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九章 无生玄手

“道门常百草。”

“魔门魏无生。”

“请！”

两只枯老的手背轻轻一贴，立即爆发出剧烈的力量振动。即管以万寿道藏的无量滞重，仍被这股爆发的巨力震得蓝光一阵阵倒卷飞流。万寿道藏为神农加持了极大助力，同时却给无生魔方施加了极强压制，这一增一减影响极大，若放在同境修士身上当可胜负立判，可于此时此刻却并非如此。

两人四只手臂像是化成了一团幻影，飞速的交击之中，看来竟似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场面。可神农身上的蓝蕴越来越重，那是他天丹替身崩灭后返照之表征。仅仅是初对手时的一次试探，他的天丹替身便溃灭了数百。换言之，就是他已被无生杀死了数百次。即使有万寿道藏的存在，胜负之机仍似无可逆转。

二人再交一掌，各自分开。无生的瞳孔中也显化出一丝蓝蕴，显也受了些许道藏之力侵染，继而内中似有雷电闪烁，很快将这丝蓝蕴抹去了。

“现在你明白玄华与极英究竟有何不同了么？”无生魔主负手而立，淡淡问道。

神农略一思索，凝重答道：“灼灼其华，千变万化。”

“不错。”无生点头道：“英力乃灵力极限不假，但直来直去岂是绝巅。傲世极峰之上，尚有深不可测的一天风云。若不能堪透这无穷变化，又焉能踏上道途。”

神农叹道：“想无数前贤，皆在极英尽处便寻法合道，原来尽皆是歧路，怪不得他们全都失败了。”

无生也不无惋惜，道：“是啊。就连我魔门之中，折在这一步上的大能英杰也不在少数，着实太可惜了。只要他们能再耐心一些，实是有很多都可以通玄的。”

神农沉声道：“按理说我现在该当俯首认输，可两道之争，容不得我退却一步。不过我还是想再问一句，那个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无生略一犹豫，答道：“依我所见，理该是的。那一位圣门之主，的确是由极英而合道。所以啊，我其实也想看看，你是否也能做到。毕竟连万寿都能做到如此地步，我不信你不如她。”

“是这样啊。”神农肃然一礼：“那就得罪了。”

修为知见到了神农与无生这般境界，即使马上要做决死之争，亦显得如此平静。鬼哥能感觉到他们之间这种出奇的互敬互重互相欣赏，仿佛修行到了这个地步，两大道统之间似乎已经越来越近，二者之间除了敌对，亦产生了一种相互的借鉴。但他来不及细细咀嚼品味，更加激烈的战斗又已开始。

鬼哥不能直见这两位大能交手，但仅从声势及余波来判断，就知道神农远远不及无生。或者应该说，神农本就不以战斗见长。从二人以神通交手开始，神农的应对便是被动而生硬的。与空前强大的无生魔主相比，他更是逊色了太多。被逼得左支右绌，若无万寿道藏助而卸力，又有众多天丹替死，他可能连一招半式都扛不住。

然而神农亦有所长。如此一个盖世丹宗，对于灵力的精微操控之上已然炉火纯青，世间恐怕已罕有人能出其右。所以他的神通亦可以随战势一变再变，能在极英境界就做到这一点，连对敌的无生也是暗自佩服的，鬼哥也就更加瞠乎其后了。

时间不多，神农的气息很快便开始变弱了，他竟开始直接吞吐道藏蓝光。虽然略有所补，但是却极其不稳定。鬼哥知道，他本就真元大损，被鬼谷道图耗得坏了根本。能在无生手下连续以大神通耗到此时，恐怕已经离油尽灯枯不远。他若真有什么更深的谋算，大概很快就要施展出来了。

果然，不多时无生忽然停手，奇道：“你真元几乎耗尽，就想化纳万寿道藏，这根本是饮鸩止渴。退一万步来讲，即使你真能赢得了我，又该如何安置道藏之力呢？”

神农哑声惨笑道：“多承关心。我并非是要化纳万寿道藏，只是要化纳那些龙蚕而已。你知晓老太婆苦心蕴养的龙蚕，为何会是八十八条吗？”

无生突然大喝道：“你要以龙蚕代掌道图！”

神农又呵呵笑道：“龙蚕只能做一时之柱，要想一次性将道图喂饱，非得有足够的真元与玄华伟力不可啊。”

“老贼敢尔！”无生一声厉喝，又一势大神通震破了大片道藏界域。

但当此之际，一片片蓝色冰花开始在界域中飞舞，茫茫漫漫不计其数。冰花瓣上沾染着丝丝血样的殷红纹线，似是凝结着无限杀机。尤其是二人战圈之外，几乎布下了无懈可击的一道罗网。

鬼哥看着头上飘过的一朵冰花，心神之中却是无比的震撼。现在他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牧兰衣与年猪狗极有可能与万寿蛊母一样，也已经献祭了自己。以冰花血线的气机来看，十有八九是这样的。

