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以退为进
蕙姬道:“此番永巷令办事怎得如此不力?平日见她拾掇宫女内竖到是挺利索的,怎么拿个没了根的寺人一点招都没有?”
芮姬道:“听说此人本是骊嫱从骊戎带过来的一个护卫,到晋宫后自愿净了身,在骊嫱跟前做个执事寺人,颇有一身武艺在身,不管用火烫他,用刀剜他,都不认是骊嫱使指他杀了女椒!”
蕙姬道:“就算他不认,有别的宫人做的供词,又有凶器做铁证,也可断得了他和骊嫱的罪了,耿姐姐何必非要做到面面俱到呢?”
耿姬道:“我什么时候草率行事过,若在宫中落下口舌就不好了。此事即已交给永巷令办了,你们大可不必操心,只是骊姞那边不可再轻举妄动,万一真的闹出大事来,晋候回来了便不好交待了。”
蕙姬道:“姐姐说得有理。此前早就闻言,骊姬姐妹两人多有不和,我也曾拿话试探过骊姞,见她偶有怨怼之色,只不言明罢了。她又是无甚主见的人,姐姐若能将她拉拢过来,到也省了不少手脚!”
卫姬冷笑:“听说蕙妹妹和骊姞私下互有来往,骊姞送了不少把玩之物给蕙妹妹,还把骊嫱手下的舞伎也送给了蕙妹妹,蕙妹妹也常暗中照应着,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耿姬打断道,“卫姬,道听途说之事怎可当真,此事不得胡言乱语。”然后转向芮姬道:“芮姬,你看骊姞那边该如何处置?”
芮姬笑道,“我也没什么主意,只是听蕙妹妹刚才说得还在理,若没了骊嫱,骊姞便是那没了主角的戏台——唱不起大戏,只要夫人今后对她指点一二,她哪有不依的。”
卫姬虽觉不痛快,但也拗不过众人,大家又坐了一阵,见已近戌牌时分,才各自散了。耿姬差人将卫姬,芮姬,薄姬送出宫去。卫姬心中愀然不乐,走至惠安宫门口,正欲上轿,望见前头一内竖提着灯笼,引着一美人往这里走来,再仔细一看,那美人却正是骊姞。
卫姬高声道:“骊妹妹,这么晚了还往惠安宫来,看这天寒地冻的,妹妹出宫连个轿子也不打,让我看着都心疼,快将我的手炉拿来。”
婢女捧上一个铜制的兽首钮耳手炉,卫姬接了,亲自上前来,把手炉塞于骊姞怀中。骊姞推不过,只得伸手接了,不想那铜炉上的一对钮耳已被卫姬悄然扭开,骊姞刚捧过盖子,卫姬便把半截手炉往骊姞身上泼去,烧得红黑透亮的木炭并一炉热烫灰全部洒落在骊姞手上。
骊姞惊叫一声,疼得呲牙裂嘴,顿脚拍手地一阵忙乱,内竖息忙放下手中的灯笼,上前将狐裘上的火星拍灭,和木炭一并在地上踩灭了,再看骊姞已是面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卫姬和身后的婢女已是笑成一片,卫姬向站在一边看热闹的薄姬和芮姬道:“我好意拿个手炉给她,她却不是个享福的主,反把自己烫了一身,毕竟是蛮夷之地来的,在哪里都上不得场面!”
薄姬也捂嘴笑个不住,“只可惜了那身衣裳,好好的一件狐裘,烫得皮毛焦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骊妹妹吃手把羊肉,太心急了,把衣裳都烤糊了?”
芮姬见状咳嗽数声,用袖子掩了脸,只做不见,上轿自去了。骊姞看着她们各自上了轿,戏谑之声远去了,才拭了拭泪,整理了鬓发和衣袍,让内竖息去宫门口通报。不多时,有个内侍出来带骊姞进了宫,走进大殿,骊姞见殿内灯火通明,耿姬坐在上首,蕙姬在侧席陪坐,两人俱是眉目不动,神情叵测。
骊姞行了礼,耿姬将骊姞上下打量了一番,噙了一丝笑意,向婢女蛾儿道:“先给姞娘娘去换件衣裳!”
