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9 打驴球 (中)
范夫人这几天在这里,听着傅娘子们回来气得埋怨:“那郑家的娘子,好不讲情理,她非说我们打驴球吵到她了,她牵出一匹好俊的马儿,天天跑马,和我们抢地方!”
因为这话是在四房夫人面前埋怨的,范夫人心里一个咯噔,头一个倒不是淑妃娘娘的事儿办成了,反而是郑二娘不会是把映风的妹妹们全得罪了吧?
好在,这一回去甘园的是五娘,六娘,七娘,八娘,八娘不肯回来,五娘不服气,六娘和七娘却是羡慕不已,也不拉着母亲们说,反而去求爹爹和淑伯父:“女儿想要一匹马,要那样好看的马——”
傅九今日来到甘园,也是要亲眼看看郑二娘子的马有多好看。
“老骨朵儿在那里。”郑归音也不写文章,也不是装谦逊了,得意洋洋带着傅九去看她的心腹宝马,傅九到了后校场一瞧,柳树下的马儿正吃草呢,他顿时哑然。然后大笑不已。
老骨朵儿,落在傅九眼里当然能一眼看出是老马,但郑二娘子不差饲料,这马儿养得毛皮光亮,尤其这马儿也有天赋异禀,脖子上的鬃毛太长太亮,像是男人的长发,直披到了地上。
这也罢了,郑二娘偏偏还把这乌黑鬃毛编了二十四根长辩子,每根都是漆黑发亮,像是未婚女子的乌亮大辫子,未出嫁的娘子一人才能梳一根大辫儿,这马儿却是有二十四根大辫。落在傅九眼里是太花哨,落在傅家娘子们眼里就是太好看了。她们一看,就心生羡慕,觉得郑二娘子一定是爱马如痴,马技那当然是无人可比。她们何必名。
几位娘子回家就是和母亲们说,隔壁郑娘子真是太会养马了。夫人们心疼女儿,怕她们不懂事被德妃的人欺负了,自然也同到了大夫人房里,听女儿们诉委屈。六娘兴奋难止,比划着道:
“娘,大婶婶,二婶婶,四婶婶,郑娘子的马儿,叫云长。关云长里的云长,她说云长公的胡须最美,她的马儿鬃毛最美——”
六娘会画画儿,把马儿画了出来,非要家里给她买一匹这样的马儿,还拉着亲爹三老爷,撒娇说着,“爹爹你看——就是这样漂亮马儿。郑娘子还亲手逢了二十四只小红纱袋儿,把它的二十四根辩子都装起来。二哥,三哥,你们看——”
一家子人,都来了内堂,叔伯兄弟都是觉得妹妹们不懂事,不会是被郑家女欺负了?被德妃的人杀了个下马威,然而,六娘把这马儿扎了二十四只红头绳的画儿一摆出来,父母兄长们一转看,别提几位夫人都愕然笑了起来,傅家几位老爷,还有几个兄弟,互视一眼都是大笑不已。
“这是人家用心养马,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傅四老爷劝着侄女儿们,又问妻子,“八娘呢,怎么还不回来?”
傅大夫人含糊没出声,因为八娘不服气,大夫人便回娘家镇南伯府借了几匹马又借了马师,挑了一匹最好的,让女儿在甘园里学骑马呢。
傅九今日亲自到了校场里,看到了郑归音的爱马云长公,反是没看到八娘。他稀罕地走到柳树下,仔细看了看这马儿的二十四条长辫子,温和地抱了抱老骨朵儿的头,傅九久久后叹息一句:“这老马,在军中效力,如今也算是有个好下场了。”
郑归音早就憋久了,连忙还让傅九帮着,她道:“傅九你看,我没让别人看过的——”
她让傅九帮着,把二十四条辩子全都解开,纱袋解下,眼前的马儿就有了一头波浪大长发,更是比方才还要美貌了一百倍。
“九哥——”八娘的声音刚刚响起,傅九连忙转头,八娘子正牵着一匹大红俊马儿回来,这时却目瞪口呆地看着老骨朵儿,春风吹过,老骨朵儿一头大波浪随风摇摆。在柳影和阳光下,全身都发着光,镇南伯府的大红也是军马,是当初伯爷上战场时骑的俊马所生,在军营里调教了送了两匹回来,不是亲戚还不借呢。然而大红的英姿勃发,在老骨朵儿一头黑亮的波翻浪涌下,黯然失色。
八娘涨红了脸,嘴唇蠕动了许久,默默转身丢下大红回房了。
傅九无奈,看了郑归音一眼,忍着笑连忙追了进去:“八娘——”
郑归音差点儿把肚子笑破,她只是想向傅九炫耀一下自己的马儿,没料到运气好,被八娘看到了。
傅九追进了房里,八娘正伏在桌上哭,看到九哥来,她哭道:
“我不服!她骑着马儿,故意在我的驴子们面前耀武扬威!我要给大青花报仇!”
大青花是八娘的爱驴。骑着打驴球是少逢难手,在明州城的娘子圈里,八娘能独占鳌头,大青花功不可没。除了八娘,几个姐妹的驴儿都是租来的。
八娘哭诉着,怎么能让大青花输给了郑娘子的老骨朵儿?就因为马儿比驴儿高大,驴儿就一定输?
傅九忍笑,暗暗叹着,妹妹们能不能不要这样幼稚?难道不能学学张德妃,喜欢猫儿狗儿不好吗?学学寿安伯老夫妻,养些小珍珠鸟,或者仙鹤和孔雀?
傅九连忙就说起范宰相府里的仙鹤有好十几只,养得久了只只通人性,谁敢欺负它们,就会追着咬。但就因为通人性呢,所以还能用小诡计骗它们。
八娘果然听得不哭了,因为她的大青花也会踢人。
傅九笑着,比如他傅九,从小在范家就喜欢拨仙鹤的毛,半夜趁它们睡着,用布蒙了它们的眼睛,然后还把拨下来的羽毛儿丢在了范文存衣折子里,天亮了,仙鹤们气势汹汹在家里找了好几圈,发现了真凶范文存。就会追着他咬。
然后它们这些鹤儿还会去和范相公诉委屈,外祖还要把范文存再骂一顿。
八娘听得破涕为笑。这时再隔窗看到郑二娘子戴着皮手套,套着渔夫下水捕鱼的长皮裤,在洗马,八娘子又要委屈哭了。
“九哥,你看她——她故意气我!”
傅九一瞧,又是想笑又是想骂,暗暗也叹了口气,觉得郑归音应该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