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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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仅仅50来公里的山路,晃荡了两个多小时,下午5点过后,凌四海搭乘的便车还算按时地顺达目的地——老家赵家河子村。车子艰难地爬上横贯村中今儿一路上坡度最大的老家唯一像个街道样儿并能通汽车的村路后,嘎地一声停在了村中央爷爷家的胡同口。车刚停稳,凌四海便急忙打开车门,收拢好身旁的大包小袋儿,连人带东西霍地一下子给甩出了车子,踉踉跄跄稳住好自己那高大笨重的身架后,先是面向车子躬身弯腰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地朝着安然地坐在车中的老司机师傅送上最真诚的感谢,随后诚恳地重复了一遍刚在车中请他下车到家喝茶小坐稍事休息的邀请,司机朝他侧头回赠了一个笑脸,摆了摆手,撂下“拜拜”两字,即转向前方,默默开动了未熄火的车子,眨眼间跌进了路坡下,凌四海原地呆立目送着车子远去,直到其变成了一个黑点儿,才转身朝胡同内爷爷家快步走去。

凌四海笑着提溜着大包小袋摇摇晃晃吧嗒着大脚板儿没走几步便站到了爷爷家那古香古色青砖青瓦黑木门的院门口台阶下,大门居然大敞着,里面传来了“当当当”像是剁东西的响声以及叫个不停的蝉鸣声。门户大开让他即可意识到,这定是爷爷的主意;昨天母亲在不同时间段往村部打了N遍电话,最终打通了,村支书接的电话,母亲请他捎话给爷爷家说是凌四海今天下午5点到老家。

见大门开着,凌四海不禁嘿嘿笑出了声,屏息静气驻足门口,扫视了一下这处据说是老爷爷留下的(院门)老古董,大门过年张贴的毛笔写的行楷横批“开门纳福”四个手掌大的字迹依然清晰赫然醒目,凌四海不禁再次嘿嘿笑出声来,每次回老家总见到这几个字,就好像是刻在门脸上的似的,他笑着摇了下头登上台阶提高手里的东西,抬腿跨过高高的门槛,旋即转身用左右胳膊肘分别将两扇沉重的大门吱吱嘎嘎给关严实,带上大门后,他似乎感觉到头顶上晃动着几个黑乎乎的大字,他仰头看了一下,嘎嘎嘎憋不住大笑了起来,“开门见山”四个与门前脸儿同样大小却更加清晰的手写行楷大字赫然显示在门后脸上,他下意识地即刻将大门打开,果然如此,“悠然见南山”矣,他重新望见了南面六七里开外东北西南走向的东山山脉那俊秀挺立的主峰——龙头顶,蓝天下的这座凌四海体验过多次再熟知不过的东山,此刻,色泽更加葱翠清丽,分外清新醒目。退后两步,站在大门框内望去,那东山龙头顶就像相框中绝美的一幅山景画。

凌四海呆呆地眺望着,不免由衷赞叹起爷爷家的这个创意来,太有才啦,绝对的现实派大家风范。但他不敢确定这个创意具体出自谁手,然他基本排除了爷爷,他大字识不了一箩筐。因为虽说爷爷的父亲,即凌四海的老爷爷乃当时远近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私塾先生,但爷爷却不争气,就是不爱读书,据他自己推说,一拿起书本就头疼,比唐僧惩罚孙行者念紧箍咒还灵验呢;按说多好的条件呀,近水楼台的,可人家就是不稀罕,老爷爷恨铁不成钢,拿他没法子。还好,老爷爷的长孙,即凌四海的父亲倒让老爷爷长吁了一口气,大大宽心了,他这个长孙反而特爱读书,整天抱着个书本不撒手,吃饭睡觉都不得闲,而且提前完成了私塾学业,乐得老爷爷整天笑得合不拢嘴,咋也看不够聪明伶俐听话懂事的长孙,两眼炯炯有神,释放出希望的目光。

这样,凌四海很快锁定了目标——他唯一的与爷爷同院而居(分家过)的小叔,非他莫属了。小叔虽说没福沾上凌四海老爷爷的光(小叔整整小凌四海父亲20岁,今年才三十八岁,长得年轻,跟凌四海处一块儿,看上去就跟哥俩似的;不满两周岁时,老爷爷就过世了),但人家继承了他爷爷的基因,不仅长得贴像他爷爷,而且打小亦特爱读书,颇具文人的气质,他一直读到初中毕业,乃当时村里仅有的三个最高学历的初中生之一,可谓村里的大知识分子。初中毕业后,起头在邻村的小学教了几年书,后来回村做了村会计,几乎包揽了村里所有写写画画的分外或分内之事,平常“出口成诗”,爱做个打油诗,偶尔还能正儿八经地鼓捣出几首旧体或是现代诗歌来呢,其诗作居然还荣登过“大雅之堂”(被省市级报刊刊载过几首)。

凌四海将大门慢慢关上,合上了一副山景画,他即刻转身跑到院子里去。爷爷奶奶今年都快八十岁了,不知现在咋样,即将见到他们了,凌四海此刻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他边跑边喊叫着:

“爷爷!奶奶!我!孙子回来了!”

