你还说，嚷着说自己读书清苦，没银钱用，蹭了我多少好东西吃了，现在还来跟梨落计较，她多久没来京师了。”刘子誉此话一说，江淞明立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家贫没办法，等我考上功名后，给你补上。”
刘子誉本还想回击淞明几句，好歹江大人也是朝中五品大员，舅父沈坞大人更是朝中勋贵，居然在他面前哭穷，但鉴于梨落在此，也只好忍住不发。
梨落在一旁看到哥哥与刘子誉关系还能如从前那般要好，不禁为他们感到开心，梨落说道，“子誉哥哥，这次来我带了一点儿梨花酿来，改天让哥哥带给你尝一下。”
子誉回道，“梨落，你还是放在淞明那里吧，等我有时间过去喝，我娘管的极紧，一点酒都不让我沾。”
梨落笑着点点头。
很快，一盘金灿灿的螃蟹被端了上来，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江淞明诗兴大发，当即吟道，“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上高台。”
梨落知道哥哥最喜欢李太白，对于他的诗文随口就来。
刘子誉没有理会江淞明，他熟练地用圆腰锤把蟹壳锤开，露出金灿灿的蟹黄，边介绍道，“这里的蟹来自太湖，最近才打捞上来的，个个青背白肚，金爪黄毛，你尝尝看。”说完就把处理好的螃蟹递到了梨落面前。
梨落笑着说，“还是子誉哥哥对我好。”她用小勺子尝了一口，味道果然鲜美无比。
没吃多久，小二又端上来一盘蟹酿橙，刘子誉接着介绍道，“这盘蟹酿橙，取的是黄熟带顶的大橙子，截顶去瓤后，留少许汁液，然后把蟹肉、蟹黄、蟹油酿入橙盅中，以酒、水、醋蒸熟，用盐拌而食之，味道比刚刚吃的更加浓郁一点，不过蟹属寒性，你就吃一个，配一点葡萄酒喝。”
看着刘子誉这样细细，江淞明也有些动容，如果单看刘子誉这个人的话，他是很同意妹妹嫁给他的，刘子誉从小学文习武，年纪轻轻就在羽林军中锻炼，又丝毫没有染上很多京师纨绔子弟的毛病，为人体贴又上进。
只不过那年母亲回来后，就跟爹爹说过，不同意与刘家定亲，刘母为人和善，但眼界过于狭窄，传统观念极为严重，应该接受不了妹妹这种极有主见和想法的儿媳。
想到这里，江淞明心里微微有些发涩，刘子誉还不知道这个事情，看他对自己妹妹如此上心的模样，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同他坦诚说出来。
螃蟹宴吃完后，刘子誉提议一起去河边走走，此时的河边凉风习习，月色正好，梨落戴着玮帽，轻纱随着夜风吹动，走过的人虽然看不清此女的容貌，但也感觉得出来，此女身材窈窕，气质斐然。
子誉在一旁轻声问道，“梨落，你想放河灯么？”
中元节的时候，自己完全没有机会去放河灯，听刘子誉问起，梨落点点头，她很想为自己的母亲祈福。
刘子誉听到后，迅速消失地去买河灯去了，梨落看着他奔走的背影，觉得有些事，应该跟他说清楚。
江淞明看到妹妹的表情，似乎明白些什么，他去一旁喊了一艘小船，等刘子誉买了花灯回来，江淞明笑着提议道，“不如，我们去船上放灯吧，这样可以放得远一点。”
说完他兴奋地带着梨落和刘子誉往船上走去，等梨落和刘子誉坐稳、船快开的时候，江淞明又立马从船上跳了下来，对着他们大声说道，“我晕船，你们去吧。”
刘子誉只好苦笑道，“这个思淼（江淞明字）。”
梨落也无奈地笑了一笑，不过，两人在船上，倒是一个单独说话的好机会，想必哥哥也是看出了自己的用意。
梨落有些发冷地拢了拢衣服，看着江边上已有不少飘散的花灯，样式各种，在江面上随风摇晃，这她想起了母亲。
母亲在世的时候，性子活泼，很喜欢凑这种热闹，一到节日就把她和哥哥打扮得光彩熠熠，然后带着全家人出去放河灯、逛夜市。
父亲虽然公务繁忙，但只要母亲想出去，他就却会一直站在母亲身后，双眼眷恋地看着她，眼神从未离开，那种相知相守的感情，羡煞了旁人。
快到江面中间了，梨落拿起河灯，将它轻轻地放在江面上，双手合十，眼睛微闭，认真许起了自己的小心愿，坐在对面的刘子誉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梨落放完河灯之后，看到周围是一片平静与安宁，她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有些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刘子誉似乎有些看懂了她的表情，他在一旁，笑着说道，“梨落，我们也算是相识多年，有什么话你就直接开口。”
梨落想了想之后，问到说，“子誉哥哥，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梨落，在我十二岁那年之后，我心里面就只喜欢你一个。”刘子誉毫无掩饰的回答。
这种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梨落有些惊慌，她不自然地抓了抓自己的衣摆，看着这个明朗的少年双目澄清的模样，他坦然如斯，心如朗日。
见他如此，梨落觉得自己也应该如此坦诚，她轻声说道，“母亲在世的时候，曾带我去过一趟刘家，当时她也动了想跟你们家结亲的想法，只是后来，”关乎到刘子誉的母亲，梨落有些迟疑道，“母亲觉得你们家并不太适合我，我其实从小内心叛逆，甚至于有跟一般闺阁女子不同的身份，而且我天生喜欢断案这些，我想你母亲，应该断然不会同意我这样子的儿媳。”
刘子誉看着梨落认真说话的表情，两人在船里面相互对视良久。
