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绿衫歌女（2）
原本计划的好好，可天不遂人愿，恰好在菱香阁里碰到醉醺醺一个黑胖子来此寻乐。这黑胖子先是大吵大闹，高声自称西泽二王子，出手极其阔绰，居然想把所有客人全赶出去，自己霸占整座菱香阁。御官自然是不走的，只是凝神贯注听歌女的歌声。多拿企图对执红牙板的歌女不轨，闭目听曲子的御官听见了那女子的尖叫声，实在心烦多拿扰了自己的兴致，这才出手相救。随后，那歌女来谢恩，御官问了几句话，没有想到还真是救对了人。
救下来的这位歌女名叫思霜，正是路人口中提到的女子，最懂风临小调，尤其是已经失传的木兰原调，御官曾经费了大力搜索仍未得全套。这木兰调歌颂的是男女情爱，流传了百余年之久，后人无数次改编填字，曲子已非原来的模样。御官请教过许多行家里手，补充上二十多支，可惜仍未能将木兰调复原。
幸好，老天送给他一位思霜姑娘。她不仅会唱木兰调，唱的还是最初所填减字木兰调。御官庆幸捡到宝贝了。
深聊下去，御官愈发好奇，总觉得跟这女子似曾相识，随口问思霜还会些什么才艺。
绿衫女子低头羞涩道，还会一门不登大雅之堂的手艺。
御官好奇追问，才发现这位青楼女子当真身负奇才——她不仅声音美，手还灵巧，居然精通易容术。
想到君安城人才汇集，懂得易容术的人不在少数，可改变后的容貌看上去总不太真实，大部分易容者模仿同龄更加简单，因为年龄相差无几、脸部骨骼构造类似，皮肤或松弛、或紧绷，程度差不了多少，做出来的面皮与人脸更贴合一些，可如果年龄相差较大，或者脸型相差甚远，做出来的面皮挂在脸上，面孔会变得人偶一样十分生硬。
这位青楼女子的易容术显然高出君安几个层次，算得上御官见到过最绝妙的。她易容速度极快，线条勾勒十分准确，不管脸型、年龄，甚至是女扮男装，都能完美地呈现出决然不同的一张脸，面部肌肉任何一个细小甚微的动作都不会放过。
思霜姑娘感念御官出手相救，不遗余力展现着自己的才艺。御官觉得好玩，叫她给自己随便做一张脸，连衣着都没换，顶着这张新出锅的截然不同的面孔骗过了候在菱香阁外等待自己的马车。初试成功，他招摇撞骗一路前行，心里想着只要有了这张面皮，定能躲过使者的监视，溜到田间海边都不是问题。玩心大起的御官本来想逗自家夫人开心，没想到百灵夫人实在胆小，误认为来了个杀手，差点被自己丈夫的恶作剧给吓死。
听绿衫女子娓娓道来这一天的奇遇，百灵夫人面不变色，稍稍支起了腰身，端坐在床上，眼神略低，看着绣工极好的被面，却不去看那歌姬，主客尊卑之分一眼可见。直到歌姬轻轻唤了一声：“思霜给夫人问安。”方才做出刚刚注意到她的模样，缓缓转过脸来，开始细细打量她。
两位女子年纪相仿，看上去都有着与年岁不相匹配的老城，不过一个风尘，一个老气。思霜也在打量着百灵夫人，浅浅开口，很有分寸：“今日在菱香阁多亏大人出手相救，思霜感激不尽，无以报答，恰好会几首曲子，做得了几张面皮，正得大人心思，望能搏夫人一笑。”
百灵夫人瞧了眼躲到一旁安静喝茶的丈夫，便朝思霜姑娘微笑道：“下次做张好看点儿的面皮吧，也好显显手艺。”这并不是御官第一回邀请歌姬舞姬登门献艺，但用歌姬做出的面皮吓唬人，实在过分了些。
御官笑一声，插嘴：“不论美丑，易容到出神入化，最亲的人都看不出来，就是好手艺。”思霜姑娘听了，面色十分欢喜，柔柔行了一礼：“多谢公子夸奖。”
而他那句无心之间说出的“最亲的人都看不出来”，刺中了百灵夫人。
时刻铭记着要把最美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的百灵夫人，拾起丢在桌上的假面皮晃了晃，故作惊讶道：“世上还有人愿意扮丑？你竟然也肯。”
御官低声笑了：“夫人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戒魂烟之前，我还是另一个样子呢。”即便在跟百灵夫人答话，思霜姑娘眼角也总飘向御官，掩口笑着插嘴：“大人之前还能是什么样子？难道不是一直这般丰神俊朗？”
百灵夫人心尖上一凉，看着流露茫然的青楼女子，自知很可能抵挡不过，颇有些不着边际地开口：“他当然一直是这风度翩翩的模样。当年他每出首新诗新曲子，女子们就得换一块丝帕，写上大作，直到现在还有不远千里来求见一面。”
思霜含着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芜荽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御官放下青瓷小碗，调侃妻子：“翩翩公子？骗过芸芸众生，到头来也好无趣。偶尔换一张脸，才知雕工刻貌不及心。已经亲验过，如假包换，夫人尽可放心。”百灵夫人跟不上思路，听得云里雾里。
百灵夫人听不懂丈夫与外人打哑谜，心中好不气恼。
御官瞧着思霜，这兰心慧性的青楼女子居然懂得了御官的意思，向百灵夫人笑道：“夫人，观人貌则不见其心，大人是在说他对夫人您其心可鉴呢。”
御官低声：“我就说，她这是个奇女子。”
思霜注视着御官的眼神被百灵夫人捕捉到了，后者本能地感觉到这绿衫女子来路不一般，但苦于没有任何证据，不知道她的底细。
御官又道：“今日时候太晚，明天吧，叫你一起听思霜姑娘的减字木兰调。”百灵夫人回道：“明天还要去太史府赴宴。”御官点头：“是了。得空吧，得了空，一起听思霜姑娘唱歌。姑娘，还烦请你把曲调和原词写下来，纸和笔已经叫底下人备好了。”思霜应声：“是。全套木兰调调式七七四十九种，套曲九九八十一种，加上偏调、小词牌，共二百零三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