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古世礼扛着李世义离开白雀园,下了木兰山,一路向东逃去。天渐渐地黑下来,北风呼啸,山魅狰狞,李世义慢慢醒来:“是世礼吗?你咋来了?”
“是大虎、二虎两兄弟告诉我的。”
原来大虎和二虎见刘秋实带李世义向木兰山走去,他俩知情不妙,赶往周党告诉古世礼,古世礼闻报,也不说话,从墙上摘下驳壳枪,正准备出门,抬眼见到门边墙上挂的大刀,又把大刀掂上。大虎、二虎见他黑着脸,也不敢多问,只默默地跟在他后面。古世礼走到团部后面的马栅,一刀斩断枣红马的缰绳。那匹马是打燕山县时得到的,原是李世义的坐骑。李世义调到总部任参谋长时,本想把它带去,被梁先生阻止,马留给袁方运。古世礼翻身上马,向新集跑去。大虎、二虎在后边不停地喊,他也不理。
古世礼马不停蹄奔上木兰山,忽然连人带马被绊倒了。古世礼起来查看,那马因为走得太快太累,地面有一块凸起的石头,马竟没避过去。马蹄受伤,马已站不起来了。古世礼弃马一人向白雀园走去……
李世义断断续续地说:“今天要不是……你来救我,我就死定了,妈的!刘秋实……这杂种真他……妈狠心!也怪我,没加防范!”
“二哥莫说话!现在逃出来就好了,有仇咱以后报。”古世礼嘴上说着,脚步不停。
不知走了多远,二人听到一声驴叫。世义说:“世礼,放下我,我听到驴叫,去把驴子牵来驮我。
世礼放下世义,一会牵来一头大公驴。世礼把世义抱上驴,世礼牵着驴继续向东走。天刚亮,世礼心头一惊:我咋来到这里了?原来他来到蔡闵庄,难道我真的没处去了,跑来投奔闵英姑。那闵英姑正是他一年前从詹本栋手下救出的少女,本来世礼坚持要把她忘了的,不想危急时,心里想的还是她。想我古世礼堂堂七尺男儿,今日逃难竟落得无处藏身,反要靠一个姑娘家搭救,哎!真是惭愧。不!我不能拖累她一个姑娘家。古世礼想到这里,心头一热,他牵着驴,离开路向山上走,准备从蔡闵庄后山绕过去。
“喂!那不是古大哥吗?你今天来了!”真是怕鬼有鬼。古世礼怕见到闵英姑,却偏偏碰到闵英姑早上起来拿柴做早饭,被她看见了。那闵英姑见了世礼,惊喜地扔掉柴草,跑了过来。
世礼不知如何回答。
“大清早要上哪儿去啊?还没吃早饭吧?走!到我家先吃点,吃了再走不耽误。”闵英姑热情地过来邀请。
“世礼,先歇会脚吧!”世义一见闵英姑的神态,他明白了,便劝世礼。
世礼只好牵着驴,随闵英姑走进她家。“虎子,快来看!古大哥来了。”闵英姑进门就喊。虎子大号闵英男,闵英姑的弟。
一个半大的小伙子披了件旧棉袄,睡眼朦胧地从屋里跑出:“古大哥,你来了,你来的正好。我这几天正想去找你,我要当红军去。”
古世礼说:“快把衣服穿好,小心冻凉。”
“没事,古大哥,你请进来。”闵英男拉古世礼就要进屋。古世礼没动,转身去抱李世义。
闵英男见了问道:“这位大哥怎么了?”
“先把他放到你的床上。”古世礼说着同闵英男把李世义抬进屋,放在英男的床上。放好后,古世礼不见闵生福,便问:“你爸呢?”