蕙姬道:“姞妹妹身量和我差不多,不如去我那里,我给妹妹找件上好的狐裘。”
骊姞道:“不用如此麻烦了,妾身有罪,遭此非难实不足惜,多谢夫人好意。”
耿姬道:“妹妹言重了,本宫向来对姐妹们一视同仁,只论对错,不论交情,姞妹妹若有任何委屈,尽管向我道来,我自当为妹妹作主!妹妹若自认有罪,也不妨向本宫说来听听!”
“妾身姐妹两个自幼生于骊戎,长于草原大漠,不曾有得半点约束,不想自入晋宫以来,步步艰难,处处掣肘,我那姐姐又是个骄燥的粗人,眼里揉不进半点沙子,我虽多次相劝,不仅不听,反到说我懦弱,果真如今犯下了弥天之祸,妾身自知是救她不得了,今日前来,并非为姐姐求情,一来为了向夫人请罪,为着以往我们姐妹俩的种种无礼冲撞,二来妾身有个请求,请夫人废了妾身的嫔女之位,准许妾身搬离玉蟾宫,到珍禽囿中当个宫婢,妾身感恩戴德不尽!”
耿姬和蕙姬都大为意外,原以为骊姞来惠安宫是为了给骊嫱求情,不想她竟说了一番服软的话。
耿姬心中正思量着,蕙姬道,“姞妹妹这又是何苦呢?珍禽囿岂是妹妹这样的人去得的。依我看,妹妹尽管在玉蟾宫住着,若闷得慌,就到惠安宫来坐坐,我和耿姐姐都把妹妹当自己人,看今后哪一个敢欺负了妹妹去!”
骊姞跪地不起,“妾身不怨别人,只怪自己福薄,玉蟾宫是万万住不得了,妾身在骊戎时,常与那些鸟兽为伴,若能当个宫婢,侍弄禽鸟走兽,妾身也不以为苦,只以为乐!”
耿姬道:“妹妹虽有过失,却罪不至此,这嫔女之位是废不得的,玉蟾宫也是主公亲自赐给妹妹住的,如今虽说冷落了些,妹妹若离宫他住,主公回来后,让我如何交待!”
“妾身知长姐罪孽深重,唯有妾身闭门修过,日日向神灵焚香祷祝,方能减轻罪过。主公若回来见责,妾身也如是回答,如一日不消除长姐的罪孽,妾身一日不回后宫。”
蕙姬转头看向耿姬。耿姬目不转睛地看着骊姞,缓缓道:“你起来吧!妹妹即有如此高洁志向,本宫也不强留了,妹妹在珍禽囿的居所我会派人安置妥当,定不让妹妹吃得苦去!”
骊姞叩谢起身,耿姬又说了些宽慰之语,才派人将骊姞送回宫去。
蕙姬看着骊姞走出宫去,向耿姬道:“姐姐,看来这骊姞还算明白,她若去了珍禽囿,咱们也可省了不少心。”
耿姬点头,“我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仅查抄章含宫一事,就已闹得沸沸扬扬,后宫中已有诸多流言,传到外面恐怕对咱们十分不利。”
“姐姐不是已把章含宫禁闭起来,连着后宫也让耿厖派人把住大门了吗,外人如何会得知宫内的事?”
“耿厖只是廷卫令,论理无权调动宫中禁卫,这次他擅自调动后宫禁卫,只是权宜之计,时间一长,难免有风声传到外面,你需催促永巷令尽早了结此案。”
耿姬思索片刻,又道:“卫姬曾经收留女椒在她的樊雍宫一事,确实是无人知道吧?”
“姐姐放心,卫姬说了,此事除了曾姬和她身边的两个贴身婢女外,再没有外人知道了。”
“这个主意又是那个曾姬出的吧,我看她到是个机灵的主,以后可以多提携着点。”
“此番曾姬确实出了不少力,仅她偷匕匙一事,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想来骊姞到现在还不知道插在女椒身上的那把匕匙,就是她和曾姬一起用饭时的那把。”
耿姬横她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多嘴的,无事也要讲出三分是非来,这种事情你心里明白就好,何必还要讲出来,怕人听不见么?”
蕙姬故作娇嗔,“我也就是在姐姐面前心直口快些,哪里会在别人面前说去。”
耿姬冷冷道:“我将你荐到晋候跟前,从一个滕女封为女御,又升做嫔人,让后宫人人侧目而视,这天下可没有张口就能吃的现成饭,你可得好自为之。”
蕙姬唯有连连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