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当作作主的历程(3)
季南安推门进来,神色暗郁。我笑,“人走了?结了工资?多少钱?”
“嗯。”
“不会是没要钱吧,就这么巴不得快走?”我低头玩转着笔,“也是,在这儿受了快一个星期的罪呢,再教下去,估计得吐血。”
“宁董事长,宁蔚小姐,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努力一些?”
他的声音离我很近,似乎还带着股逼迫和恨意。我抬起头,只见他双臂撑在我大大的桌子上,墨黑的瞳眸像是要看进我的心里,那眼神有点可怕,执拗的让人感到压抑和窒闷。
我吸气,“我没不努力。”
“你现在不怕我夺了你的宁嘉了?”显然这回答不称他的意,他依然那般霸道的看着我,语气尾音还有点讥嘲的上扬,“宁蔚,你要是这样下去,别说我夺了。销售部最傻的一个置业顾问,都能骗你骗的血本无归。”
我突然生气,一拍桌子,“季南安,你哪只眼睛见我不学了?见我不努力了?”
抓起桌子上那一摊摊的学习资料和笔记往他身上一扔,我气的声音都哆嗦的厉害,“季南安,你让一个文盲接触这些东西去试试!我不和你似的,你能用别人的钱去上大学,去上二学!你用宁茂清的钱深造的时候,你***我还在为生计奔波,对,没准儿还是在这样的大冷天里,为你这样的富人擦车保养!你到底要逼我逼到什么地步,你只见到这样的成果,你怎么不问问我经受了什么样的日子?他教授喜欢用一个概念来解释另一个概念,九十八个名词啊,你让我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记得住?他习惯用他培养博士的方式来培养我宁蔚,可是他怎么不想想,我宁蔚只是上了初中就被迫辍学的学生,又怎么能和那些大学的人比?”
纷纷扬扬的纸在他身边坠落下来,季南安大概被我吓傻了,竟然一动不动。被我注满了标记的一张演算纸晃晃悠悠的飘到了他的肩上,他竟然也不拂去,只是平静的看着我。
那样的平静,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仿佛我是他面前最卑微的小丑,他等我胡闹够了,发泄完了,便会扑上来给我最狠的一击。
我这才知道,我的任何看似“有气节”的活动,在这个男人面前,都会像是自取其辱。
我发完疯了,平静下来又很没出息的转到桌子那边去拣被我散的乱七八糟的学习资料。有一本落在季南安的脚下,他竟然也不屈尊拣了给我。只是任我在他面前弓下腰去,把东西从他脚处捡起。
我看着他的皮鞋擦得漆黑锃亮,亮的仿佛能映照出我现在无力的表情,被映照的我脸型扭曲,连微垂的眼睛都透着很鲜明的狼狈和挫败。无奈屈辱到无法掌控,我咬咬牙,轻笑一声自他身前转开,仍是坐在自己那张大的不像话的椅子上。
然后像是个好学生似的,摊开笔记,在另一张纸上演算那些头疼的经济学公式。我写字用了很大的气力,以至于上好的A4纸都被我划破了,只听到嘶的一声,笔尖直接落到了下面上好的红木桌面上。
呲的一下,像是刀尖在上面划过,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声响。
我抽出另一张更厚的纸来垫在下面,硬的像塑料的纸发出哗啦哗啦清脆的声响。恰到好处的掩藏了我此时想要苦笑的表情。而与此同时,我面前的这尊大佛终于恢复了意识,“对不起董事长。”
我一愣,然后就是更加心烦意乱,“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大不了我自学。”
“我教你。”
“啊?”
他再次重复一遍,脸上却沉淀起他最擅长的疏离漠然,“下班回家,我教你。”
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刚进卧室换好衣服,便听到有敲门声。打开一看,竟是季南安。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他抱着一堆资料,哗啦一下摊在桌子上,蹙眉看我,“不是说了么?晚上我教你接手这些东西。”
“不劳您大驾,”我站在饮水机前大口灌了杯水,笑道,“知道我今晚上干什么去了吗?”
他摇头,审视着看我。
“我去联系了一个夜校,然后打听了一下,那里的人差不多和我一个水平,就算是起点高,也高不到哪里去。”往桌子上扔下今天刚买的教材,我抱着肩膀看他,“下午抽两个小时去上课,晚上再上到10点,这应该不耽误上班时间。另外,我还告诉了我那老师我的实际情况,他答应给我另添小灶,当然,这要另外加钱。”
他眯起眼睛看我,“为什么出去上课?”