“今年春上,六十六团来攻詹家寨,爸和蔡达开表叔二人,在我们面山上阻击敌人,我爸让他在山上点火把,他一人守在路边阻敌。我家在过年时,有挂鞭炮没放,我爸想留到妈死的祭日放,那天他带着鞭炮和洋铁桶上山,敌人来时,东一响,西一响地放了好久鞭炮。后来敌人攻上山头,把我爸和蔡达开都捉住杀了。”其实那天战斗开始时,闵英男、闵英姑也曾要跟去,闵生福见了,于心不忍。虎着脸把姐、弟俩人骂回去了,这才救了两个的命。
英男的话,使世义想起那次歼灭六十六团的战斗,正是因为各村的农卫军骚扰阻击,敌人行动迟缓,才被各中队赶上,歼其大半。那时自己正指挥着部队歼敌,现在自己却成了这支部队的逃犯,要逃离亲手建立的部队,朝夕相处的战友,不禁又悲又恨:“他妈的!”便又说不下去了。
“古大哥,你这位朋友是……”闵英姑听李世义骂人,她还以为他在骂六十六团的人。
古世礼答:“他叫李世义,我二哥。”
闵英姑不解地问:“啊!原来是李参谋长,你们在哪儿遇到敌人受伤的?我没听到枪声啊。”
李世义道:“哎!倒霉死了,我要是说出来,怕你就不敢再收留我了,但你们是无辜的,就让你明白实情吧!我现在不再是红军的参谋长了,我是共产党的逃犯。”
闵英姑大吃一惊,她怎么也没想到红军的优秀指挥员李世义和古世礼会出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也理解不了这是哪儿出了差错,可她坚信古世礼不是坏人。
吃罢早饭,闵英姑从房里打出一盆热水为世义擦洗伤口,一边又对英男说:“英男,你拿碗黄豆去泡一会,然后用稻草包着豆子喂驴,这驴驮着李大哥走了一夜,劳苦功高,好好伺侯它!喂了后,把它牵到村子西头放了。我听说驴会认路,让它自个找回去。记住把缰绳缠在驴脖子上,别让绳子拖在地上被树桩卡住,驴走不了,反被别人捡去了。”
“英姑,你的心真善良,也很仔细,但你要那样做就送不走驴子。我教你一个方法:省下黄豆,把驴栓在树上,找根树枝狠狠地抽打一顿,然后割断绳子,让它自走。”李世义说。
“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我真瞎了眼了。”闵英姑原来的同情心一下荡然无存,她真后悔让李世义进了她的家门,甚至有点怀疑李世义做了什么坏事才逃走的,还牵连了古世礼,便一扔毛巾站起来出去了。李世义哭笑不得。
古世礼也不说话,拾起毛巾替李世义擦洗,他掀起李世义的裤子,只见两腿上鲜血淋漓,腿杆子肿得老高:“二哥,这都是他们打的?凭什么事下这么毒的手啊!”
“刘秋实这狗日的不是个东西,我早就看不惯他,以前就有点过节,燕山起义时,他一枪剌死雷大队长,我处分过他,他记恨在心,后来为攻打梁老湾,他暗地向詹佑民告我黑伏,说你装病,我报信。说实在咱俩有这心,但许丹疆一直跟着,没有机会。这小子狗仗人势,这次逮住了机会,公报私仇,一到白雀园,就叫人把我吊起来。也怨我没防备,他骗我说扈书记在白雀园,要找我谈谈。我到红军总部没好好工作,以为扈佑民叫我去白雀园作检讨,我以为是真的,不想扈佑民根本不在白雀园,是这小子要害我。他吊起我后,用马鞭抽打老子,老子气不过骂他,他伸手掂起大棒子使劲打在我的腿上,现在腿是不是断了?”
“看样子是的,两个腿肿得老高,这里无医无药的,不晓得有酒没有,要是有白酒也可以先消消毒。”古世礼懂跌打疗伤。
“我到村子里去找找。”闵英男说。他起身要走,被古世礼拦住:“别去了,我们是逃亡,不能告诉别人的,你家没有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