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庆功宴结束后，刘瑞青在洋河又停了一天，他的心里不高兴，司令召集大家开会，会上宣布成立六个中队，实力均衡，各自发展，发展一营就为营长，发展一团就为团长。猴王带冯思明中队回山店，葛云带田庆澜到子路，李世义、马福禄留驻洋河，帮助霍运兴。这三批人马在银城县境内活动，建立根据地，筹粮筹款，练兵习武。古世礼带张辞修回古王台乡，在佛山一带活动，古世礼的四百农卫军就是从那里招的。龚应钦带唐奠平回庙仙乡，那是“三义团”活动的区域。唯独自己这路人马，要去开辟新区，且派闵英姑来为自己筹粮筹款。说好的六个中队平均分配实力，可自己分的是新区，派来的是个女的，真是一点也不公平。怎么能竞争过别人？不行，我得找司令谈谈。

刘瑞青刚要开门出去，闵英姑推门进来：“中队长，今后我随你们中队行动，你主军，我主民，咱们努力合作，决不能输给他们。”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别的五个中队都分到了好地方，筹粮筹款，招兵买马都容易，唯咱中队去开辟新区，未曾出师先输一筹。”刘瑞青不咸不淡地说道。

“新区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长安这一带原是北洋的地盘，现在中央军刚插进来，许多军队还是北洋旧部，体系庞杂纷乱。他们表面上依附国民党，实际上心里不服。且多年来战乱不停，百姓深受其害，这是不利的一面。同时这里也是南北势力都不强的区域，老百姓为求自保，纷纷建立民军民团，目前只是十村八塆地结成一帮，势力很弱。我们部队有一百多人，六十二条枪，同他们比，我们实力最强。只要我们广交朋友，接纳民团各部，完全可以很快地发展壮大起来。筹粮筹款只要方法对路，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老刘，请相信我，咱绝不会输给他们。”闵英姑侃侃而谈。

刘瑞青听了，心有一动，他不曾想闵英姑是个颇有见地的姑娘。算了，先不找司令，看一段时间再说。刘瑞青正在想，门再次被人推开。

红姐领着龚应钦和唐奠平进来。红姐原来是地主王效汝的儿媳。那王效汝的儿子仅有十四岁，整天病怏怏的，眼看活不成了，便强行说了一门亲，红姐家穷，兄弟姐妹多，父母把她卖到王效汝家。红姐出嫁不到三天，丈夫就病死了，从此她成了寡妇，在王家既当儿媳又当丫环。英姑到她村后，她逃离夫家跟随英姑。

龚应钦笑着说：“英姑，你果然在这里，我来向你取经。这两个月时间，我们‘三义团’费了不少的劲才招了二十多人，你怎么那么能干，一下子就招了四百多人，还都训练好了。我去问司令，司令让我来向你讨教，你可不能有所保留哇。”

“龚大哥太客气了，这哪是我一人的功劳？军事训练我一窍不通，那是古大哥组织的，我只负责建立农会。之所以这么顺利，是沾了两大光。其一，古大哥原在佛山寺，他人古道心肠，佛山寺的知真师傅和释友师兄，为乡邻办了不少好事。古王台的父老乡亲对他和佛山寺有好感，我是顺水推舟。其二是共产党，我村里共产党搞了一年多，发展党员，建立党组织，又通过农会、妇女会、童子军把老百姓都组织起来，搞减租减息，分房分地分家产，调动了老百姓的积极性。我只不过是照葫芦画瓢，学他们而已。”

“这倒是个好办法，我咋就没想到呢？”唐奠平说。唐奠平也是共产党员，他是在军校里加入的。军校毕业后，他被分到国民警卫团，本是要去参加南昌起义，不想部队开跋途中，还没到南昌就被缴了械，部队解散。他跑回老家长安，参加了“三义团”，但一直没有公开党员的身份。

龚应钦问：“说说具体咋办的？”

