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个意外
三月的清晨,淡淡的有些雾。
一场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东边一片乳白时,房沿儿上还挂着水珠,泫然欲滴。
推开窗户,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水汽的清凉和青草的芳香,顿感沁人心脾。
太阳拨开薄雾,皮日休付了住店钱,便大踏步向西南方向走去。
一路之上,道路两边砖木结构的古朴建筑栉比鳞次,路两边不少树木,树木上已居飞鸟,不时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早早开工的各色店铺门口,不时有睡意尚浓的小厮活动的身影。
由于不知黄巢此时的境况,于是他依然不会贸然打听关于黄巢的事。不过他知道黄家三代都是卖私盐的,于是他便打听了一下附近的人。
树荫下有一人,看起来三十多岁,闲来无事坐在那里。
“这位大哥,您不忙?”
“哦?你是…?”
“这位大哥,在下辽东人士,贩皮货到此,不想空车回去,听说你们这里有不少贩卖私盐的。且不知都有哪几家?”他掏出十几文钱,递给那人。
那人先是不好意思地拒绝一下,耐不过皮日休三番推让,于是那人收了钱,笑着说:“你是问整个濮阳,还是咱们宛朐县。”
“哦,您都说说吧。”
“濮阳城,最大的盐贩子,当然是王仙芝了。不过现在,你可不能去找他。”
皮日休假装一愣,讶然道:“为何?”
“他已经造反了。现在节度使大人已经派兵来了,你没看到宛朐县里全都是官兵吗?”
“唔。那么另外两家呢?”
“另外两家,一个是黄家,另外一个是陈家。”
“哦,那么大哥可知道,这两家都在哪里?”
“陈家在城北,你要找他便去城北打听。而那黄家,却就在南街。”
从人们口中听到黄巢的名字,这时他才打听黄巢的家。可与此同时,他还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据说那黄巢已经好久没露面了,成天深居府内,概不见客。
听到这里,他突然心中一凉。
本来自己就没有足够打动黄巢的理由,如今又碰见他“闭关”,这可如何是好?
摸了摸兜里的诗,他绞尽脑汁想出几个办法,不过那些办法又被他一一否决了。
本来,他还打算装作偶遇,比如在某个诗会上,突然把诗背诵出来,然后当着大家的面说:这是黄巢的诗。
可现在来看,这第二条路也被堵死了。现在整个宛朐县都被全副武装的士兵占满了,到处充斥着紧张的气氛。这个时候,“诗人”们怎么会有闲心举办什么诗会呢。
“算了,我还是先去黄家认认门。说不准在门口碰见他,或许一见如故呢…”
自我安慰一番,他健步走向黄家。
渐行渐近,已经可以看到黄家的大门。
大门紧闭,门两侧石狮伫立,门上没有钉,两道铜环却是磨得发亮。
“好阔气的大门。”皮日休看着壮阔大门,不禁感叹。与此同时,他心中的疑虑也在不断攀升。
对方越是豪宅大院,自己就越难接近。如果贸然拜访,一定会让对方倍加警惕。虽然身上揣着那首诗,可如何才能把诗送给他呢?
难不成直接双手奉上?