“我和你的关系够复杂的了,起初呢,我将你看成是我的仇人。再到后来我回来,你莫名其妙的成为了我的合作者,所以说,现在要是再加上一个师生关系,季南安我岂不是永远都在你下面了?”
他看我一眼,突然收拾起拿来的书,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着,整理书的声音很大,撞的柱子乓乓直响。
最后,他还抱着书在我面前擦过身去,似笑非笑的看我,“你想的还真多。不过,你要是真能自学成才,那敢情好。”
然后,砰的一声门响,脚步声渐行渐远离去。
我哼笑一声,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扭开桌上台灯,奋发苦读起来。
其实给季南安那理由只是其中一点,如果完全师承于季南安,第一,我怕他以后会笑话我,动不动就拿出老师的架子谆谆教导,这第二嘛,如果他教我,我实在是担心我们之间重复猫和老虎徒弟的悲剧。老虎学会了一切想要杀死猫,可猫却留了一招,会爬树。只这一点,不会毙敌,却可避敌。
当然,在这一条上,我想做的是那只老虎,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本事。我想有朝一日脱离季南安,那时候堂堂正正的坐在宁嘉的办公室上,才算是报了这么多年的仇苦。
旁边是最浓的咖啡,在空气中都弥散出淡淡的苦味,还有一瓶风油精,如果困的实在是不行,就拿这个东西来让自己清醒。我捧着厚厚的书,觉得自己还真有点古代头悬梁锥刺股的味道。谁让这次是牵涉自己的吃饭问题呢,我埋头于学习中,从小到大,感觉还是第一次耗这么大力气。
单是靠那些经济学教材肯定是不行的,但是最起码可以看得懂那些晦涩的名词。我一手持着季南安给我的报表,一手仔细对比着看,这样下来,前几天所受到的强化训练,终于在今天有了点成果。
这样的日子连续进行了一个多星期,直到最后一天,我终于看懂了季南安交给我的简单表格。而这样的成绩也付出了代价,只要是见了我的人,都说我像是一个重症患者。眼圈发黑,脸色又很苍白。而我又不喜欢化妆,所以到公司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只熊猫在游街展览。
革命迈出了第一步,我知道,我这只是入门工程,离真正的融入宁嘉,距离还相当遥远。
周末补了一大顿眠,周六晚上不到七点睡的,一觉醒来之后,却发现已经到了第二天十点四十。洗刷完毕之后,我照例逼迫自己去看那些枯燥的专业书,忽然想起来,回国已经两个月,似乎还有件相当重要的事情还没办。
按照遗嘱而言,这中山别墅是季南安的资产。而我和老妈的家,应该是属于闻都的那个地方。
所以说,现在我和老妈的状态,无异于寄人篱下。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起老妈这几日和季南安的对峙,我还是决定趁早搬出中山别墅去。虽然这几天,老妈和季南安倒不像刚见面的那样大眼瞪小眼了,但那也许是因为两人没有交手的机会,而不是双方矛盾已彻底解除。现在,宁家该死的人死了,该伤的人也伤了差不多,所以,季南安这几日一直都是早出晚归,忙于抓生产。
就这样忙碌的时候,老妈估计想要上赶着门吵架,都没机会。
但是有朝一日又生出茬来,估计又会是天翻地覆。
为了避免两人以后产生“毁灭性”恶果,也尽快让自己摆脱“寄人篱下”这个词儿,我套上衣服,便直接去了季南安的房间。
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与季南安关系毕竟太过特殊,我只知道他住的比我高一层,却从未来过。原本想要向保姆打听一下,但是想到一旦保姆知道,这别墅上下肯定人人皆知,我那老妈又不知道该怎么编排我。因此,百般思考之下,还是决定自己去探险。
幸好这只是别墅,不像酒店似得那么多门,我看了一下,一共只有三个可敲。
敲了两下第一扇门,不是。
第二扇门,也不是。
还没有走到第三扇门的时候,里面却传来了女性的声音。我心里一紧,在怀疑自己听力是否出现故障的时候,手指已经扣上去。清脆的两声过后,里面果真是女声应的门。
我冷冷一笑,不开门已经知道是谁。
所以,在向姗打开门的时候,我已经摆出微笑,“向小姐,早。”
她似乎是很惊讶,瞪着我看了两秒钟。作为季南安身边的人,我一直觉得这个女人有季南安的几分气质,沉稳,凝练。上次明明是她说的那些话,但是第二天,便能作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尽职的作着下属应该做的事。
而我,现在看到她的惊诧,即使只有短短几秒钟,我也已十分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