神农应该是早就已经料到，无生魔主会晋身玄华境界。仅凭自身实力来说，这将是一个不可抗拒的敌手。然而既为道魔之争，不可抗就不抗了么，当然非也。玄华境界诚然可怕，却也并非举世无敌，鬼谷道图便有诛玄之能。至于方法，简单点来说，就是让鬼谷道图将其吞掉。

神农在许多年里都饱受道图汲神的痛苦，对于这里面的情况自然最为了解。道图不想将这个宿主吞噬而死，也不大满意他所提供的真元。但如果能为道图开始提供玄华之力呢？饿了很久的鬼谷道图会很高兴吧。

当然，对于这个构想，还需要很多很多的前提。先期战争的走向，一步步迫出对方的后手占据先机，清除绝大多数的变数以后请君入瓮。当然，此时盖子需要盖得严实才能瓮中捉鳖，一旦被他跑掉，所有的筹谋与努力将全部付之东流。

漫天冰花飞舞之中，无生的一头银发被削断了数缕，那道道殷红的血线中散发的惊天杀机让他亦不敢轻易碰触。他能感觉到自己外泄的气机正在远远的被那个深蓝漩涡快速吞纳，自通玄以来竟是第一次感觉到了危险。

神农胸口爬满了八十八条龙蚕，但此时这八十八条龙蚕身上，尽皆生出鬼面之纹，其气息也一个个阴森的可怕。它们不断贪婪的吸噬着玄华气息，以及吸纳了玄华之力而被震碎的天丹丹屑，越来越觉足满可口，越来越加渴望，几乎是欲罢不能。

除了神农这个宿主，谁也不能抑制它们的这种欲望，而神农呢，此刻偏偏正希望它们能将一切都吞噬，连一点渣子都不要剩下。

无生再一次的突围，被冰花血线斩破了一只大袖，就连手臂之上都多出了一条血痕。不是他不够快不够强，实是这种冰花太过密集，也太过锋利了。在这样的形势下，他的每一举一动，都根本逃不过对方的监控。再加上有万寿道藏迟滞，强行突围的难度不言而喻。

神农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笑得有些癫狂：“知道年儿好端端的一个女子，为何要名做猪狗么？”

“愿闻其详！”无生反倒冷静下来，只以玄力谨守，控制不被冰花更加迫近。

神农长笑道：“那是因为她要封印英魂内的杀戮道法，不得已只能在戌亥之年稍开杀戒。现下封印尽数解开，杀戮之机当更盛数倍。如何？滋味不错吧！”

“杀戮之道名下无虚，数倍之说并不准确。要老夫说来，恐怕数十倍是有的，或许真能破我玄体。”无生笑笑：“可是你的话太多了。”

神农面色一变，再一次快速趋近，但无生接连不断的以神通轰击，硬是让他一次次被击退。

无生朗声笑道：“以老夫的力量来杀老夫，难为你想出如此绝招，老夫衷心佩服。可惜你太过心急，终于露出了马脚。”

“你说什么！”

神农大怒，身体已经再次散出腐气，却是一刻不停地欲向无生靠近。然而无生神通广大，又哪里会让他得逞。此刻就犹如猫戏老鼠一般，将他引过来踢出去。在此之前，这本是神农最希望看见的情形，可此刻他却是极其暴躁。

收纳无生的神通玄力，以饲养道图鬼婴，这是绝妙的一招。可无生乃玄华大士，自身灵力如泉涌生，这样的神通消耗他能在此打上十万载。而神农也好，那些冰花也罢，尽皆近不得他身。所以这个杀局，还需要最后一锤，就是让真正的衍天君苏醒。唯有真正的定世衍天碑之力，方能镇得住他。

所以无生笑说道：“我说你算漏了最关键一环。看此冰华气象，当是有人以神意入驻了衍天之灵体。此时衍天之魂未醒，而这道神意又就此寂灭，那么你又当如何呢？”

他说话之间，一只漆黑的大手透过重重蓝幕，一把将一个白衣女子抓在手中，瞬间便回到了面前。神农大惊失色，全然未料无生老魔居然会有这种几乎可以无视万寿道藏的无上玄术，一时间竟然再说不出话来。

无生魔主笑笑道：“老夫这式无生玄手，乃是创下的第一式玄术。这位姑娘钟灵毓秀，似乎是天灵化生，只可惜神根尽断，大概是种入了衍天之魂吧。前些年美名盛传的冰莲神座牧兰衣想必就是你了，虽说你本也没有几日好活，可你实在碍了老夫的事，奈何？”

他轻轻一捏，牧兰衣的躯体就此尘散，化为片片虚幻的雪花。

无生魔主咦的惊出声来，双目间犹如闪过了一个霹雳，厉声喝道：“无怪月姬在一个照面间就吃了大亏。敢在老夫面前弄幻，你很了不起啊年轻人！”

而此刻鬼哥抱着牧兰衣的真身，正缩在一个角落里，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见无生的目光透过重重蓝幕射来，他只觉头皮发麻，不知下一刻哪一刹，那只闪电样的黑手就会抓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