见刘子誉迟迟未讲话，梨落有些心慌地说道，“其实不关你母亲的事，只是我这个人有点特别，而且这次来京师，我也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虽然这个人骗了我。”
梨落垂下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
刘子誉突然笑着摸了摸梨落的头，这个少年的眼睛里，恍如星辰，他明朗地说道，“梨落，你不必感到愧疚，也不必心慌，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就像我喜欢你，但是你不喜欢我，这也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我们做不了爱侣，但我们依然可以做朋友不是吗？”
梨落抬眼看着刘子誉，这个少年依旧俊朗的笑之一笑，不自觉的梨落也跟着他相会一笑，梨落轻声说道，“对，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
刘子誉让船工调头回岸边，梨落的心情稍微的轻松了一点。
刘子誉表面上看着一副轻松的模样，其实心里已经波澜骤起，只是他这个人，经常会为别人着想，他不想让离落看到自己的失落而感到心慌和无措，他希望梨落就算有喜欢的人，自己也能够跟她是朋友，而不是特意避开。
只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呢？
碧月船坊，二楼
一身穿宝蓝色衣服的男子走了进来，看到宁翊对着窗外发呆的模样，他好奇地朝窗外看去，江面上孤灯闪烁，没有什么东西，但宁翊眼中，却是一副失落的模样。
那男子径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一口之后，对着宁翊说道，“这么急喊我过来，不会就是让我看你发呆的吧。”语气平淡毫无波澜，但能隐隐的听出他的不满。
宁翊回过神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杯饮尽之后，对着眼前的男子说道，“叫你过来是有正事。”
眼前的男子正是皇甫长涧，他嘴角轻笑了一声，说道，“说吧，又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我现在忙于悬明画的事情，抽不出时间，你帮我去查看一下，为什么裴祁轩会选在这个时候回京？”宁翊说道。
听到裴祁轩这个名字，皇甫长涧嘴角微微一动，“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父亲不是说了吗，是让他回京师成婚。”
“没那么简单，”宁翊的表情上出现了少有的严肃，“裴祁轩，人在苏州，做的是盐务的肥差，他师从江苏总督方正，放弃好这么好的肥差，回到京师，要是我，我就不愿，还有既然是婚事，京师这么多贵女，裴祁轩想娶谁？难道说你就不好奇？”
“哼，没兴趣，还有，你怎么知道人家是放弃？万一人家只是告假，过一段时间还要回去呢。”皇甫长涧问道。
“他那个位置，背后至少有一百个人等着在，他若是走了，你觉得那个位子还会留着。”宁翊抬了抬下巴说道。
“那不一定，你想想，他父亲可是当朝首辅裴伊，裴伊可是权倾朝野。”皇甫长涧说。
“裴伊已经帮裴祁轩辞掉了这个位子，这也是我为什么好奇的原因。”宁翊继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顺便给裴祁轩倒了一杯。
“我一介商人，能帮你调查什么？”皇甫长涧抿了一口酒。
“我听说你对太湖一带的盐引很感兴趣，不如趁着此次机会去太湖走一趟如何？看看里面有什么猫腻。”宁翊露出了他狐狸般的眼神。
皇浦长涧看了一眼宁翊，眼神中也闪出了一丝精光，“我可以替你走一趟，不过条件交换，你得告诉我，李氏父子为什么会惨死，要知道李拙可是我的常客，他死了，对我的损失非常之大。”
“你赚的已经够多了，”宁翊在一旁不满道，人人都知道百花楼是个烧钱的好地方，但是却鲜有人知道，百花楼的主人正是皇浦长涧，他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李家父子之死事关朝廷机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皇浦长涧听宁翊如此说，也没有说什么，轻口抿了一口茶，露出一副跟他猜测一样的表情，他想了想，突然有些好奇地问道，“刚刚你在看什么？”
宁翊听到后，喉咙中刚下肚的酒，突然就变得苦涩，他冷声回道，“没什么。”
见宁翊不愿意说，皇浦长涧站了起来，说道，“太湖盐的事情我会去查查看，我听说最近这个江湖鬼派一直在京师做一些动作，这个南宫无双，怕是有所图谋，你自己多留意，顺便多关照一下我的百花楼。”
见宁翊点点头，他想到自己妹妹，接着说道，“初雪很想你，有时间去看看她。”
宁翊的眼神闪过一丝心伤，他站起来说道，“我心中已经有了中意的姑娘，再去见她，恐怕不妥。”
皇浦长涧听到后，只微微叹气，转身离去。
宁翊的眼神依旧看着窗外的月光，想起她第一来碧月船坊找他的时候，那个拘谨可爱的模样，想到这里，他嘴角微微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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