“咱们部队首先要严明纪律，爱护百姓，这样老百姓才会拥护咱。然后我们到百姓中去，先宣传党的政策，把村子里的老百姓造册登记，组织他们去同地主斗争。把地主的粮、钱分一部分给农民，留一部分公用或部队用。这样农民尝到甜头，干劲更大。最后我们再逼地主交出多余的田，平分给贫农和中农。现在正是春天，一年之际在于春，这时分田，贫苦农民们积极性更高。分了田后，我们再建党支部、农卫队、农会、妇女会、童子军等组织。你想，为保护自己分得的胜利果实，谁不愿参加呢？农卫队农闲时参加军训，忙时回家劳动，打仗时可挑选勇敢健壮的补充农工自卫军。”闵英姑的话使三位男子大开眼界，刘瑞青打心眼里服了闵英姑。

唐奠平问道：“咱们不是共产党领导的，能发展党组织吗？”

闵英姑坚定地说：“李司令、古大哥和我都是共产党员，怎么不能发展党组织？我们发展起来了，党自然就会派人来，司令和古大哥虽然在党内受到了不公正待遇，但他们一点也没阻止过我发展党员，葛云也是党员。我不仅在农民中发展党员，而且，我还要在四中队里发展党员，建立支部。”

唐奠平说：“我也是共产党员，二六年入的，我现在就同你联络上。回部队后，我们中队也发展党员，建立支部。”

唐奠平说完，刘瑞青、龚应钦也要求入党。闵英姑为他们登了记，又领着学习了党的知识。二十年代末，大革命处入低潮，入党的手续不象后来那么复杂正规，只要登记上册，向党旗宣誓，你就是共产党员了。夜晚四人带着部队分别离开洋河镇。

麻田镇地处山区的一个小平原中心地带，是个大镇，有五六百户人家，三千多人。麻田镇最西头驻着肖敬卿的民团。肖敬卿祖上曾在清朝为官，家族势力大，他有五个儿子号称“五虎”。去年肖敬卿花了一万大洋，买了几十支枪，赶走乡长，建立民团，盘踞在麻田一带，方圆几十里都是他的势力范围。肖敬卿家是个大院，依白沙河南岸而建，共有三层建筑，青一色的砖瓦房。每层正房九间，东西厢房也各有九间。大门外原来是大路，去年建民团后，他又在路南建一院落做兵营，截断大路。新开的大路围兵营东、南、西三方，绕成“匚”字型。两个院子间，东西两头又各盖了一个门楼，这样院中有院，麻田镇西头都是肖敬卿的。新建东门正对着大街，大街两旁是民房，往东百米有个十字街口。

麻田镇东南十里的肖家庄是肖敬卿的老家，依山而建，驻着肖氏族人。肖家庄西二里有个肖家寨，寨子是民团的第二个驻点。肖家寨和麻田镇互为犄角。肖敬卿聘请了旧军官陈华强为教官，训练民团。肖敬卿赶走乡长后，长安县长曾带保安团来打肖敬卿，结果伤亡二十多人，也没打开。后偷袭一次，仍是无功而返。从此肖敬卿的防范更严了，整个麻田乡的税收都归肖敬卿，不到一年他买枪的本钱就回来了。

这天麻田镇逢集。中午吃饭时候，肖团东门外，来来往往不少人，有两个女子夹在人群中，快到民团东门时，一小脚女子突然晕倒在地。民团哨兵持枪出来：“干什么的？还不快走，找死呀！”

另外一个少女哀求道：“大哥行行好，我俩是逃荒的，你看我姐饿晕了。好心的大哥，请给碗水喝，救我姐一命，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哨兵一看两个弱女子虽然衣衫破旧，却是楚楚动人，便心生怜悯，讨好地说：“那你就进来倒碗水给你姐吧。”

那少女扶起姐姐朝哨兵走去，到了哨兵跟前，那“病”女子突然来了精神，二人一左一右挟持住哨兵，另一个女子掏出一把小手枪顶在哨兵腰里：“进去，甭出声。要喊我一枪打死你，我是七侠闵英姑。”

那哨兵老老实实地进大门东边小屋。病女子正是红姐，她抢过那哨兵肩上的枪，看押着哨兵。

街上许多人朝民团冲来。声音惊动了肖家看门的另一个哨兵，他端着枪从北面肖府的大门走出来，喝问道：“么回事？”

