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国式相亲,从介绍家产开始。
身为一个传统的中国女人,我不落俗套的将家中情况简略提了一遍,令我大吃一惊的是,这个男人的思维方式竟同他出色的外表一样,有着鹤立鸡群的属性。
譬如,我提我的身份:“临时工,干了许多年,一直想离开固有的安乐窝去外面闯荡,可惜,想了十二年一次行动都没有。现在,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他含蓄的笑笑:“张爱玲将男人剖析得十分成功,特别是把男人对女人的幻想,刻画得入木三分。这样好的才情,如果只是用来对付男人,实在有点浪费。所以,我喜欢将她充满智慧的话用于生活。譬如,也许每一个人全部都有过这样的两种生活抉择,至少两个。选了安逸,安逸便是你裙子上一粒饭黏子,闯荡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选了闯荡,久而久之,闯荡变成墙上一抹蚊子血,安逸还是‘床前明月光。’”
又譬如,我提我的房子:“贷款买的,贷了十五年,还有十年。”
他又含蓄的笑笑:“中年危机,指的往往不仅是年纪,还有贷款。庆幸的是,许多人都有;不幸的是,另有许多人不懂个中酸楚,正前赴后继的赶来。”
呃,好吧,就当你是在宽慰我。
我喝了一口可乐压完惊后,继续提我的年龄:“与时下的小姑娘相比,我们这种大龄剩女只有劣势没有优势。”
他嘴角那抹含蓄的笑,就像眼眶上弯弯的睫毛,是长在脸上的:“有的人八十岁,却活得比十八岁还要自信;有的人十八岁,却活出了八十岁的死气沉沉。年龄的劣势,就是优势;反之,年龄的优势,也可称之为劣势。就看你选择怎样活?”
我打了嗝,他这个语调,倒令我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就是我的大学导师叶利民。
叶利民主攻心理学,三尺讲台上,无论多么简单明了的事,只要一经他的口说出来,立马高大上。
女人在头脑简单的年纪,总是容易被深沉的男人所吸引。丝毫不夸张的说,三十刚出头的叶利民是当时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也包括我。
我听着对面这个男人魔性的语调,突然有了一种预感,我跟这个男人一定不会只是逢场作戏。虽然他的缺点与他的优点都是那么的别具一格,但身为一个成熟的女人,早已懂得婚姻生活,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搭伙过日子而已。
趁他低头喝咖啡的空隙,我低头瞄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针即将抵达十点。
蚊子说,与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共事,过程是美好的;与你喜欢的人叨扰,时间是快进的。
这个比喻,用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最是恰当不过。
我们侃侃而谈半个小时,我意犹未尽,他谈兴正浓,一切果然只是时间在快进。如果不是心中尚有一丝理智,我不会将头昏脑热的自己一把喝住,强打精神问了句略煞风景的话:“你……离异?”
这显然令他感到很意外。
他这份意外,令我也感到了意外。
许是我的意外,惊扰了他的意外,只见他顿了一下,就伸出修长洁白的手指,沿着咖啡杯的杯口,慢慢划动:“离异?有意思。”
加菲猫分居后,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研究钢琴,专研究男人这种动物。据她分析,一个男人,如果对某个话题不感兴趣,粗鲁的表现,是立刻打断对方,表达坏情绪;中规中矩的做法,不外乎默不作声;只有高情商的男人,才会不急不恼当成一句玩笑暧昧过去。
可我眼下,最不能接受的结果,就是模棱两可的玩笑。
我咳了咳,既是为他找台阶也是给我留后路。
“当今社会,爱情被称作速食快餐,离异早已不再是个体问题,而是作为一种普遍现象被大众所接受与理解。你放心,我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
“伍小柒,你到底是有多恨嫁?”
我正努力将自己刻画成一个贤良淑德的女人,身后惊起一声冷哼。
这个声音,竟十分诡异的透露出一种熟悉的质感:低沉,脾气坏,耐心不足。
呃,不会吧……
我双手捧着爆米花,缓缓转过身去。
黑色薄呢子大衣下,黑色连帽衫加黑色运动裤,除了那个硕大无比的勾是白色外,脚上这双跑鞋若称之为黑色,呃,似乎……没毛病。
我彻底傻了眼:“你,你,你是打电话……”
“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吗?”
这个一身黑的男人,有着小麦色的肌肤,平头,个子高出我两头有足,此刻,他正双手环胸的俯视我。看着就很凶。
“我……我……”我支支吾吾的指了指:“那,那他是?”
“我哥们。”
“你哥们?”我糊涂了:“你哥们在,你为什么不在?”
“谁说我不在。”
“你在?你在哪?我很确定,我看到的只有他一个人。”
“我在看电影。”
“啊?你你你,你让我等的意思,难道是让我等你把电影看完?”
“不然呢?”
一道挑衅的目光从他眼中迸了出来,我咬了咬唇,一万只草泥马从心底呼啸飞过。
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篇课外读物是这样介绍沙漠鸵鸟的。
这些精灵,胆子特别小,一旦遇到危险或无法应对的事,就会将脑袋藏进沙子里。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我有多希望自己是一只鸵鸟。
小小尴尬过后,我们在电影院的咖啡厅选了一个略微安静的位置。
“小柒你好,我是白慕言。”
刚一落座,白慕言的介绍,简单、绅士十足。
我含蓄的抿嘴一笑,不愧是我一眼相中的男人,连名字都这么悦耳动听。
正要礼貌回一句,椅子就被人从桌子底下踢了一脚。
“你跟人家聊了这么久,连名字都没问就想要以身相许,伍小柒,你还真当你是豆蔻年华,少女怀春?”
我不过是小小失了一把策,用得着这么穷追猛打吗?
更何况,古语早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君子窈窕,淑女好逑怎么啦?
要不是看在白慕言的面子上,我才不会咽下这口窝囊气。
清了清嗓子,语气比秋风扫落叶更要来得冷酷无情:“你,叫什么?”
对面黑脸给了我一个嗤之以鼻的冷笑:“你不知道?”
我翻了个白眼:“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说完,我正了正身,露出一副春回大地万物苏的柔情望向白慕言:“白……”
“白”字刚出口,耳边刮过一阵冷风。
“姜北笙。”
“嗯?”
我一把迟疑,白慕言则抿嘴偷笑。
静了三秒,那阵冷风再又呼呼刮起:“我说我叫姜北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