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7章 厨下婆子

汉子闷着头不说话，屋里头越来越暗了，破了的窗棂透过昏暗的光，妇人的脸色瞧不清楚，只一阵一阵压抑痛苦的哭声在擦黑的夜里显得越发的凄凉。

院里头艾叶和麦苗俱都含着一嘴糖，麦苗刚才学会说话，口中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

那艾叶年纪毕竟大些，那糖吃进嘴里头，嚼的咯嘣嘣的响，那麦苗吃上一颗，艾叶就能吃上三四颗。麦苗心里头着急，一张口，那松子糖从嘴里头掉到了地上，她蹲下身子赶忙去捡。天色朦胧的黑，她也看不清楚，只摸起个黄豆大小的就塞进了嘴里头。她模模糊糊张口去咬，没成想那嘴里头竟是个小石子。

麦苗磕了嘴张口就哭，那妇人止住哭声，连声催促汉子，“你且快些瞧瞧去，看麦苗又怎么了？”

汉子讷讷起了身，口中低声应了一句。他出了门，外头已经擦黑一片，远处的天还能瞧见一道一道的云，暗色的云，靛色的天。

麦苗的挥动着胳膊让他抱，他便麻木的抱起麦苗，口中咿咿呀呀的哄着麦苗。

那艾叶扯着汉子的裤腿，仰着头说话，“爹，麦苗是嘴里头的糖掉了……她去捡……又吃进了小石子儿……”

“小柳……”汉子一张口便愣住了。傍晚的天色，便是前一刻钟还是擦黑，后一刻钟就看不见人影儿了。

“艾叶……赶紧回屋去……你娘正给你炖肉呢……”汉子终于开了口，瞧见麦苗欢天喜地的进了屋里头。

屋里头照出一丝光亮，原来那屋里头不知何时竟点了灯。汉子眼睛发酸，只想着他家婆娘镇日里不到天色黑透从来不舍得点灯。

如今屋里头点了灯，瞧起来便暖和了许多，他伸手摸了摸麦苗的脚踝，果真是凉冰冰的，他心里头暗道，“过上几日，总要扯些布回来，给孩子们做一身儿新衣裳，还有那肚子里头的那一个也要做上一身儿。”

天色黑透了，没有星星，廊下的灯笼替代了星星，照亮了后院儿的一方青砖。

婆子悄无声息的从屋里头闪了出来，冷不丁瞧见廊下立着一个人，登时唬了一跳。待看清楚了那廊下立着是厨下的婆子，这才拍着胸脯说道：“你这婆子怎地大半夜站在这一处，你倒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道理？若非奴婢眼神儿好，就这一会儿就能被你吓出病来。”

那厨下的婆子生得又瘦又小，偏偏那一张脸盘儿又大又圆，就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不知怎地竟然胡乱拼凑在一处。她脸盘儿又大又圆，一双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总像是再瞪人。若是冷不丁的被她看上一眼，总会吓上一跳。

“李婆子对不住了……”厨下的婆子平素并不出来串门，总守在厨房里头，不然也不会冷不丁的吓了那李婆子一跳。

“你来做什么？”李婆子拍着胸脯，口中没好气的说道。

“来收那个……”厨下的婆子瞟了一眼李婆子身后。

李婆子这倒是来了精神，只口中问道：“你收这个做什么？这东西莫不是还有旁的用处不成？”

厨下的婆子瞪着眼睛去看李婆子，口中含含糊糊的说道：“也是旁人托到了奴婢这里……不然谁愿意沾上这晦气……再说还正赶上这大过年的时候……”

李婆子被厨下的婆子看得心里头发毛，她转开了目光，又瞧见那墙根儿底下影影绰绰的也不知放着什么东西。夜里头冷不丁的瞧见了，也觉得吓人。

“这旁人如何知晓？”李婆子不由自主又去看厨下的婆子。

厨下的婆子身上穿着靛青色的袄子，她站在台阶底下，那身上的就映在夜色之中，不过一张又大又圆的脸盘儿却是正在灯影底下。

“倒也不是奴婢有意瞒着你，实在是那一桩事情实在晦气，这大过年的奴婢也不想污了你的耳朵。”厨下的婆子眼看李婆子追问不休，于是便又含糊着说道：“还不是那人传了出去，那一桩事情你不是也知道？”

李婆子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口中拉着长腔说道：“你说的可是那一桩事情？”

厨下的婆子赶忙点了点头，“正是那一桩事情，不知怎地传了出去，于是便有人过来找奴婢，说是帮帮忙，奴婢看她可怜，于是便应了下来。”

李婆子这会子彻底想起来了，于是便压低了声音。她不敢去看那墙根儿底下影影绰绰的物件儿，只看着厨下婆子瞪圆了的眼睛，口中恍悟道：“这可是坏良心的事儿，你怎地还敢去干？”

“这不是看那老姐姐可怜……”厨下的婆子叹了一口气，“你有所不知，她家里头那儿子好不容易养大五六岁，也不知撞了什么邪了，竟是变了个人似的，镇日里发狂打人，还要胡说八道。”

“也到庙里头看了几回，那城外的道观也去了一回，谁知道总也不见好。”厨下的婆子又叹了一口气，便是她叹气的时候，她那眼睛也是瞪着人的。

天色越发黑了，屋檐上头黑漆漆的一片，若是仔细瞧，也能瞧见灰蒙蒙的星星点点，但若看得久了，便觉得是眼睛花了。那屋檐顶上仍旧是黑乎乎的，便是连个星星的影子都瞧不见。

“莫不是真是中了邪？”李婆子越发觉得这里头发毛，“可去城东看了？”

“城东也去了两回了……”那厨下的婆子接了口，“也不济事，最后便是闹将的越发厉害了，总要说胡话。”厨下婆子的声音在夜色里头透着神秘，“最后也是胡说八道，便是连他娘都打。还总在夜里头说胡话。”厨下婆子伸手指了指房檐，口中又道：“便是这么高的屋檐儿也是说上就上，瞧起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一样。”

李婆子这会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又被那厨下的婆子瞪着看着，越发觉得心里头发毛，“那指不定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现如今便是什么样儿的怪事没有？”李婆子背后总觉得一阵阵的发冷，她回头去看，那屋里头黑漆漆的，并没有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