喊了两声,见院子里依然空荡荡的,没个人影,除了树上执着的蝉鸣声,以及断断续续刚才在院外听到的刀剁声(不过此种声音听起来并不感觉躁得慌,反而像打更声似的挺有节奏感)外,静得出奇,真乃——蝉鸣院更幽也,他接着又更大声地喊了起来,这下见效了,立马将爷爷给满脸堆笑笑地喊出了锅屋(灶屋),

“......嗨!呵呵呵,我就听见像是有人叫唤呢,来了啊!海子(凌四海小名)”凌四海的爷爷说着快步走上前来。“这不你奶奶‘当当当’剁古扎(R市方言,指水饺)馅子嘛,不知咋的,我却坐在锅台那儿打起盹儿来了呢,要不是脑袋瓜儿失灵了,额外给灶王(锅台)磕了个头,给撞醒了......呵呵,这老耳朵一时还不好使了呢,你奶奶呀,就像个木头疙瘩更听不见了(凌四海奶奶几年前听力就严重下降了,现如今聋得像堵墙),你奶奶她......”鬓发灰白略微有些秃顶的爷爷红扑扑皱纹并非多、深的脸面上泛着些许愧色,用手摸弄着那几根理整(修饰)得规规矩矩银白色的山羊胡子笑着说道。

“——哈哈!爷爷气色不错嘛!身体看上去也蛮硬朗,奶奶也好吧?呵呵。”凌四海没等爷爷说完,即喜笑颜开地迎上去撇开拿着东西的手臂一下子给爷爷来了个熊抱,手里的东西随即重重地给摔打在爷爷的后背和屁股上。

“奥哟......哟!呵呵呵,都好,都好!呵呵......”爷爷被紧抱得咯咯直笑随口应道。

“哎哟哇!呀呀呀,俺大孙子可来了!嘻嘻。“凌四海早已满头银发略有些驼背的奶奶两手臂朝外扎煞着,蹬着那对儿封建的小裹脚儿,此刻像撵着小鸡似的颠出锅屋,拍了拍手双手扶在膝盖上笑弯了腰。

“啊!奶奶好!呵呵,咋了,今晚包古扎子吃呀!”凌四海放开抱着的爷爷,接着又给刚凑前上来的的奶奶来了一个熊抱,特意大声几乎要喊破嗓子对奶奶喊道,“俺早就闻到馅儿味了!香臭香臭的呢!——馋煞俺了!”

“......哟哟哟,嘻嘻嘻,俺就知道你好这口!今儿呀!俺专给你包臭肉馅古扎子吃!”奶奶娇小的身子骨给凌四海抱得更紧,她亦笑嘻嘻地抱住了凌四海,且不住地抬手拍打着凌四海的虎背,反而也提高了嗓门儿大声说道,“好了好了!大孙子哎,俺这把老骨头呀!可禁不住你那身大力魁的虎劲儿熊抱!呵呵,赶紧得进屋吧咱!”

凌四海左拥右抱揽着爷爷奶奶一同进了堂屋。进屋后,他把给爷爷家捎带的东西放在栗色的水曲柳放桌上,又拿出给小叔家带的东西想即刻给小叔送过去,

“哎?我说,爷爷呀,小叔呢?今儿咋没见着他呢,大诗人,今儿咋缺席了呢?以前可总是一眼先见到他呢!”

“哦,他呀,你小叔一家子都去赶集了,去镇上。”爷爷说着笑着眯缝个眼儿频频点着头儿,看着堆了一大桌子带来的吃的用的东西,从腰间拔出烟袋锅子和烟袋儿,开始装烟抽。

“......嗯,八成快回来了吧,这家子,等会再送吧,海子。”奶奶眼盯着我手里拿着的给小叔带的东西,望院子里看了一眼后对我说道。

晚上小叔一家五口都过来了,我们一块吃的晚饭。小婶子还特意在自个家炒了俩菜肴,端过来跟奶奶炒的几个菜肴凑份子。爷爷、小叔和我爷仨免不了喝上一气儿,由于爷爷控制酒量(爷爷不爱看小叔喝多酒后像演说家似的“胡说八道”),只喝了二瓶(共二斤)当地产的老白干,喝得正好,挺舒服。

值得一提的是,我最爱吃的臭肉馅儿古扎子(水饺)。这种水饺在包括老家村子在内的R市西部山区那片儿乡下村落间,家家都吃得到,喜欢吃,平时一般还吃不到呢,除非逢年过节,或迎来送往,请客接待,置办红白喜事啥的,才可享用得到。

这种水饺的肉馅儿是用腌制已久的五花肉做成的。五花肉腌制久了自然会变臭,但并非变质,时间越久,臭味越浓烈,臭不可闻,而要的就是这种几近恶臭的味道,那样用之做成的肉馅包成的水饺,吃起来才会愈发生出一种浓郁的臭香。

不过这种臭香,一般人咋吃不来,别说张口吃了,就是那恶臭般的味道就可先把人给熏跑喽,躲得远远的,甚然唯恐避之不及。所以你必须放胆品尝才能享得真味,领教其怪异诱人的美味。还有,这种臭香开始吃时,最“受伤”的往往是鼻子,即你的嗅觉神经,臭气毫不客气地直戳你的鼻腔,臭气冲鼻,跟氨水似的熏得你憋气“窒息”,这是最难受,最难过的一道坎儿,只要“勇敢”迈过去,你基本就赢了,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至于接下的咀嚼吞噬,相对来讲困难要小点儿;我就曾看见,有的人甚至用捏着鼻子的办法,忍耐着,迅速咀嚼着,艰难地过关,始品得“真谛”(真味)。其实,习惯就好,多吃两回,你就会愈来愈下意识地放慢咀嚼节奏,细嚼慢咽,静心体味臭肉水饺别具味道的魅力。其实,用地瓜面包制的这种臭肉馅大包子,吃起来最过瘾,多了份甜香,更有味道。

我一口气逮(吃)了两大碗臭肉水饺,撑得我在院外多转了几圈儿。谁料,晚上睡觉时居然还意外做了一个颇值得庆幸的——甜甜美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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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凌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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