“不行…”
皮日休双手抱着肩膀,站在石狮面前发呆,忽而门开了一道缝。
缝隙一开,好像即将有人要走出来,可这时门突然又合上了,但并没有完全关严。透过缝隙依然能看到里面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五十多岁,虽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主人,但他却穿戴整齐。如没猜错,应该是府上的管家。他正对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小厮说:“去吧,一定要把赵璋请来,否则你也别回来了。”
“老管家,您别给俺立军令状啊。”那小厮苦着脸说。
“不是我给你立军令状,而是老爷让我这样跟你说的。”老管家一抖袍袖,颇有一副六亲不认的架势,说:“他还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已经在黄家吃了十多年的饭,这时候让你冒点儿险,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再说,又不是要命的差事,何必推三阻四。”
“可是,您也知道,俺向来就是个跑腿的,却没当过说客。如果这事儿办砸了,那以后俺可怎么办?俺新索了媳妇,肚子都大了,如果这时候俺没了营生……”
“好了!别说了!”老管家突然打断了小厮的话,呵斥道:“让你去你就去,别再在这里跟我絮叨。絮叨也没用。反正请不来赵璋,你好自为之。”
……
……
“赵璋…”听到这个名字,皮日休突然心里一动。
历史记载,在黄巢叛乱的整个过程里,赵璋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行军时,他是一名谋士。在黄巢称帝后,他还被封为了宰相。经过他出谋划策,干出不少缺德事。其中,组建“人屠军”的始作俑者并不是黄巢,而是赵璋。
能带出这样心狠手辣的队伍,可见此人心肠之歹毒,不可以平常人视之。
……
……
“好吧,那我去了。”小厮突然推开门,苦着脸向外走去。
他刚走出两步,老管家就把门重重地关上了,发出“砰”的一声。
那小子默默地回了一下头,然后又黯然神伤地扭回头来,慢慢向远方走去。
望着那小厮的背影,皮日休揉了揉鼻子。不知为何,此时他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就好像突然来了灵感一样。他觉得,如果那黄巢不好接近,不如从这赵璋身上下手。而那首诗,也并不着急送给黄巢。既然历史上记载是他的,我又有什么好操心的呢。
想道这里,他突然迈开脚步,紧跟在那小厮身后,直奔赵璋家而去。
本以为赵璋家并不十分远,因此他并没和那小厮说话,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
可后来,天色已晚,那小厮寻到一家小客栈,便住了进去。
“我的个神仙…”皮日休感觉自己的脚都要走断了,不禁感叹古人走路的能力当真可怕。那小厮竟然整整走了一天。可把皮日休累得半死。
“这赵璋家到底在哪儿呢。不行,我不能再这样走了,否则非累死不可。”
小声自言自语,他也走进了那家小客栈。
可这时店小二却说:“对不起客官,没房间了。”
“不会吧?”皮日休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想了想道:“我不住客房不行吗?给我准备一个长凳,对付一晚也成。”
“唔,如果是那样,您给个半价。”店小二一脸市侩地说。
“好说,好说。”皮日休一脸感恩的样子说,其实心中骂着MMP。
客栈里住着一些平民装束的人,他们多是路过这里,如果没看错,应该有不少是从濮州城逃难出来的。虽然现在濮州还没开始打仗,可老百姓早已听到风声,开始携家带口向城外奔去。
“小二,来壶酒,两碟小菜。”这时,黄巢家小厮从客房里走了出来,看他的样子,好像刚洗了一把脸。他肩头还背着那个蓝布包裹,看起来拿包裹里有贵重物品,否则他为何不放在屋里呢。
“小二,给我也来壶酒。两碟小菜。”这时,皮日休道。说着,他还冲那小厮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厮冷眼看了看皮日休,没回应他,便坐到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
热脸贴了冷屁股,可他并没气馁。
酒菜上来以后,他先自斟自饮,喝了半壶,他突然拎着酒壶来到了小厮桌上,装作微醺,笑着说:“小二,这桌客人的饭钱算我的,来呀,再给我们来两碟驴肉。”
“哎呦,这位兄弟…,您是…”这时,小厮不好意思笑了笑。
“唉,天涯存知己,相逢何必曾相识。一起喝酒,喝够了,也就认识了。哈哈哈。”
“兄弟豪爽!”小厮接过驴肉,客气道,“听口音,是北方人?”
“嗯,辽东的。”他说:“来这边寻亲,却没想到碰到了乱子,唉,有亲投不得,只能住店了。”
“哦,您亲人在哪里?”小厮问。
“唔,小哥,我还没问你,你这是要去哪里?”他反问道。
“我要去濮东,现在濮州城走不得,只能绕路,唉,可远着哩。得走三天。”
“啊?可以绕路过去吗?”
“怎么?”
“我也要去濮东啊,可官兵却说,那边已经封锁了。走不过去。”
“嗨,官兵的话你也信。你倒是打听打听本地人。”
“那好吧,咱们明天一起走,如何?”
“这个…”
“唉,怎么嫌弃兄弟?”“虽然俺是来投亲的,可并不缺银子。别的不说,只要你肯带路,这一路上的酒饭,我包了。”
“哦哦,没那个意思,没那个意思。”
一路无话。
连续走了三日,可算到了赵府。可刚来到门口,小厮和他都是一愣。因为此时赵府之内正是哀乐大起。仿佛是有人死了。
这时,小厮在门口拦住一人,问道:“请问,赵璋先生在家吗?”
“唉,还问呢,少爷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