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赌棋者
洛阳城内此时正是春景动人之时,路边桃树此刻也开始灿烂缤纷。河岸杨柳随风摇曳,莺燕纷鸣,生机盎然。
城内百姓也都纷纷上街,或呼朋唤友三三两两,或手摇折扇独身翩翩。春风回暖,姑娘们也都卸下了层层裹缚,偶尔抬臂露出的凝霜皓腕,更是为洛阳城增添一抹亮丽色彩。
楚羽推开自家大门,门轴处因常年缺油而吱呀作响。楚家宅子倒是不错,厢堂四合,铜门朱匾,虽也谈不上多么奢华气派,但是相对与柴米盐庄稼地的平民百姓来讲,已是相当豪阔了。
“小羽,又去落星桥?”院内所传正是楚羽之母王凝之的声音。楚羽之父自楚羽出生后不久便出门闯荡,每年虽有银钱寄来,但从不见书信。素闻孤母养儿是非多,王凝之为避不必要之事,极少出门。
“娘,陆叔叔说今天要教我一步新棋,我得赶紧过去!”
“学要好好学,不准给陆先生添麻烦,更不准赌!”
“知道啦娘!”
楚羽今年十岁有二,也正是幼稚减退而仍旧天真烂漫的年岁。因王凝之平日素来要求颇严,所以举止谈吐也算有礼有度。不过毕竟年岁摆在那里,也少不了贪玩疯跑。而城西落星桥,正是他常去的场所之一。
脚下步履轻快,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楚羽已经穿过了南北大街,来到了新安街头。望着从西边陆陆续续走过来的行人,以及他们脸上透露着的困惑、不甘的神情,楚羽便知道陆先生的不败神话今天依旧没人能打破。
陆先生,大名陆诩,正是落星桥下野棋摊的奇人。赌棋,正是市井之人闲暇时常进行的活动,多以围棋常见,象棋亦有之。虽然下棋本身是雅事,但加上这么一个“赌”字,自然便成了赌博的一种。常言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放在赌棋身上同样应景。不过此事多为穷困潦倒之士度日之用,为豪门与大户所不齿。
不知几许年前,洛阳城内有一条无名小河穿城而过,因此而建许多石拱小桥,落星桥便是其中之一。小河渐渐干涸,但桥却渐渐成为洛阳景色。而且桥下无水有荫,倒成了人们闲谈避暑,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在陆诩来到洛阳城之前,落星桥下已是赌棋圣地,只不过根本上不了台面,常有人因输赢银钱问题大打出手,乃至闹出人命。城主府一度想出手整治,但因野棋摊规模小,机动性强,而且终归不曾影响正常百姓的生活,所以一度罢手。
某一日,一位衣不蔽体,浑身恶臭的披头散发之人,晃晃悠悠地自城西大门而入。所过之处人皆掩鼻而奔。此人散漫行走,渐渐行至落星桥旁,发现野棋摊后双目放光,疾走几步后凭借体味优势成功挤入最内围,望着棋局愣愣出神。局势渐紧,眼看东家就要被屠了大龙,此人霍然起身,语出惊人,直言东家应落子何处并痛骂东家朽木不可雕也。东家怒火中烧,但见对手面色微变,于是心中一动,想不妨听此人一言,死马且当活马医。没想到几番交手后情势陡然转变,步步环扣,声东击西,东家恍若神助,最终完美收官。顿时桥下所有人再看向此人时惊为天人,连忙奉座看茶。有人不信其邪,坐下手谈,被其收拾的片甲不留。
此人正是陆诩。从此后事迹渐传,不断有城中好手前来越战。陆诩性格张狂,来者不拒,一年下来竟无败绩,于是名声更甚。洛阳城主、华阳峰上太虚观主、白马寺方丈被并称为洛阳三大家,轮番而战,竟也惨败而归,洛阳城主更是换象棋而战,依然败于下风。
陆诩赢棋后骂方丈秃驴,方丈苦笑躬身而退;骂观主牛鼻,观主冷哼拂袖而走;骂城主四肢健壮头脑猪油,城主不言不语,起身揍了陆诩卧床三日。不过城主府也自此传出命令,今后胆敢在落星桥下闹事者,一律重罚。陆诩俨然成为落星桥之主,从此赌棋归赌棋,观棋归观棋,来者自掏钱囊,愿赌服输,自成洛阳四奇之一。
楚羽自记事起母亲便对他极严,早鸡鸣便起床,绕宅跑步。上午读书,下午练字,唯傍晚与晚上允许出门玩耍,但必须及早回家。像赌棋这种东西按理来讲根本不会允许楚羽去沾染哪怕一丝一毫。可是当楚羽小心翼翼的告诉母亲陆诩与他相识后邀他前去学棋时,王凝之竟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同意了,只是让他只能每日黄昏前去,因为那时人群渐渐离去,不会再有闲杂人等,楚羽的安全也有些保障。
楚羽聪慧,知道陆诩应不是仅仅只是棋力惊人,否则母亲绝不可能如此放心。但是母亲与陆诩不说,他也不愿多问。况且他年纪尚小,学棋本身就已经吸引了他绝大部分的注意力,也没有再多想别的事情的心思。
日西而落,残阳金红。楚羽望着不远处安静匍匐的落星桥,心下不禁被一份宁静与祥和所包裹,脚下也渐渐慢了下来。
……
“闲敲棋子落灯花,笑问客从何处来。”陆诩半躺在棋桌之旁,挠了挠半敞的胸口,看也不看前来之人,随口吟诗。
“狗屁不通!”林知北一边笑骂,一边拍打了两下地上的草席,一屁股坐在了陆诩的对面,伸手端起棋桌上的茶碗,将残茶泼出,另一只手提起茶壶,先涮了涮碗,然后倒满,一饮而尽。
一同前来的长青门门主柳青林与其老者侍从垂手默然而立,并不言语。前来此处的意图已向林知北言明,只看对方态度即可,多说已无益。
林知北并不抬头,“他们说想要青锋不斩。”
“哦?”
陆诩眉毛一挑,沉默片刻,突然笑道:“青锋不斩没有,小朋友你们要不要哇?”
刚刚来到场间的楚羽看见这么多没见过的人尚还没反应过来,听到这么一句话,登时愣了下来。
“叔,你要卖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