闵英姑眼疾手快，挥手一枪，把他撂倒。回头见刘瑞青带着部队迅速地冲进来，便命令道：“民团驻在南面院子里，一小队快去，三小队随我来。”

一小队有三十七人、三十七支枪，是四中队的中坚。他们冲进南边院子里。正在吃饭的民团队员，尚未来得及拿到枪就被包围了。不一会，一小队就占领了南院各处。

闵英姑带三小队进了肖府前院。这时肖府后院跑出一个人，他见许多人进来，开了一枪，转身就跑回后院，并关上院门。闵英姑带三小队冲进肖宅大门。前院各屋还有不少人。

闵英姑站在肖府前院中心大喊：“肖家的人听清楚：我是七侠闵英姑，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只要不反抗，你们的性命和财产都能得到保全，要是敢于抵抗，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肖家一片沉默。闵英姑让部队散开在前院四周，靠墙而立，她提着小手枪，威风凛凛地站在院子中间纹丝不动。

原来这是闵英姑同刘瑞青定的袭击计策。闵英姑事先到麻田镇侦察得知：肖敬卿民团东门外有一条百米长的大街，街两旁驻户都是肖敬卿的亲朋友邻，没有掩盖物。要想强攻，部队必须冲过街道。这样民团哨兵就有足够时间关门，而东大门厚达三寸。大门一关，部队冲不进去，处在街上只有挨打的份。肖府和民团东南西北四方都建有砖瓦房，部队也翻不过去。偷袭强攻均不行，只能智取。刘瑞青把枪支藏在四个大箱子里，部队扮成送嫁装的，抬到麻田镇十字街口歇脚。闵英姑和红姐前去赚门。当她俩和哨兵搭上话时，这边则打开箱子，战士们拿出武器就冲。这一仗果然干脆利索。

南院的民团解决掉之后，刘瑞青派通信员小谢来告诉闵英姑：“南院里共有二十八人，全被抓住。得到二十支长枪、一支短枪和一挺机枪。刘队长正在审查俘虏，你这里如何？”

闵英姑说：“有人拿支短枪，逃到后院去了。你去告诉刘队长，叫他先把情况问清楚，肖敬卿民团还有二十多人，是不是都在肖家寨？这里有我，另派人去通知二小队和其他战士赶快进镇，担任警戒。”那位战士走后，闵英姑又对后院喊道：“肖敬卿团总，你的南院民团已经被我们缴械，希望你不要反抗。我们之所以不打进来，是为了保护你们家人安全，你应搞清形势，派人出来谈判。”

“老朽肖敬卿，感谢女侠对我家人的保护，有何吩咐请讲，我洗耳恭听，倾心办理。”后院里走出一个高高的、身穿青布长衫、后背微驼的老太爷，他手拿旱烟袋，踱着八字步，说话时淡淡青烟从口中冒出，春光满面，给人和善、安详、亲切感。

闵英姑愣住了，后悔自己太冲动，她面对的是位亲切的老爷爷，这样仁慈善良的老人，怎么看也不像霸道的民团团总。英姑开始怀疑人们的传说，她甚至相信原麻田乡乡长是个坏东西。来而不往非礼也：“肖团总，南院的民团已被我军缴械，但肖家寨还有一部分民团，只要他们放下武器，所有民团人身安全和家有财产都会得到保障。另外，你们家里的枪也要交出来。”英姑的语言温和多了。

“是的，枪应该交。哎呀，你说我都快六十的人了，要这些东西搞么事呢？还不是因为世道太乱，官逼民反。我要不是祖上留下一些产业，觉得丢掉对不起祖宗，我这么大年纪还建么民团？同官、军、匪各类人打打杀杀的，我何苦呢？难道到老了我还不晓得享享清福？你们七侠来了好哇，我很高兴，也很欢迎，有你们保护，我家可以高枕无忧，真是想睡觉来了个送枕头的。女侠，我对你感激不尽，以后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老朽定当效劳。”肖敬卿笑的越发灿烂。